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来了:“诸位奶奶并姑娘,老太太请各位去前面见客……”
    王熙凤就觉得烦:“这大热天的是谁来了?真没眼色,都不会挑时候。”
    这婆子说:“是金陵老家的族人来了,来了两位太太两位奶奶,听说还有六个爷们。”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都站起来了,大家赶快去洗手,顾不得大热天太阳毒辣,急匆匆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这时候老太太的荣庆堂坐着几个男人,贾赦在一边作陪。桂哥儿从托盘里端了茶双手捧着给了其中一个男人,这男人接过来笑呵呵的说:“哥儿别忙了,我们刚才在前面喝过了。”
    老太太就说:“这是该他做的,他小辈就要服侍长辈。”
    又跟贾赦说:“那两个小的抱来了吗?让他们给爷爷伯伯们磕头。”
    贾赦说:“在东院睡觉呢,派人去接了。”
    老太太点头,问这几个人:“这一路都好?”
    “好,要不是因为路太远天太热,我们就多来一些人了。都想跟着过来给太子妃磕头,实在是没想到居然有这样天大的好事儿落在咱们家了。当日接到恩侯兄弟的信,简直是喜出望外。”
    另外一个山羊胡老头说:“当时全家都高兴,特意买了鞭炮,我们又连夜去叠元宝,订了香烛纸马,第二天一早到祖坟给列祖列宗报喜去了。”
    第一个说话的接着说:“后来咱们族中商量,像是这样的好事要热闹热闹,就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知府大人和当地有名望的人家都来了,又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施舍了三天的粥米。
    本来在家热闹热闹就行了,没想着来,可是听说册立太子加开恩科,咱们家的孩子要来科举,我们就商量了一番,族中推举我们几个来给太子妃磕头,沾沾福气。”
    山羊胡就说:“也是不巧,要是早几天就能拜见太子妃了,刚才恩侯兄弟说贵人去行宫了,也是没赶上。”
    老太太就说:“多住几日,她回来了你们再磕头也是使得的。”
    山羊胡就说:“我们倒是想在京城盘桓些日子,可马上就是八月了,八月正是收秋粮的时候,不回去看着点儿心里放不下。所以先在这里叨扰几日,若是有福气碰上了我们给贵人磕头,碰不上就先回去。”
    老太太点点头:“这几日放心住着,让你们兄弟侄儿陪着你们在京城各处走走看看,也不枉来一趟。要赶考的孩子尽管住着,这里的家学还可勉强入眼,让他去里面温习课业。咱们家自从隔壁的敬老爷中举到现在都没有再出一个举人老爷来,到底是有些美中不足,我只盼着这孩子这一次能蟾宫折桂”
    这时候外面丫鬟掀起帘子,乳母们抱着两个一岁多的孩子进来。
    老太太就说:“就是这两个,还有一个叫兰儿,是珠儿家的孩子,去外面读书了,晚上才回来,等晚上再见他吧。
    荂哥儿,长生,给爷爷伯伯们磕头。”
    两个孩子睡的迷迷糊糊的,这会还是半醒不醒的样子,这会是最乖的,等清醒过来了就彻底成了小恶魔。
    乳母们哄着,俩个小孩子趴在地上给长辈们磕头,又被抱后面老太太的卧室里接着睡去了。
    见面之后,贾赦站起来跟老太太说:“儿子陪他们去隔壁东府一趟,先让几位婶子侄媳妇陪您说话。”
    老太太点头:“很妥当,去吧,晚上在咱们家吃饭。”
    他们走了之后,邢夫人陪着几位女眷过来。金陵来了四个女人,两个上了年纪的两个年轻的。
    上年纪的和老太太见过,一番寒暄之后她给介绍这两个年轻的媳妇。这是留在江南的几房代表,言谈举止都是落落大方。
    老太太请她们坐下,就说:“这几年我们也没回去,老家的人口我很多都没见过,我们这几房的媳妇你们也是不认识,等会我叫她们来给你们请安,这会都在后面呢。”
    其中一个说:“这是南北相距太远来往不方便,要不是因为太子妃的事儿我们今年也没机会来。
    说起来今年咱们家喜事很多,京中这几房听说上半年嫁出去三个闺女?我们南边嫁出去了两个,但是娶进门了四个。”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邢夫人也是一脸笑容。
    老太太就说:“好事好事,这才是家业兴旺的预兆。叫我说人多就是好,我就羡慕你们,有什么事儿只要言语一声,很多人都来帮忙。我这人艾热闹,很想出去帮着人家娶媳嫁女,可是我这身份不合适,很多人看到我去了,站起来避开了,我又不是老虎要吃人,个个都不和我说话,久而久之我也不去了,现在因为老了,行动不便更不去了。”
    “这是他们讲究尊卑。对了,我们听说咱们家二姑娘嫁的是江南的人家?哎呦,这事儿传过去家里人说这是又嫁回老家了。”
    “是是是,是我们老大家的三小子的内兄给做的媒,这媒人去当地当县令,姑爷家是当地的大户,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后来姑爷来京里赶考就去拜见前任父母官儿,我们家孙媳妇回家的时候听亲家太太说了一句,回来就和我们说了,没想到这真是缘分到了。”
    一屋子的女人都笑起来,都说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鸳鸯悄悄给老太太擦了擦嘴角,这时候门口的帘子打开,王熙凤走在了前面,没转过屏风的时候就大笑着说:“听说是老家的长辈来了,我们迎的迟了,恕罪恕罪。”
    两个年前媳妇站起来,年纪长的长辈还坐着。
    邢夫人就站起来介绍:“我来给嫂子们引荐,这是珍儿家的媳妇。”
    贾珍是族长,这些长辈也不坐着了,立即站起来,趁着这个时候邢夫人把这几位的身份介绍了。等珍大奶奶婆媳见过之后,邢夫人又接着介绍:“这是珠儿家的媳妇。”
    李纨上前拜见。
    其中一个说:“这是李大人家的姑娘。”
    李纨的父亲李守忠所在的家族也在金陵居住,说起来李家和荣国府是同乡。
    李纨福身见礼,赶快答了一句:“是,我和父母隔的远,虽然偶尔通信大家都是报喜不报忧,不知道我娘家可好?”
    其中一个伯母就说:“唉,你怕是还不知道呢,你叔叔去年春上没了,就留下你婶子和两个妹妹。你这两个妹妹如今婚配起来高不成低不就,你婶子愁的跟什么似的。你们家,你父母身体还好,你哥哥强健,你嫂子有些症候在身上,今年才过了半年,听说她卧床都三个月了。”
    李纨听说后连连叹气。随后又打起精神,说了几句高兴的话就站在了一边。
    邢夫人又拉王熙凤:“这个你们刚才看见了,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辣货,是我们琏儿家的。”
    四大家族在金陵的时候就是来往频繁的人家,所以贾家的人对王熙凤的出身很清楚。
    王熙凤知道王仁不是个东西,也不问他,就问这几位:“不怕各位笑话,我娘家那点破事儿都知道,我就问问我嫂子和我侄儿如今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婶子说:“你哥哥那人没法说,你嫂子也没办法,经常带着你侄儿侄女儿回娘家。她哥哥常常替妹妹出气,唉,日子也只能这样过,只盼着你侄儿将来长大之后能撑起来门户,让你嫂子能喘口气。”
    王熙凤就觉得贾琏前些日子还真是下手轻了,就该把王仁两条腿两条胳膊全部打折了。
    邢夫人拉着云芳介绍:“这是我们瑭儿家的。”
    太子妃是哪一房的,父母又是谁,族中的人都知道。托蘑菇的福,以前在家族里是小透明的贾瑭现在被所有人知道了,不仅是他,他们一家五口都被刻在了族人的记忆里。
    所以大家都纷纷祝贺云芳,云芳嘴角抽了几下,觉得靠女儿被人高看一眼的体验并不美妙。
    接下来就是四位姑娘,探春惜春自不必说,是自家人,林黛玉是至亲。轮到邢岫烟了,得知是邢夫人的侄女,又说是姑苏人氏。加上林黛玉祖上也是姑苏人,四舍五入大家都是江南的,于是一群人说起话来其乐融融。
    到最后轮到巧儿上来见礼,俩位年长的就对着小女孩开玩笑:“姐儿,跟我们走吧,和你二姑姑一样在咱们江南安家如何?”
    巧儿憨憨的听不懂,就说“我二姑姑没在江南安家,她家在京城呢,我还去过。”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一屋子女人说笑起来天南地北各家的闲话都说,门外的媳妇来报告客院打扫好了,请王熙凤指派些奴仆伺候这些族人。
    王熙凤正要出去调兵遣将,伯母对王熙凤说:“凤哥儿,跟我们来的有一个是薛家的人,刚才忘跟你们说了。”
    她转头跟老太太和邢夫人说话:“薛家你们知道吧,他们家的生意一直是大房在打理,其他族人跟着喝口汤。
    去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没分红,没分就没分,也要说一声啊。谁知道他们大房也不说,而且各路消息都说他们薛家如今正在卖店铺,这可不是小事儿,薛氏一月一封信往京城寄,要问问这是怎么了,这母子也不回话,连个说法都没有,所以他们派个人来看看,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薛蝌。”
    然后跟王熙凤说:“不必安排他,他等会儿吃完饭带着人就去他们薛家的地方了。”
    王熙凤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有这闲话可说,大家又可以闲磕牙了。
    邢夫人问:“他们家卖店铺了?”
    “可不是吗?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据说经营的十分惨淡。也不让薛家的人插手,薛家不是没能人,但是这对母子把着店铺,有那日子过的不好的族人去,想商量让孩子进去当个学徒賺点银两,人家不乐意,咱们也理解,这是要避免薛氏插手店铺生意,这些小孩子现在进去没什么,就怕将来尾大不掉不好处理。可是该分的银两总要给族人啊!这不是他们大房一家的生意。”
    说者无心听着留意,李纨是在内院消息灵通,她知道夏家和薛家好几次想进门来拜见,但是琏二奶奶不乐意,这两家至今都没进门贺喜。
    珍大奶奶前几日听见来请安的贾蔷贾蓉哥俩说起薛蟠这大傻子要倒霉了,当时没多问,现在想想怕不是好事儿。
    而云芳,云芳没啥想法。
    薛家的铺子现在卖不出去,整个布匹行业现在已经统一来共识,那就是逼死薛家!
    薛家倒了大家才能吃饱。
    第338章 临绝境
    有一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
    薛家在这个行业里面算的上是执牛耳者。
    皇商有很多,布匹行业的皇商也不过是四家而已。天下这么大,这四家皇商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地方。就这个行业里来说,他们绝对是佼佼者,其庞大的规模来往的资金流水,令许多商号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现在薛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的地步了。
    户部是需要四家皇商,并非是只要薛家不可,眼看着能取而代之,下面的布商中凡是有点儿实力的,这个时候都摩拳擦掌。
    连云芳这种走薄利多销路子的小店铺都被同行上门拜访了,私下里大家都做了口头盟约。
    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写下来,然而这种社会环境下的商人在某些时候也是相当重诺,讲究一个吐沫一个钉,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契约精神让现代社会的人看了要羞愧。
    针对着薛家的天罗地网已经形成,然而薛家还没意识到绑在脖子上的绳子收紧了。
    薛宝钗还在跟母亲和哥哥说:“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不折价卖店铺是饮鸩止渴,折价就是立即败落。”
    店铺里面的流水已经干涸,商号里面也开始大量辞退伙计,对经营状况看的清楚的人,如掌柜和账房这类人,已经开始把儿孙们弄出去自己做点小生意创业了,当然弄出去的时候,这些人也联手开始搬空商铺。
    在这些人层层隐瞒偷盗之下,本来能勉强支撑到年底的状况一下子恶化了起来。让薛宝钗措手不及,她现在考虑要接着卖店铺维持局面,可是实际上局面无法维持,就是卖了店铺,店里面的那些帮手们也变成了蛀虫,开始中饱私囊。
    以前靠着卖店铺多少还能有一些进账,而现在店铺卖不出去是一点进账都没有了。
    更何况现在的店铺卖不出去!
    倒不是说店铺真的没人,这些店铺都是一些优质资产。薛家号称有百万之富,就算后来打了折扣家产没有那么多,这些店铺如果按照正常价格卖的话,也能卖出去二三十万来。之所以现在卖不出去,是因为人家已经知道薛家快要完蛋了,所以逼着他们贱卖。
    在这个时候都是趁你病要你命,哪有一点情义可讲。
    如果一旦开始贱卖,卖多少钱已经不是薛家能控制得了了,这几十万的资产有可能卖出去十多万,也有可能是几万。
    可是无论是几万还是十几万,对于薛家来说都是杯水车薪。
    这就是薛宝钗说的,卖出去了是死的慢,不卖是立即死,左右是一个死,该怎么破局?
    薛姨妈在这个时候六神无主,忍不住用手抹了抹眼泪:“怎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当初你爹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么庞大的家产,咱们这才几年呀……怎么就没了呢!”
    薛宝钗不说话,而薛蟠这个时候却不信,看着薛姨妈哭了好一会,薛宝钗的难过也不是装出来的,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带霸王才醒悟过来:“你们的意思是说家里没钱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这几年一直走下坡路,铺子里面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薛蟠却不这么想,他站起来对着哭泣的薛姨妈和正在解释的妹妹说:“你们别哄我了,是不是又嫌弃我花钱花的多了?每一次都是用这一招,都不知道换个说法。”
    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薛姨妈就说:“我的儿,哪里是拿这些话来哄你,这是真的呀!”
    薛蟠不相信:“咱们家这么有钱,我能花多少?妈和妹子几乎不花钱,家用的银子也不多。
    做生意有赚有赔,就算是赔了也没听说短短几年能把家产给赔干净的。更何况难道一点都不赚?咱们家就算这些年一点都不賺,每年都在赔,怎么说这会儿也应该还有个四五十万,四五十万也不少了。对那些一般人家来说,四五十万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家产了。”
    这话理论上也对,薛宝钗这个时候也在反思自己,怎么就把家管着管着管得倾家荡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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