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男人打开门扶着有些微醺摇晃的女人下车,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蹙眉开口:“一定要去吗?今日喝得有些多,要不回家休息?”
    卿月浅笑着,她拂开晏沉的搀扶,摆摆手。莹莹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甜蜜的风光:“阿沉,你回去吧。我……我自己进去就是了……去吧,早点睡,别……别着凉啦……”
    说完她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大门走去。
    晏沉望着她的背影,晦暗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转身坐进了车里。
    “竹影幢幢遮羞面,清辉溶溶入幽篁”
    卿月醒来的时候,竹影正靠在床头看书。
    “醒了?”竹影放下书,俯下身用鼻尖贴了贴她的额头,亲昵地问:“会难受吗?我早上煮了百合莲子在厨房温着,你昨晚喝了酒,你吃点会舒服很多。”
    昨晚卿月晕晕乎乎就进了房间,他浅眠,她上楼时他就醒了。她小脸酡红,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旖旎,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雪。
    不一会人就沉沉地睡着了,竹影无奈地笑了笑,只能把她抱回房间睡觉。
    “冷不冷?”卿月睡眼惺忪,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竹影有些纳闷,屋内的暖气很足,鹅绒蚕丝被柔软温暖,怎么会这么问他呢?他握住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甜甜地笑:“不冷。我去给你端一碗百合莲子上来,你洗漱好就能吃。好不好?”
    卿月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看着竹影下床出房门。
    竹影端着托盘上来时,卿月正坐在小沙发上看书,正是早上竹影看的那本《茶花女》。
    “怎么看这样悲情的书?”卿月放下书,接过他递来的碗。
    竹影合上书放到一旁,伏坐在她脚边:“无聊就随便看看,有什么愉快些的书推荐吗?”
    卿月吃了一口莲子,凝神思忖了一会:“着作都爱描写悲剧,痛苦才让人记忆深刻。不如,看看武侠言情小说?适合打发时间放松放松。”
    “好。”竹影柔顺地靠在她膝盖上点头。
    卿月心情愉悦地摸了摸竹影的头发,他黑亮的头发一半披至肩下,一半在后脑勺用绿色的麻花股绳扎了一个短短的小马尾,坠着两片玉做的竹叶。
    “日日待在这可会烦闷?”卿月听看护他的保镖说,竹影除了出门买菜,或是买书,就是待在家中,极少出门。“你可以多出门去逛逛,没事的。”
    “我喜欢安静,在家看看书,画会画,也挺好的。”竹影摇摇头,他不愿意她为难,再加上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出门也没什么可玩的。
    “这么大的雪……中午去吃羊肉锅子吧!”卿月突然灵光乍现,笑盈盈地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一家店,做的羊肉可是一绝,我从不吃羊肉的人,去了他家也得吃上好几碗。羊肉温养滋补,这冬日吃来最好不过。”
    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目的地是一条古朴的老街,工作人员扫开积雪,露出青砖古街,年代久远的青砖路已经不准车辆驶入了。
    卿月牵着竹影的手,两个人慢悠悠往街深处走去。今日是圣诞节,沿街挂着圣诞装饰,还有的店门口放着圣诞树,中西文化的碰撞,竟生出了协调的美感。
    才十一点,店内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两人跟着服务生在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其他桌上的锅子烧得火热,店内的温度愈来愈高,卿月点好菜,便脱了大衣和帽子,拿着一旁的菜单扇风。
    竹影见她这副烟火气的模样,不经笑起来。
    “怎么了?”卿月见他那模样,有些纳闷。
    竹影起身坐在她身旁,拂起她的长发帮她挽发髻:“你这样子,让我突然觉得你是真的存在,真的陪在我身边。”
    “噢?难道以往的我都是缥缈的吗?”卿月笑起来,微微侧头方便竹影给她挽头发。
    竹影拿下自己头上的竹节簪,插在卿月的发髻上:“是呀,我总觉得你会变成蝴蝶飞走。”
    卿月握住他的手,娇嗔:“好呀竹影,你现在学会打趣我了!”
    羊肉锅子端上桌,浓重的药香混合着羊肉香味窜进鼻腔。
    卿月一边给竹影盛汤一边说:“喝一碗汤开开味,这个汤放了生姜,红枣,当归,黄芪,淫羊藿,祛湿温补,味道更是十成十的鲜。一点羊膻味都吃不出,快尝尝。”
    竹影尝了一口,药味混合着羊肉的鲜味,还有丝丝辣口,暖胃又滋补。他瞧着奶白色的羊汤,不见辣椒的踪影,有些纳闷。
    卿月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有些辣是不?那是因为熬锅子的时候放了很多姜,最后又放了胡椒去腥,所以入口有些辣。”
    羊肉锅子腾腾地烧着,羊肉酥软绵烂,浸满汤汁,没一会,两人就吃得一身汗。
    吃完饭,两人在老街散步消食,买了好些零嘴小玩意,又到老剧院看电影。
    今日放映的是一部很老的美国电影《乱世佳人》,讲的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一个农场主女儿,在乱世中从娇气大小姐慢慢成长变坚强的故事。
    影片将近四个小时,看完已经晚上六点了。卿月腰酸背痛地靠在竹影身上,这部电影和原作小说她已经看过很多遍,竹影倒是意犹未尽。
    “好看吗?”卿月仰头看他,“你刚刚看得好认真。”
    竹影帮她揉捏着酸痛的脖颈和肩膀,思考了一下回答:“好看,女主参加舞会的那条白底绿花的裙子特别美。”
    卿月笑弯了眼睛,打趣道:“我问你剧情好不好看,原来你目不转睛,那么认真是在看女主角美不美呀?”
    竹影低头注视着她,乌黑发亮的眼睛如同吸人的深潭,抓着她牢牢不放。
    老街上放起了圣诞歌,小孩的嬉笑,摊贩的叫卖,情侣的缠绵,小雪下了起来,倒是很衬此刻的夜景。
    卿月被他看得有些羞赧,缓缓低下了头。竹影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可以吗?”
    卿月眸子一颤,周围的声音慢慢消失,仿佛此刻只剩下彼此,她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给他的回答。
    温暖的吻,还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嘴唇,牙齿,彼此的舌尖,烫人的温度令人目眩神迷。不知为何,卿月感觉自己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孩子,如此情难自抑,难以自持。她冲动地想要获取男孩身上的温度和香气,想抛开一切去拥有对方。
    冰凉的雪花落在鼻尖,慢慢融化。
    竹影慢慢放开了她,热闹的老街上,似乎没人在关注这对亲热的男女。他伸手摸了摸卿月殷红的嘴唇,像是一块梅子味的软糖,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尝一口。
    今夜月色独美。
    卿月到家时已经傍晚了,客厅里开着暖黄色的隐藏壁灯,气氛温柔又安静。
    晏沉正坐在毛绒地毯上看电影,很庸俗的美式爱情剧,木质的茶几上摆放着吃剩的草莓蛋糕,巧克力慕斯和奶茶。
    他嗜甜,尤其爱吃奶油制品。平时很克制,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报复性地吃甜食。卿月是唯二知道这个小秘密的人。
    辛巴趴在他身边睡觉,听见卿月回来了,立马摇头摆尾上去迎接。
    晏沉对卿月今晚回家这件事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桌上的蛋糕,有些不自在:“今晚怎么……回来了?”
    卿月好笑地靠着他坐下,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吃:“怎么?我已经不能回家了吗?”
    晏沉别过头,看着屏幕,小声嘀咕:“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电影里,男女主正在接吻,发出旖旎的喘息声和水声,很冲动很迫切,带有美式暴力的特有侵略感。
    卿月咬着蛋糕勺子欣赏着,回想起今天在老街上的那个吻,那样温柔克制,缠绵悱恻的吻,让人……好想,好想,想要继续。
    她其实不太喜欢美式电影里性冲动过强的欢好,哪怕接吻也带着浓重的欲望感。年纪小的时候,她与朋友一起看成人影片,也更喜欢欣赏亚洲人柔和的躯体和克制的缠绵。直接的性冲动,破坏了这件事该有的美好。
    晏沉转头看她,见她曲着膝盖,乌黑的发髻松松的垂在脑后,摘掉了围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执着金色的蛋糕勺,含在嘴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中令人有些尴尬的画面,无意识的拿出勺子,舔了一口。
    晏沉喉头滚动了一下,抓起一旁的小毛毯就往卧室走去。
    “阿沉,你要睡觉了嘛?蛋糕你还吃吗?那我全部吃掉了哦?”
    女人的声音被他抛在脑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往脸上捧。在浴室坐了好一会,他才渐渐平复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卿月已经洗漱好,换了家居服坐在床上看手机了。见晏沉走出来,她光着脚迎上去,抱住了晏沉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嘛,我知道今天是圣诞节,让你一个人过,是我不好,可是……他……他还小,也没人陪他,我就……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玩,他只有自己。我答应你,以后的圣诞节一定陪你一起过,阿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女人笃定男人今晚的异常和冷漠是因为自己一整天都在陪伴别人,违背了不会让他一个人的承诺。所以赶紧上前示好,请求宽恕。
    她整个身子都靠在晏沉手臂上,柔软又甜腻的香气萦绕着他,栀子花的味道。她如此钟爱栀子花香,是因为……那个男孩。
    晏沉心里突然酸涩涨疼,这种感觉来得猛烈而诡异,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雨夜,电闪雷鸣,他带着伤冲进木屋中。看到了那个倒在一片斑驳之中,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卿月。像个被弄坏的布娃娃,脆弱得他连抱她都不敢用力。
    身体突然的反应让他心思大乱,断然抽出被卿月抱着的手臂,仓惶地逃进了书房。
    他反锁了房门,撑着书桌大口大口喘气。心中腾地升起了各种各样的情绪,不解,震惊,厌恶,恶心,愤懑。
    他的身体很可耻地有了生理反应,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电视里的剧情加上卿月诱惑性的动作,那作为一个生理健全的男人,他觉得正常。可是刚刚,他想着的是那样残忍破败的画面,那明明是令他们彼此相拥痛哭的噩梦,可自己竟然该死地有了反应。
    他紧皱着眉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恶心。
    “别生气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样,我认罚,阿沉,怎样都行。我给你做蛋挞,泡芙?双倍奶油!”卿月在门口敲门,委屈地求宽恕,并加以诱惑。
    “你先睡吧,我处理点公司的事情。”晏沉暗哑的声音传来。
    卿月微微蹙眉,她觉得晏沉还在生气,可她不喜欢冷处理,也不喜欢隔夜气。两个人之间,不管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及时的沟通和彼此的理解。
    她不死心,继续敲了敲门,语气很是乖巧:“我真的知道错了,阿沉。我深刻地认识到我的过分,并且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里面的男人没有回应,卿月铁了心,开始胡闹撒泼:“呜呜呜呜……阿沉,你就忍心让我一直在门口站着吗?我没有穿鞋子,这里的暖气不够足,我只穿了条短睡裤……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一个人去睡觉,我要你抱我睡……你开门……开门……”
    呜呜的假哭声中,门锁打开,晏沉拉开门,还没看清眼前的人穿的是长裤还是短裤,就感觉腰上一重。
    卿月一个弹跳,死死地搂着晏沉的脖子,两条腿缠在他的腰上,像只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他,生怕他又锁门把自己关在门外。
    “别生气啦,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先睡,我难受死了。”卿月委屈巴巴地撒娇,试图获得男人的原谅。
    晏沉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大腿,确实只穿了短裤,冰凉冰凉的。他无奈又生气地抱着她回卧室。
    “我没生气,你下来。”晏沉拍了拍她的屁股,“躺到被子里去,你的腿都是冷的。”
    卿月摇头,双腿缠得更紧了:“你真的不生气?真的吗?那你不准跑了,你要陪我。”
    晏沉连声答应,卿月这才刚刚从他身上下来。
    晏沉躺进被子里,背对着卿月侧躺,闭着眼睛抚平心中的焦躁。
    卿月撇撇嘴,靠近他挨着他的背低声说到:“明天我给你做超级好吃的豆乳蛋糕,双倍奶油的大泡芙,不要生我的气啦。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晏沉转身,黑暗的房间中卿月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此刻他声音暗哑低沉,想必心情是非常不愉快。
    他开口:“真的?”
    为了讨他欢心,卿月决定答应这个不平等条约,她点点头:“嗯嗯!真的,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晏沉吞了一口唾沫,面对着她,试探地开口:“那……你亲我一口,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卿月愣了一下,没有多想,抬起头,捧着晏沉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用脸靠着他的额头低声下咒一般念着:“不生气,不生气,生出病来无人替。”
    晏沉的手死死揪着床单,他听见自己喉头滚动,哑着嗓子开口:“不够。”
    卿月爬起身靠在床头,像妈妈抱婴儿一样半抱着晏沉,让他把脑袋放在自己怀里,她柔声地安抚:“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的,阿沉。”
    晏沉抬起手搂住卿月的腰,他如此痛恨自己,因为害怕孤独,所以把她留在身边,牺牲了她幸福的权利。如今他还可耻地对她心怀不轨,他欺骗自己,可是身体不会欺骗他。他迷茫了,眼泪浸湿了卿月身上纯棉的睡衣,又烫又痒。
    卿月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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