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秋日,卿月陪着竹影到山里写生。吃过饭的午后,两人在山中散步。竹影背着她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了一大片合欢树林。
    可惜不逢时节,没能见到花开的繁盛。卿月靠在竹影背上,贴着他的耳畔开口:“竹影,来年春天,我们去挑一块地,种一片合欢,好不好?”
    竹影喜欢合欢,合欢宁神静气,助眠平喘。最重要的是合欢的花语,合心则欢,长情美满。那是他,不敢言之于口的心愿。
    他心中隐隐作痛,卿月对他愈温柔用心,他愈难过。离别的隐痛感如一枚子弹,从未来的某一日穿过时光间隙,正中他的心口。
    每个亲密的时刻,每句温存的话语,每次缱绻的目光交汇,那些明明满溢幸福甜蜜的瞬间,都在赤裸裸地向他预示着分离。
    他在偷来的爱情中数着日子与她相爱。
    十九岁生日的夜晚,竹影不顾一切地交付,在梦中得偿所愿,殊不知暴风雨偷偷潜入了这个良夜。
    荒唐的夜晚褪去面纱,于日出中剖白。卿月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浑身一怔,意识逐渐恢复。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刺耳,诡异的是,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丝毫没有被吵醒。
    卿月舌根发麻,浑身无力地想要起身,却在转头看见江竹影那一刻时,放声尖叫。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no w.co m
    那场大雨之后,是一生的潮湿。雨夜的屠夫从未死去,他藏匿在每个阴暗的霉点中,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
    竹影在卿月的哭声中转醒,他有些发愣地撑起身子望向捂着被子尖叫的卿月。下一秒,卧室的房门传来“哐”的一声巨响,有人在外面踹门。
    不一会,门外就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晏沉打开门的一刹那,紧张担心的表情一下僵住,转而是难以遏制的怒火。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抬腿狠狠踹了一脚房门,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他脱下大衣上前将卿月裹住,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抱了出来。
    卿月闻到熟悉的气味,像是找到了庇护所的小兽,紧紧搂着晏沉的脖颈呜呜哭着。晏沉的怀抱一如当年,如一个持剑的勇士,劈开冗长的黑夜,带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竹影脸色惨白,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卿月的肺一直没好清,尖叫和哭泣让她开始剧烈咳嗽,气喘。晏沉被她急促的喘气吓得脸色大变,一边轻拍给她顺气一边快步往外走去。
    病房中,卿月缩在晏沉怀中发抖。竹影温柔漂亮的眉眼和陆福生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反复轮换,他如缎的乌发变成了暗红的血迹。卿月绝望地任凭噩梦将她淹没,她紧紧揪着晏沉的衣服战战兢兢地开口:“棠风的衣服……棠风的衣服上全是血……阿沉……我看到了,他后脑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阿沉,你为什么没救救他,为什么?”
    晏沉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低声哄慰:“别想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今天是除夕,院里人少,值班的医生拿着血检报告脸色沉重地敲响了房门。
    “进来。”晏沉一边开口,一边侧身背对着房门,将卿月往怀里抱了抱。
    年轻的值班医生见门口那架势,有些小怯,没敢再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开始叙述情况“肺病要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血检……”
    医生嗫嚅了一下开口“我建议你们报警处理,患者血检结果显示她服用过氯胺酮。”
    “什么?”晏沉蹙眉,反问道“什么氯胺酮?”
    卿月揪着他衣服的手一下就松开了,她像个失去生气的布娃娃。晏沉不知道氯胺酮是什么,但她没办法不知道。
    氯胺酮在越战时曾被美军用作军用麻醉剂,后来流入缅泰中,被称为K粉,属于合成性精神药物,已经被国家列入一类管控药物。
    晏沉阴沉着脸跟医生说着话,卿月望着他一开一张的嘴,什么都听不见。不一会,佟泽就进来带走了医生。
    晏沉轻揉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失神的双眸,眼中的怒意变成了抹不尽的心疼:“你对他那么用心,他呢?养不熟的畜生,你觉得他单纯,不谙世事?他什么地方出来的?他要是真单纯,能哄得你这两年为他晕头转向的?去年他灌你酒不成,这次就用这种下作手段,你不记得了?”
    晏沉的话像是烧红的刀子,戳得卿月生疼,她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不信……他不会的,竹影不会的。”
    “事实摆在眼前,检验单你可以自己看,你是医生,比我更清楚,是不是?”晏沉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安抚着她的惊惶无措。
    卿月嘴唇颤抖,如受惊的小雀。她搂着晏沉的脖颈凄凄地呜咽:“阿沉……”
    晏沉的心被她哭得碎成一片,他一边亲吻她一边喃喃:“我在呢,乖乖。有我在,别怕。”
    卿月在他的哄慰下小睡了一会,晏沉接到家里来的电话,妈妈问他俩人怎么还没回去。他低头看着怀中睡得不太安稳的卿月,解释道:“昨晚月月有点咳嗽,我放心不下,今早带她来医院复查,她刚做完检查睡着了,晚饭之前我们肯定到。”
    晏妈妈有些担心,询问要不要自己过来,晏沉赶紧搪塞过去。挂断电话,他握住卿月的手,白皙柔软,匀如葱段。没做美甲的指甲上有着健康的小月牙,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我们……该回家了。”
    卿月整个下午一直昏昏沉沉的,哭着醒来又哭着睡着,状态根本不适合回家吃年夜饭。
    晏沉正哄着她,家里就来了电话。
    “怎么还没回来?月月检查结果怎么样?肺好些了吗?”晏妈妈有些着急。“一家子在等你们呢。”
    晏沉一只手轻拍着卿月的背,一只手拿着手机,他蹙眉低声道:“妈,今晚我们就不过来了……”
    他还没说完,晏妈妈就听见了卿月的哭声,她忙问:“怎么了?月月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烧了?怎么哭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没烧……”晏沉心里着急,语气有些急。“您别管了,今个儿我们就不回去了,过几天我再回去给爷爷磕头认错。”
    说完,也不管那边怎么个意思,晏沉就挂断了电话。
    一整天没吃东西,两人都有疲惫,晏沉低声询问:“我们回家,嗯?总不能在医院过年是不是,我让人订餐我们回家吃,就订揽月阁的菜好不好?”
    卿月窝在他怀里蔫蔫地点头。
    大年初一佟泽起了个大早被迫加班,没办法,老板给得太多了。
    城南那位,老板特意吩咐不准动,一定要好生照看着。
    在家养了几天,卿月情绪稳定了很多,大概因为勾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她这段时间比较黏晏沉。
    晏沉很享受她依赖自己的感觉,抱着她在客厅看电视,辛巴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打着鼾。
    手机不应时的响起,晏沉看着佟泽的名字,迟疑了一会接起:“怎么了?”
    佟泽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晏沉听完低声呵斥:“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卿月的手搭在辛巴的下巴上轻挠着,似乎对他电话里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妈……我妈去城南了。”晏沉挂断电话,面色凝重地起身。“我要去一趟。”
    卿月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我也去。”
    不等晏沉拒绝,卿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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