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瑭和云芳带着孩子到了之后照例是先去拜见爷爷奶奶。爷爷腿脚不舒服,怀疑是不是最近几天要下大暴雨,在家里慢慢的走来走去,让他们不必在跟前伺候,自去聊天。
    贾瑭就和两个大舅哥陪着岳父去了前院,把儿子也抱了过去。
    桂哥儿是个很爱凑热闹的孩子,人多的地方他爱去,当时哄着他去的时候,胖子看看女眷这边,再看看爹爹这边,果断的选择跟爹爹走。
    被抱过去之后就坐在爹爹的怀里,闹人的程度也仅仅就是想要选择钻到外祖父或者大舅舅的怀里。他对小舅舅相当陌生,窝在大人的怀里,把手指放进嘴里,一边吸着一边看着小舅舅。
    和几年前相比,殷叡的变化很大。
    几年前能称得上神采飞扬,生活里没受过什么打击,为人带着少年意气,加上科举成功,抱着远大理想步入了官场,可是几年后再回来变得沉稳了许多,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
    而且几个人坐在一起后,态度很温煦,并没有对贾瑭出言讽刺。要知道以前见面的时候少不了会说贾瑭是个官迷。
    对于殷叡的变化,殷祺表现得非常满意,肉眼可见此人兴高采烈,聊天的时候嘴里对着弟弟夸奖一阵接着一阵,还都是发自内心的。可殷叡并没有太多的谈兴,而且聊起他做官的县城,他也只是说民生艰难,乡绅刁钻,经历的过往都没有谈。
    以贾瑭的眼光来看,这真的是被社会教做人了,有几分“而今识尽愁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境。
    一群人简短说完上次分别之后的事儿,就要说说眼下了。
    殷祺就对殷叡说:“你去户部的事儿已经定了,我跟户部的那些老官们打了招呼了,只管去管理茶丝税收,别的事儿一概不管,但是没事儿了你也要多学多看。税钱都是国库的,部里分好处你尽管拿,不是部里的你也别伸手。去了别的不用管,只要配合好妹妹就行了。”
    在这个环境里,只要不是主动伸手,已经是个好官儿了,外面的人也称赞一句清廉。
    殷叡点点头,他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哥哥拉自己一把,没想到回家跟父兄聊起来,才知道要配合妹妹,不是不愿意配合,而是所图甚大,妹妹就算是聪明,这样大的事儿真的能办成吗?殷叡真的替妹妹发愁,所以显得忧心忡忡。
    贾瑭立即说:“二哥一向看不起尸位素餐的人,日常绝不是那些腐官儿可比的。小弟说几句二哥别不放在心上,别看是户部管着茶叶税收,但是隔行如隔山,商场有时候不比战场好哪儿去。明年起,这茶叶行当必将有大事发生,甚至接下来的几年,兼并吞噬之事会时常发生,发展到最后,怕是有人想垄断经营,您是主管官员,到时候您要多多关注才行。
    户部和银钱打交道,很多官员只看眼前利益,觉得只要有银子入了国库就是大功一件,但是却没有长远的目光,丝绸和茶叶,这两项绝对要提前布局,特别是茶叶,王公贵族贩夫走卒,都会饮用茶水,甚至有时候还是站备之物,而且在最初整合了行当之后,很多人为了利益推动着商号去垄断整个行业,当然了,这是十年之后官员要考虑的了,如果您还在户部,就是您要考虑的了。”
    殷叡点点头,他发现这些不是书本上教的,没学过,不懂啊,忍不住皱眉。
    殷庆就发愁,这孩子以前是个很能说的,怎么现在一句不多说了。这样的进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父母总是对孩子的任何一个变化挂在心上反复衡量,殷庆也不例外,也觉得儿子该把目光放到别处了。
    看殷叡不是很热情,大家就开始说点别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桂哥儿身上。
    贾瑭就训儿子:“别吃手指,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昨天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就忘了是不是?让你妈妈看见,回头打你屁屁。”
    殷祺就说:“你别这么说,吓唬孩子干嘛!谁家的小孩子不吃手指?人家都说小孩的手指上有三斤面呢。”
    殷叡这才搭话:“大哥,你别胡说,他那是长牙呢,那是牙床有点痒所以才啃手指。”
    殷祺白了这个弟弟一眼,他能不知道?
    殷庆怀里坐着桂哥儿,哄着孩子:“来,让外祖父看看长没长小牙。”
    桂哥儿张大嘴,很乖巧的给外祖父看。
    果然是在长牙,是侧面的牙齿。殷庆就夸:“桂哥儿真乖。”
    夸完小外孙就和儿子女婿说:“桂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咱们家这几个就是太闹腾了,也太娇气了。”
    他说的是殷祺的孩子,这两个孙子向来只和女眷亲近,不爱和他见面,每次见面就哭着找祖母和母亲。他也没对孙子们严肃过啊,为什么孙子这么怕他。
    桂哥儿是完全不闹人,所以殷庆有时候就羡慕贾赦那老纨绔。不管怎么说,贾赦想孙子的时候孙子和他玩的很美,不哭不闹,只要吃的饱,祖孙俩个能乐一天。
    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开始冒酸水,和桂哥儿商量:“好孩子,住在外祖父家里吧,好不好啊?不和你爹娘回去了。”
    桂哥儿听了立即对着贾瑭伸手,不在外祖父的怀里呆着了!
    后院杨太太也在吐槽孙子。
    跟大儿媳妇说:“都是被你们惯的,天天让人抱着,恨不得两条腿当成摆设。我早说让他们下来跑一跑,跑跑跳跳长得好,再带着他们出去和别的小孩子一块耍,这样才胃口好吃得多长得壮,你们偏不答应,瞧瞧这孩子如今都没萱姐儿硬实。”
    院子里,蘑菇带着表弟呼啸而过,满院子都是她大表弟的喊声:“姐姐等等我,等等我。”
    云芳的大嫂子只能笑笑,立即转话题:“哎呀,我那边还有个东西没给小妞妞呢。”这个转换十分生硬,表明了不想和婆婆多说。
    她说的小妞妞是殷叡的女儿,如今还不会跑路,是个被人抱在怀里吐泡泡的婴儿。大嫂子站起来就要拉着二嫂子看给小孩子的礼物,拉拉扯扯妯娌两个离开了。
    连带着大哥家的两个男孩和蘑菇小妞妞也被她们带走了。
    杨太太就哼了一下:“看见没?不能说,一说就是我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样。笑话!我怎么没养过,你们三个哪个不是我养大的。还跟我说……”
    杨太太立即清了清喉咙,学着大嫂子的语气吊着嗓子说夹子音:“太太不知道,公子哥都是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是要吃奶吃到五岁的,太太要是不信,去问问别人家就知道我说的没错。”
    说完一脸不屑,“什么意思啊?!不是说我不是那富贵人吗!我跟你说,现在我还能忍,等我不能忍了,我把她连你大哥一块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别气别气。”云芳赶紧给杨太太顺气。
    “没气,那个词咋说的?齐大非偶,这词儿还是我出去听别的太太说的,以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咱们家就碰到那齐国的偶了。”
    “您要这么想,您不管孙子不管儿子,日子过的不是很好吗?是不是把他们放弃了,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不还是放不下吗?我这是看不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喜怒哀乐,当父母的替不了子女,更替不了孙辈。”
    “妈,你说的真好,道理一套一套的。”
    杨太太得意了起来:“我跟着一个老夫人学的。”
    “哪个老夫人?”
    “我悄悄的告诉你啊,是太宗朝的一个公主呢。她的驸马早就没有了,拉扯大了儿子,现在独自住在城外的庄子里,每日自己种菜,吃的是粗粮,精神可健旺了呢,也不和城里的权贵来往。我还是上次路过躲雨的时候借了她家的房子才知道的。那老人家是真的看遍了世间事儿,可豁达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学不成她那个样子,你要是能这么着我就满足了。”
    云芳笑着问:“你是盼着我将来也像这位似的,自己种地自己吃饭?”
    “嗯。”
    云芳摇摇头:“我这个时候年轻,还真不想这样,可能到老了就愿意这样吧。老了之后能平静度日也是一种福气呢。”
    京城是一处斗兽场,云芳还要趁着自己如今有斗志的时候在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来。斗赢了从容退场和斗输了狼狈退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姿态。谁不愿意赢着离开?
    说了一会话,杨太太被奶奶身边的丫鬟叫走了,云芳就去找蘑菇。
    蘑菇在二嫂的院子里,二哥和二嫂刚刚回来,这里是大嫂带人布置的,所以一群人在这里玩耍。
    云芳去的时候,蘑菇领着大表弟在院子里骑竹马,玩的很高兴了,还对着大表弟指指点点。云芳没管孩子们,从游廊上到了厅里。女眷们都在这里歇着,丫鬟婆子奶娘媳妇,站了二十多号人。
    大嫂子招手:“妹妹快来,我和你二嫂子正在说京城里面的稀罕事儿,正好说到你们家了,快来,快来。”
    “我们家有什么稀罕事?”云芳的心里面其实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我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你们邻居宁国府的。”大嫂子压低了声音,刚说了个开头云芳立即否认三连。
    没有,不是,你别瞎说。
    否认三连之后,大嫂子显得很懵逼,但是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三个人聊的都是一些京城里面的物品,比如说城东有一家饼店很不错,城西有一家卖胭脂的店铺人人都说好。
    把这些说完之后,又把各家的孩子给夸了一遍,云芳不吝言辞将娘家的侄儿和侄女儿夸得简直是天上的仙童,两个嫂子听的眉开眼笑,也把蘑菇姐弟两个夸了一遍,要不是因为蘑菇这野丫头就在眼前,云芳差点信了嫂子们嘴里的淑女是自己女儿。
    高高兴兴的玩了一天,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全家回家去了。
    晚上回去,刚到了二门门口,楼大家的就出来扶着云芳下车。
    两个孩子在外祖家玩了一天,这个时候昏昏欲睡,被人抱着到后院去了。楼大家的压低声音说:“今天王善保家的来了,跟我说了半天话。听说宁国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今儿卖出了一家子人。”
    “你这话说半截留半截什么意思?卖人怎么了?为什么卖?”
    楼大家的说:“前几天他们府里要查库房,说一户人家手脚不干净,要卖出去。今儿卖了,一家子二十多口……”说到这里再次压低了声音跟云芳说:“……他们府里说这家人没人伦,什么……这些话说出来脏了您的耳朵。王善保家的说,被当成替罪羊,卖了。”
    有些词儿楼大家压根说不出口,所以明明能一句话说明白的事让她说的稀碎。
    云芳还是理解了,就是说焦大喝醉了酒,揭开了某些丑事,为了掩盖,宁国府卖出去一家人。
    他们以为把人卖出去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天大事儿一床被子盖住了?
    真是天真啊!
    哼,唉。
    云芳表示知道了,回去先看看几个姑娘。
    卖人这事儿属于稀罕事儿,但是也不会特意告诉了姑娘们。
    几个姐妹正商量着给老太太贺寿呢。
    云芳去的时候探春还和惜春说这事儿:“老太太这边确实应该孝敬,但是你也要准备一份礼给你们家老爷。正巧咱们这几日弄了一些颜料,不如你画两幅画吧。多少也是你一份心意。”
    惜春当时没点头同意也没拒绝,表示考虑一下,然而探春和迎春已经替她想好题材了。
    迎春说:“麻姑献寿,松鹤延年,这些都行,纸笔颜料都是现成的,你这边儿倒还好说,我们要送点什么?”
    探春说:“不如咱们姐妹两个送老太太一些针线,至于东府的敬老爷……我也没想好送什么。林姐姐,你打算怎么送?”
    林黛玉也发愁,“我想着做个抹额给老太太,至于东府老爷哪儿,不如送些道家的典籍?”
    探春就觉得不妥,摇了摇头。迎春想了想,也觉得不好:“那边老爷既然喜欢这个,肯定平时也收罗了很多,不缺咱们这些。咱们能送的也是市面上常见的。若是有那些孤本或者是老爷没有的,送过去倒还出彩,咱们这些送过去没用。”
    林黛玉听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我想的也是这样,可惜了宝玉不在这里,若是宝玉在这里,咱们也能问问宝玉,宝玉总能想起一些不同的来。”
    探春就问:“要不然咱们明天回去一趟?或者把二哥哥请来。”
    迎春看着她们:“不如回去半天,要是把宝玉请过来了,误了他读书。”
    二太太如今有事没事都盯着宝玉,要真的是影响了宝玉读书,怕是二太太那里不给好脸色看。
    探春比迎春更有体会,听完了之后赶快点了点头。
    云芳去的时候姐妹几个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看到云芳过来一齐上去,先是问了问云芳今天出去做客,殷家的老人夏日胃口如何,身体是不是还好。然后又说了明天想跟着云芳回去一趟。
    “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老太太要过寿了,家里花钱的地方多,二嫂子还等着我带着对牌回去支领银子呢。”
    实际上云芳已经开始招聘掌柜和伙计了,前期的货运路径开始铺设,所以急需大量的银子。自然是要回荣国府拿钱。
    姑嫂几个说好了明天一块儿回去。第二天蘑菇也闹着回去拜见长辈,所以一车女眷带着桂哥儿蘑菇,一起到了荣国府。
    邢夫人背着人拉云芳抱怨了几句:“不是说了吗?不让你把孩子带回来,你怎么还带回来了!行了,这会儿我看着孩子。你走了就把她带走,别留在家里。”
    “太太,这本来就是萱姐儿的家,她能跟着我去前面住几天?再说了,眼看着老太太大寿和中秋节到眼前了,我们还能在那里住多久?”
    邢夫人也发愁。
    “你说眼下这事儿恶心不恶心,咱们家孩子半大不大呢?万一听见了几句脏话可怎么办?
    我悄悄的跟你说,这些脏话让宝玉听见了。宝玉回去又问身边的那些丫头,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让二太太知道了。二太太恼了半天,差点翻白眼晕过去。老太太也恼的不行,你大嫂子和二嫂子都把孩子关家里边儿。我好几天没看到二妞妞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云芳说了一句片汤话:“船到桥头自有路,您也别恼了,您今天看好孩子,晚上我早点走,把孩子给带出去。”
    邢夫人就拉着蘑菇,不许她乱跑,拘着她在身边。
    云芳回荣国府名义上是要处理家里面最近的银钱开支,所以就和李纨王熙凤在大花厅里面分配预算额度。
    积累了几天的事情很快处理好了,几个人又算了一下眼下给老太太过寿要花多少银子,云芳批了预算,让人拿对牌去支领银子。这会儿没什么大事儿,三个人就放下手头的事,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说着隔壁宁国府的消息。
    云芳发愁:“这事儿怕是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昨天回娘家,我大嫂子拉着我问是不是真的,我哪里肯承认啊。跟她说别听人家造谣,红口白牙的造谣就不怕被雷劈了。这事儿才算是没接着往下聊。”
    王熙凤叹口气:“我派人往我叔叔家送请柬,这不已经开始为老太太过寿的事儿送请柬了吗,我的陪房来喜儿的媳妇回来跟我说,王家的奴才也拉着她问呢。哎呦,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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