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安睡得迷迷糊糊,冰凉的胳膊向被窝里唯一的热源靠去, 抱着一只结实的胳膊, 强行环绕在自己的腰上。
    人顺势毛毛虫似的拱进男人的怀中。
    整张脸埋进那熟悉气息的颈窝里。
    ——完全忘记了昨晚是谁哭着推着拳打脚踢地让人家有多远滚多远。
    贺津行向来浅眠,被她这样钻来钻去的很难不醒, 睁开眼就发现怀里多了个人,是昨晚睡觉之前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恨不得在他们中间多放一个枕头那位……
    枕头放也倒是真的放了。
    只是大概半夜就被踹到了床下面。
    贺津行醒了醒神, 长臂一伸把放在他这边的苟安的手机抓了过来, 掀开被窝把“呜呜”叫着发出不满声音的人挖出来, 把手机塞到她手里。
    冰冷的金属把苟安冻得一哆嗦, 清醒了点。
    躲在被窝里,睁开朦胧的眼睛在看了眼来电提醒,看到来电人是“江愿”,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接了电话。
    刚用充满睡意的声音“喂”了一声, 就感觉到一只大手伸过来, 薄茧的手指塞进她的发缝,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她的头发。
    不带任何欲味, 然而却让她瞌睡醒了大半——
    大概是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太过分了, 以至于现在她在清醒的时候, 光是被男人的手指碰到, 都忍不住想要打个颤。
    江愿让她看微信,她给她发了好多极光的照片。
    苟安开着通话切微信看了眼,慢吞吞反应过来:“你那边都几点了?”
    「凌晨三点多嘛,我和爸爸晚上参加完追极光那种一日团,刚刚回到酒店。」极光也不是说想看就能看得到的,今天正好撞上极光大爆发,江愿的声音带着心满意足的愉悦,「明年带你来。」
    苟安在这边“唔唔”地应着,男人用手指轻卷起她的一缕发,又凑过来嗅了嗅,她昨晚才洗的头,头发上还有洗发精残留的香味。
    像犬科动物似的,温热的呼吸洒在额头上,苟安推开他,“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女儿一如既往地粘人,江愿在电话那边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
    这提问,贺津行也听见了,低头和怀中正好抬头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嘲讽地掀了掀唇角,心想,不,恰好是因为两个人待在家里所以才害怕。
    她都要肾虚了。
    每天起床腿软的像是面条,连续四天,天天如此。
    这谁吃得消?
    真的要被榨干了。
    “总之你快点回来。”
    苟安打了个呵欠,江愿又问她几点起床去研究所,注意带伞,台风要登录了,江城下午有雨。
    苟安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的方向,在旁边安静如鸡偷听她打电话的人很乖地伸手掀起窗帘一角——
    “已经下雨了。”苟安说,“外面肯定冷死了。”
    被窝里倒是很暖和。
    挂了电话,已经是八点半,距离贺津行平时上班的时间还迟了些,躺在她香喷喷的被窝里,男人好像一点想要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苟安只能抬脚踢了踢他的膝盖,示意他该滚蛋了。
    “无情得很。”贺津行终于放开她的头发,“滚了滚了。”
    身边的大火炉突然抽离,苟安脑袋缩回被子里,嗅嗅被窝里还残留着的他身上的味道……
    半分钟后满脸通红地钻了出来,滚到贺津行刚刚躺过的那边,继续闭目养神。
    浴室里的水响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的人轻车熟路打开某一个柜子,以前那个衣柜是苟安独有,现在里面挂了几件过大的衬衫和休闲服。
    换上干净的衣服,刘秘书打电话来催,贺津行扣上最后一颗衬衫的扣子,准备出门。
    回过头看着裹着被子在床上重新睡过去的人,霸占了刚才他躺过的位置蹭他留下的余温……
    白皙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在刘秘书的夺命狂呼中,他倒退了几步,在床边蹲下。
    苟安被鼻尖上柠檬味的温热湿润气息弄醒,抬起手挠了挠鼻子,睁开了眼。
    就看见床头蹲着张英俊的脸,她吓得一哆嗦,后者的双眼就微微弯了起来——出了这个房间在外头总是搅得腥风血雨、杀伐果决的贺先生,大清早的扔着司机和秘书在楼下上吊,蹲在床头看着小姑娘睡觉看了三分钟。
    耐心的等她醒了,伸手扳过她茫然的脸,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才转身,出门,上班。
    ……
    台风将近,暴雨倾盆。
    斋普区筒子楼,雨水溅起的污脏再一次染黑了本就污垢不堪包浆的墙根。
    身材羸弱的少女蜷缩在冰冷的床上,抱着膝盖听着冰冷的雨拍在老旧的玻璃窗上,不远处的烧水壶水开了发出刺耳的尖叫。
    「晚晚,对不起啊……周彦几他们,就是我家那些,你的哥哥们,知道我替你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好生气——」
    「你先回家住一会儿,或者我这里有钱你再去租个别的,等他们气消了再搬回来。」
    「晚晚,爸爸知道你委屈,你放心,总有一天——」
    陆晚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像是要隔绝耳边男人毫无用处的承诺,也像是不想再听雨点落下的噪音。
    手机振动,推送进来的只是提醒大型台风就要登陆,请市民做好防护的消息。
    陆晚拿起手机看了眼,沉默了几秒,又仿佛如同自虐似的点进了校园论坛。
    习惯性的无视了那飘在首页嘲笑【陆晚今后不知何去何从】的那些帖子,陆晚头一次感谢现在是寒假,她不用去学校面对那些嘴脸各不相同的同学……
    说实话,出事到现在一共四天,别说这些冷嘲热讽,连那些或真或假表示担忧的信息,她都一个没回。
    陆晚注意到,首页飘着的另一个帖子如今也建起了高楼。
    标题是【说苟安是冰冷豪门联姻,脑补人家也过的挺不好的进来看看】。
    这楼刚开始大家还对苟安和贺津行的事持观摩态度,但是就好像要彻底推翻这种说法,从发帖那天开始,楼主时不时就会来更新一些细节——
    【所长接了电话,百忙之中的贺总抽空打电话来,问他下雨天能不能不要去采集海水,所长沉默了两秒,问:那你去?
    啊虽然但是,可能你们get不到我的笑点,看所长忍无可忍却依然要保持礼貌地阴阳怪气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贺先生打电话问所长中午食堂吃了什么,注意是员工吃了什么,而不是所长吃了什么:)】
    ……
    【所长把贺先生骂了一顿,让他再那么无聊就把电脑搬到研究所来上班好了,贺先生说他对鱼过敏wtmxs!】
    ……
    【来了来了今日有点忙,刚开完会,会上我们肉眼可见老了三岁的所长又接到电话了,因为电话连着电脑我们都听见江城的天王老爷在电话那边问:忘记问了,你们这给不给实习生买五险一金?
    我用了毕生的功力憋笑。对不起。失败了。
    贺先生退休以后可以去街口摆摊讲相声吗,我想听。
    亲眼见证所长冷着脸把贺先生的电话拉黑设置成骚扰电话hhhhhhhhh
    我旁边的同事说:别拉黑啊,热闹还没看够。
    因为会议室太安静了,所以被听见了,现在我的同事在桌子下面。】
    贴内从一开始的质疑和观望,到了后面画风走偏,成了众人嗑有钱人们的美好爱情磕上头的那种画风……
    大概是见很多人愿意看,那个楼主更新也很勤快,帖子挂在首页,越发显得陆晚的那个帖子有一种可笑的氛围。
    今日那个楼主再次更新了,这次是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穿着白色高领长毛衣的小苟安嘟着嘴,满脸怨念地在抖一件草绿色的雨衣,上面写着“江城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字样,在她的旁边放着海水取样的工具,还有一双雨靴。
    还没经外面冬雨洗礼的小姑娘现在看上去还是毛茸茸的,没有化妆,皮肤还是白里透粉。
    【1200l:是我的错觉吗?wuli汪汪队长最近好像变胖了。】
    【1201l:冬天穿的多吧?】
    【1202l:……………………ls你,1200l我懂你,你想说的是“她每天都有吃饱喝足”的气氛。】
    【1203l:捧脸,1202老兄你懂我——1200l。】
    ……
    【1211l:我懂,是那种,容光焕发的娇弱。】
    【1212l:睡眠不足却被另一种东西滋养所以看着状态也还很好。】
    【1213l:你们开车的姿势真是千奇百怪。】
    ……
    【上课学养鱼毕业去养鱼:苟大小姐每天坐着家里的宾利上班,然后坐着隔壁邻居的迈巴赫下班……淦,打工人流下痛恨的眼泪。】
    【1230l:隔壁,是贺津行住的那个隔壁吗?他每天接她下班再一起回家?贺氏和研究所虽然不远,但是距离贺宅是两个方向哦?】
    【1231l:楼上,哪怕方向不一致也要一起下班什么的,kswl!】
    【1232l:+1,史无前例地kswl!】
    【1240l:抬头看看本帖标题,嘤嘤嘤某些人可能牙都要咬碎了。】
    陆晚看到1240l,直接面无表情关掉了论坛。
    微信上,大概是也收到了台风来临前的信息,周雏给陆晚转了两万块钱,跟她说不要住在筒子楼里,去市区酒店开个房间。
    周雏在短信里抱怨,冬天也有台风真是太离谱了,上一次有这种事怕不是好几年前,天象怪异,让人不安。
    陆晚收了钱,却实在是懒得跟她这没念过几年书的父亲讨论关于台风形成的原因根本和季节没有关系,只是用带着少女明朗的语气说——
    【晚晚:老天爷要翻脸嘛,谢谢爸爸!】
    那种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再次翻涌上来。
    下床,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的存货不多了,只剩下两包泡面。
    她下床套上了羽绒服外套和雨衣,把手机收好,顶着大雨出门,准备到筒子楼外稍大一些的超市备一些囤货。
    出门遇见拥有同样想法的邻居,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大概是因为长期在饭店端盘子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重油味,举着一把破烂且在这种雨天根本没什么用的伞,她的留海都湿了。
    看上去有些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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