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一起走了。邢夫人还想撩拨几句王夫人也没机会了,但是因为得知了王夫人倒霉,也没觉得失望,带着云芳上了马车。
    马车从二门出来,从角门出去,本来是要在宁荣街走一段路的,突然停了一下。
    云芳问:“怎么停了?”
    外面的人回答:“二老爷的马车回来了,看样子有事儿,走的急,咱们避让呢。”
    邢夫人就说:“二老爷的官儿比瑭儿的松快多了,瑭儿是连家都不能回,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二大爷是晚去早回。”
    云芳就拍了拍她的手,车子重新动起来,到了后院,邢夫人照样带走了蘑菇姐弟两个,留下云芳在院子里翻一翻上个月的账本。
    没一会,邢夫人的大丫鬟桃花进来,领着一个看着不那么体面的婆子,天气属于早晚冷中午热,都换了夹袄了,但是这个婆子还穿着大厚袄子,看上去很热,衣服就解开了领子,松松垮垮的不像样子。
    桃花跟云芳说:“这是那边赵姨娘的使唤婆子,太太说奶奶要是手头有银子,就给她五十两,没了就罢了。”
    云芳知道赵姨娘有给这边送消息了,立即让身边跟着的甘草拿了五十两出来,桃花交给了这个婆子。留这个婆子说话:“我看着你眼生,你是外面来的还是家里的?”
    这婆子捧着银子回话:“是家里的,男人死的早,拉扯个姑娘长大了,也没什么脸面,粗粗笨笨的没进来伺候主子,在家里找个小厮嫁了。”
    属于家生子里没门路和脸面的人。
    云芳就点头:“看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天这么热,还穿的这么厚,想来也是个节俭的老人家,罢了,我这有点蓝染的粗布,我身边的丫头们穿着显老气,你拿回去给你和你闺女做一身衣服吧。”
    甘草听了,招呼这个老婆子:“大娘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厢房。”
    这个婆子谢了一番走了。
    桃花没立即走,而是悄悄的跟云芳说:“刚才赵姨娘打发人来,说是二老爷一回来就找二太太商量,宫里的上皇他老人家有了点不大好,问怎么办?”
    “不大好?这怎么说?”
    桃花摇了摇头。
    云芳就说:“赵姨娘跟咱们来往这么多,二太太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她打发来的人可靠吗?”
    “应该可靠吧,赵姨娘手里没银子,有咱们这个地方给她银子,她乐得保密呢,要是别人知道了,赶在她之前换了银子,她不是亏了。”
    云芳微微一笑,“赵姨娘哪有什么本事瞒住人啊,我就怕到时候被二婶子拿住了,传出去不好听,谁家大房天天盯着二房的啊,姐姐是在太太身边的,早晚跟太太说说,赵姨娘那边能断就断吧,而且赵姨娘的胃口太大了,现在一张嘴要五十两,一次两次倒也算了,长此以往就没法这么做了。”
    “是。”
    桃花走了之后,云芳还在想,太上皇病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小病还好,大病就是大事儿了。太上皇手里的人要倒霉了。
    云芳把香草找来,让她通知楼大两口子,多留意外面的消息,特别是官员升迁贬谪。
    云芳的行动到底是晚了一步,昨日太上皇还好好的,今日一病,朝廷里面反应非常迅速,中枢中有位大员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位外放,一位罢免,一位念在他年龄大,暗示他自己请辞。
    到了中午,翰林院告状的折子跟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的桌子上,要求重新审理最近二十年来的冤假错案。这其中,就有二十年来翰林院那些因言论和主张被投入狱中的官员案子。
    这其中的消息不是楼大能打听出来的,还是殷祺派了香草的哥哥来说的。
    云芳晚上抱着胖儿子看着蘑菇在榻上抓石子玩儿,眼光就忍不住转到了昨天从娘家请回来的那尊木像上。
    灯光下木像狰狞的面目显得柔和了不少,和外面庙里的怒目金刚比起来,这尊木像的狰狞一点都不夸张,甚至不仔细看,觉得也只是面无表情而已,但是看的多了,就发现这木像的表情带着一些恶意而显得狰狞,是一种看久了令人恐惧的狰狞。
    不明显但是也不愿意隐藏的狰狞,配上随意的态度和表示吉祥的手印,就如眼下的时局。
    云芳叹口气,蘑菇听见,扔了手里的石子,爬起来挂在妈妈身上:“妈妈,是不是想爹爹了?”
    “是啊,也不知道如今走到哪儿了?也不往家里传信,只能慢慢的等了。”
    蘑菇装成年人的深沉,点点头:“也只能等着了。”
    可不是吗?时局变幻,只能等,好在贾瑭并未入局,也等得起。
    可有的人觉得等不起。
    贾政和王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贾政很着急:“这事儿该怎么办?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老太太看了这个儿子一眼,很淡定的说:“把银子悄悄的给送回去。”
    贾政和王夫人同时反对。
    贾政说:“这时候送……怕是不太合适。”太上皇是病了,不是死了。把银子送回去就是给皇帝的投名状,是背叛了太上皇。老黄帝恼了怎么办?
    王夫人却说:“不是咱们一家有这个银子,如果现在有此行为,怕其他人家和咱们一拍两散。”
    老太太就说:“我说改弦更张,你们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王夫人和贾政思来想去,没法办,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坐在榻上,叹口气让鸳鸯吹灭大部分的蜡烛,问了一句:“宝玉和林丫头呢?什么时候睡下的?”
    “两个时辰前林姑娘先睡的,宝玉和袭人他们说笑了一阵子也睡了。”
    老太太点头。
    她盯着蜡烛看了一会,如今等不得宝玉长大了,眼看着太上皇这条大船不能撑太久,早点做出决断才行。
    她今天说了老公爷当年的老兄弟,也是因为这是荣国府唯一能打的牌了,这牌要早点交到贾瑭手里才行。老二两口子愿不愿意都要把这个给贾瑭。不给贾瑭,宝玉太小,而且这孩子心善,玩不得这见血的招数,最后只能便宜了王家。
    想到这里,她跟鸳鸯说:“明儿一早,你让大老爷来一趟……算了,不让他来了。你明天等瑭奶奶来了,悄悄的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下个月平安州节度使的老母亲要做寿,让你奶奶准备一份贺礼,派个妥当人送去,再嘱咐她切勿声张。”
    “诶,记下了。”
    第74章 闻蜚语
    云芳去厕所的时候遇到了鸳鸯,鸳鸯拉着云芳说笑了几句,压低声音把事儿说了。
    云芳立即明白了过来,她隐约记得原著里贾琏去过平安州,有人说他去和人联系,共同商议造反。但是没明说,只是提到了这个地方就显得十分隐晦,再加上鸳鸯传达的意思,还不能声张。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违和感。
    过了两天,云芳找了一个由头去拜见老太太,把两个孩子也带去了,宝玉和一干姐妹带走蘑菇和桂哥儿在院子里玩耍,云芳就借着这个机会悄声的问了:“今日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要往一处见面不多的老亲家里送礼,我年纪小不知事儿,不知道送寿礼有什么忌讳没有?请老太太指点一番,看什么能送,什么不能送。”
    老太太看了云芳一眼:“送礼还是要讲究一个心诚,人家既然是过寿,自然是要送收礼人喜欢的东西。”
    云芳心说您这等于没说。
    “您老人家说的是,只是路途有点远,送寿桃怕是路上碰着磕着,打开的时候不成样子。不知道送点贵重的会不会让人笑话,说我眼光不好,净拿一些铜臭之物打发了亲戚。”
    老太太听了用手指着云芳,开玩笑一样的说:“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让我说一说。我的意思,既然是亲戚,又是久不见面,到底不如常来往的更亲密,送贵重的显得见外,不如送点能拿出手且体面的,这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
    说完吩咐鸳鸯,“把红木柜子里最下面那个麻姑庆寿的盒子拿来,那是早年有人送我的,我收起来了,一直放着还占地方,给你三奶奶拿回去走礼用吧。”
    云芳立即假客气:“哪能用您的东西。”
    “给你了你就拿着,既然是老亲,也不能太疏远了,你给瑭儿写封信,就说他回来了,路过老亲家里也去见见。往后多来往就是了。”
    说话的时候,鸳鸯抱着一个盒子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瓷瓶。
    老太太拿起来对着里面看了看,递给了云芳:“你看看这瓶子如何,这是前朝的物件,算不得古董,但是年岁也长,属于上不上下不下的,着实尴尬了一些。等过些年,就值钱了。”
    云芳接过来,也学着老太太往瓶子里看一样,心想难不成瓷瓶的落款在瓶子里,能看的见吗?
    然后一瞧,心里瞬间一跳。
    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匕首,看到很精美的把手和雪亮的刀刃。
    “这……送礼合适吗?”
    人家过寿你送匕首?
    云芳瞬间明白了,自己来找老太太,是想问问平安州到底是和荣国府有什么关系,老太太怕是意会错了,这匕首是信物?以为自己是要找个能让人家信任的信物。
    云芳用手盖着瓶口,把盒子接过来,把瓷瓶放进去,盖上盖子,正准备话题,老太太说:“怎么不合适?老亲老亲,就是老一辈的没了,你们小一辈的才要续上这个关系,要不然以后见面了都不认识。去吧,我乏了,你早点把寿礼给人家送去,派个妥当人,也能说几句吉祥话,要不然人家过了好日子你才送去,就不怕人家问是不是贺下一年的寿?”
    云芳笑了起来,抱着盒子说:“您歇着,我带着孩子走了。”
    “去吧,照顾好他们。”
    云芳抱着盒子,正准备带还走走呢,就碰到了王夫人进来,看到云芳怀里抱着盒子,瞟了一眼说了几句话就走。
    这时候宝玉带着姐妹们想看看盒子里装了什么。
    云芳打开一半的盖子,只给他们看瓶身,说这是给贾瑭一个上司家老太太的贺礼。大家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一个瓷瓶而已。周瑞家的也伸着脖子看,云芳盖上盖子,带着孩子们走了。
    王夫人这个时候来找老太太报喜了。
    “前几日说宫里有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在胡说八道,今日听外面说上皇最近把翰林院那些闹事的下大狱了。这里面就有不少是前几年的状元榜眼探花,真是十年寒窗读出来,如今一朝下狱,也不知道能出来不能。”
    老太太问:“你这消息从哪儿听说的。”
    “昨日薛姨妈派人给我哥哥送东西,我哥哥家的人今日送回礼,来了跟我说的。还说我哥哥已经拜见了上皇。”
    “哦~”
    王夫人看老太太态度淡淡的,于是小声问:“我嫂子听说平安州节度使的老母亲下个月过寿,哪位老夫人早年和您来往多,我们王家和那边来往的少,让我问问您,她老人家喜欢什么,到时候也给她送一份寿礼,还请您给引荐。”
    老太太眼皮子都没抬:“还能喜欢什么,她那个人,金玉都喜欢。”
    看老太太爱答不理的,王夫人也不敢再问了,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出去了。
    她一走,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对鸳鸯说:“催着点你三奶奶,做事儿慢吞吞的。”
    鸳鸯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换了一杯茶给老太太,老太太刚接到手,就看到贾宝玉带着姐妹们跑进来。
    看到这个孙子,老太太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舒展开了。
    “热不热,最近天气慢慢的热了,让你身边的人留意着早晚给你们添减衣服。”
    这时候薛宝钗对着老太太福身见礼,老太太说:“听你母亲说你在家做针线呢?也不能总是做,偶尔也出来和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才是。”
    薛宝钗温柔和顺,老太太说一句她答应一句。因为年纪比其他人都大一些,比起一屋子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明显更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对照组,是二木头迎春姑娘。两人年纪差不多,就是贾家的人看了她们两个,也要凭良心说一句薛宝钗比贾迎春出色多了。
    就半天功夫,薛宝钗比贾迎春更出色的话就传开了,但是家里的薛吹们也觉得二姑娘不怎么样,别说薛宝钗了,就是探春的精明,惜春的可爱也能吊打二姑娘迎春的木楞。薛吹们觉得赢了迎春不重要,要赢了林姑娘才能表现出薛宝钗的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家里很多人都在传言,说薛姑娘比林姑娘好,从模样到人品,夸的有模有样。
    结果话就传到了三春姐妹的耳朵里。
    惜春深知流言蜚语的力量,对着老婆子们冷哼了一声:“我听人家念经,说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将来死了要去拔舌地狱的。积些口德吧!”
    这些婆子就觉得惜春古怪了些。
    迎春一边打棋谱一边喝茶,当没听见。探春听见看看二姐姐,又看看四妹妹,心里叹口气,对这些婆子们说:“姑娘们名声要紧,要是这话传到太太耳朵里,少不得拉出去在二门口打板子,都消停些吧。”
    婆子们脸上讪讪的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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