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伺候了两天就受不了了,老太太是不方便开口说话,一说话也是模模糊糊的那种,但是不妨碍她瞪人。
    去侍疾的几个人里面,榆木疙瘩邢夫人是被瞪的最多的,甚至在贾赦陪着林如海来探望的时候,被抬出去的老太太当着儿子和姑爷的面儿,直接把杯子扫出去再瞪着邢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邢夫人虐待她了。
    因为林如海这个姻亲在,老太太这么做多少是要表明她不满意邢夫人,让贾赦当时就脸黑了!
    邢夫人委屈的要死,老太太才瘫痪一天,就是虐待老人也来不及啊,凭什么对着她发火!
    送走林如海之后,贾赦跑过去对着邢夫人一顿喷,说话十分难听,邢夫人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日日谨慎严肃也就算了,现在当了祖母,孙女都嫁人了,这对母子对自己还这个样子,顿时委屈的不行。
    再一想贾瑭不在家,觉得儿子不在这些人就是故意给自己甩脸子,越哭越伤心。这些年的委屈平时不明显,此刻全部涌上心头,也冲着贾赦嚷嚷了起来,还说什么:“……你有本事也休了我,我这些年有千般不好也该有一样好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把我当个小媳妇一样的骂,没你们母子这样欺负人的!”
    老纨绔一看,你还学会顶嘴了!
    你当儿媳妇的伺候不了婆婆,说你两句你还顶嘴!!
    下面的人看他们吵架似乎没完没了,赶紧去东院把桂哥儿喊来,桂哥儿不敢怠慢,打发大丫鬟跟云芳说一声,直接让人架着梯子翻墙过来,在老两口准备动手之前把人拉开了。
    桂哥儿扯着老纨绔到了隔壁,邢夫人是越想越伤心,在云芳赶来之后,对着儿媳妇哭了半天。
    云芳也没办法,老两口的事儿她能怎么办?
    到了下午,珍大奶奶特意赶来,云芳以为她是来安慰人的,就留珍大奶奶在这里陪着邢夫人说话,她去替邢夫人伺候老太太去。
    珍大奶奶在云芳走了之后说:“唉,老太太这下子是难以痊愈了,不说痊愈,想好转也难了,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可不是吗?
    邢夫人一想,哪怕是老太太还能活个三五年,自己也要受三五年的罪啊!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谁受得了!
    珍大奶奶就说:“我有个法子,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听。”
    邢夫人问:“什么法子?”
    “您要是抱个孩子在身边,只管对外说养孩子呢,不去老太太跟前不就行了。总不能为了老的不顾小的吧!”
    邢夫人为难的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去哪儿弄个孩子来养着?”她转眼想到了迎春的女儿,“把二姑奶奶家的女孩抱来?”
    她并不想养,她和迎春的感情也不好。
    珍大奶奶一听,心想失策了,赶紧说:“虽然是咱们姑奶奶家的孩子,也是咱们姑奶奶嫡出的宝贝,但是到底不是自己家的,父母也都在,您养着三五天还好,太长时间门了说不过去。”
    是啊!
    珍大奶奶说:“还是要养咱们家的孩子别人才不会说什么,更不会说您这是不想伺候婆婆才给自己找的差事。”
    “你说的也对,但是瑭儿家的没生小的啊!长生都满院子跑了,也不需要我照顾了!”
    珍大奶奶图穷匕见:“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我们家的那个哥儿就很合适。”
    “啊?!”
    “您听我说完,他娘不在了啊,这是没娘的孩子,是不是可怜……”
    一通忽悠之下,邢夫人觉得瞌睡遇到了枕头,特别是珍大奶奶那句:“……也就是借给你照顾几年,过几年还是要领走的,反正都是乳母和丫鬟们看着,您动动嘴就行了,对于那孩子来说,无非是从我们家的那个院子换到您这边的院子里来。”
    荣国府也不缺房子,有这个挡箭牌,邢夫人不去伺候老太太也说的过去。
    她立即同意:“你今儿就把孩子抱来吧。”
    珍大奶奶有些迟疑的问:“要不然,先去大老爷哪儿铺垫一下?”
    才和老纨绔吵架的邢夫人难得的支楞了一回,实际上还是余怒未消,立即说:“不用,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做主的。”
    珍大奶奶就连声答应,立即让人收拾东西把小婴儿抱来了。
    云芳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当时邢夫人只说养孩子是为了躲避去伺候老太太,云芳还以为婆婆是心血来潮,打算把孩子抱来养几天,因为贾赦这老纨绔也没说什么,过了两三天,这孩子已经在院子里扎根了。云芳看着这架势不像是短居,要长住了,立即去问邢夫人,邢夫人还很得意。
    她觉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不仅不去伺候老太太,宁国府贾珍夫妻每个月还有银子孝敬——说是照顾孩子耗费心神,特意孝敬太太的。
    云芳目瞪口呆!
    问邢夫人:“您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老太太不在了。”
    实际上云芳是知道老太太的病情的,太医的判断最好的状态是活上两三年,如果是大悲大喜,可能半年就没了。
    两三年……二太太的事儿够让老太太再喝一壶的了,八成今年要办丧事儿,让小孩子呆到过年也行。
    实在是云芳也心疼这个婆婆,在老太太哪儿真的不讨喜,老太太自从瘫痪了之后,情绪就变得喜怒无常,她对自己的丫鬟都没那么大的火气,就邢夫人一人倒霉,在老太太哪儿,幸福人哪怕是呼吸都是错的。
    还是别让她受折磨了,有个由头不见也好。
    就在云芳在婆婆的院子里看小婴儿的时候,贾珍也在贾赦的院子里。
    贾赦可不是邢夫人,被几句话哄着就成事儿了,贾珍少不了要亲自来说一声,贾珍说的情真意切,贾赦想了一会也答应了。
    贾赦不认为这孩子将来是族长,说真的,这孩子的出身别人能骗骗,但是宁荣两府的近支是骗不住的。
    贾蓉才是下一代的族长,就算是贾蓉真的没儿子,难道贾蔷生不出儿子吗?
    过继贾蔷的儿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贾赦是想着贾珍只有两个儿子,偏心小儿子罢了,想给小儿子多谋划些好处,也仅此而已,他不反对。虽然贾赦自己是个父母偏心的受害者,但是他自己也是一个偏心的祖父,别看荂哥儿是继承人,老纨绔觉得大孙子贾桂是天下独一份的好孩子,谁都比不上!
    所以贾赦也答应让这孩子在家里住着,等到大了搬出去,不沾宁国府的东西,宁国府的人脉资源好处都是贾蓉的。
    贾珍也解释这是对贾蓉的安抚。
    总之,贾赦答应了,邢夫人被哄着了,这孩子就顺利成长的住下来了。
    同时这孩子也有个了个大名,叫贾莄。
    莄,古书上的一种草。
    反正这一辈的人都是草字头,先出生的还能挑一挑,后出生的只能找别人挑剩下的了,反正都是草,只是品种不一样罢了!
    邢夫人很满意,她现在是朝着当初老太太那种威风八面的老封君方向努力,觉得自己只要努努力,将来也是人人捧着的老封君!
    桂哥儿上午读书写字之后,追着两个小弟弟来看莄哥儿,实际上小婴儿没什么可看的,桂哥儿的年纪大了,对婴儿吐泡泡觉得没意思,于是看了一会,留下两个弟弟让祖母和妈妈盯着,他去了隔壁老纨绔的院子里。
    这时候贾珍和贾赦在说王夫人的案子。
    桂哥儿正好进来旁听。
    贾珍就说:“……我就说咱们这些人家的孩子只要放出去打磨打磨,将来必定成事儿。前几日宝玉说他要出族,这是我就很反对,叫我说,早晚有政叔叔后悔的时候,现在宝玉办事儿也是有模有样的,他如今正各方奔走,想给二太太减刑。”
    桂哥儿就问:“不是说金额巨大,要判死刑吗?”
    “是啊,又不是斩立决,二太太是民间门纠纷,不一定非要今年秋后行刑,你宝玉叔叔现在打的主意就是往后拖,拖到大赦天下的那一刻,二太太这事儿不是那种行遇赦不赦的……”
    说到这里立即对着贾赦低头,老纨绔是长辈,贾赦的赦字被他念了好几次了。
    老纨绔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
    “那……”桂哥儿急切的问:“能行吗?”
    “不好说,”贾珍摇摇头:“他这个想法是对着的,只要用对了办法,那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不过二太太这一番苦头是免不了的,她是贵妃之母,滚钉板打板子夹手指这种刑罚不会用,单单大牢里那种吃穿用度她都受不了。”
    贾赦这时候眯着眼睛,就说:“宝玉一直是好孩子,他当时说出族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更不对劲了。如今想来,是不是王家的那群余孽在他身边摇旗呐喊?”
    贾珍点点头:“这两天我特意去打听了,确实是王子腾留下的人手在给他出谋划策,这么一比,咱们家反而没忠心可用的人了!”
    王家能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门迅速成为四大家族执牛耳者,除了王子腾自己是个能人之外,王家的底蕴也显示了出来。如今王仁不成器,王家的人自然是选择宝玉,更何况老太太担心宝玉将来无依无靠又特意把这些人手收拢了起来,宝玉自己有钱,养这这群人也养的起,造成的后果就是这群人在给宝玉出谋划策,同时在不停的影响着宝玉的决策。
    贾赦眯着眼睛,觉得这一点荣国府要好好的学学王家才行。
    他和贾珍就眯着眼睛,贾珍是自己品德不好,倒行逆施,没人跟着他,他身边都是一些狐朋狗友酒肉朋友,所以贾珍没觉得有太可惜的。
    贾赦却觉得荣国府没忠心可用的人都怪贾政,这人当家当了二十年,家都让他当的零散了!
    旁边的桂哥儿看看他们,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贾珍看着好笑,就问:“你那眼珠子转的那么快,分明是有话想说,说吧,我们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就是问问,既然二太太都入狱了,那么……兰儿哥哥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咱们要不要安排一下?”
    桂哥儿的意思,那毕竟是兰儿哥哥的祖母,别人能躲着但是兰儿哥哥不能躲啊!
    “我知道咱们家现在要避嫌,我的意思是低调点,他自己去,带点换洗衣服什么的给二太太送去也行啊!再不济去找宝叔叔商量一下怎么办,哪怕帮不上,出个人露个面也是应该的啊!”
    贾珍看看贾赦,跟桂哥儿说:“要不然你去问问?看他什么时候去?”
    桂哥儿总觉得大伯父这话说的颇有些戏谑的意味,但是他年纪小,立即说:“我去就我去!”
    看到桂哥儿气呼呼的,贾珍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这个事儿了。
    桂哥儿看他们不聊这个便转身回去接着和两个弟弟一起看小婴儿。云芳这段时间门要伺候老太太,所以坐了一会而就走了。而巧儿自从蘑菇出嫁了之后就一个人住在怡红院,日常觉得没意思,听说两个弟弟在祖母这边儿便跑过来一起玩儿。
    几个人一直玩到下午,等到兰儿放学回来之后桂哥儿到门口去接他。
    贾兰的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苍白,并且身体看着很瘦弱。
    桂哥儿不走心的关心了他几句之后,便直接问:“兰儿哥哥,你什么时候去看二太太?听说往后几天天气要转热了,不如你给她送点轻薄的衣服。”
    贾兰听了之后看了看桂哥儿,点了点头,很沉默的回去了。桂哥儿跟在贾兰身后,唧唧喳喳地问他:“你是这几日没睡好吗?我瞧着你眼下都黑了。这几日有太医来给老太太请脉,不如你跟伯母说一声,让太医也给你把把脉吧。我瞧着你似乎有点儿……”
    就在桂哥儿还在绞尽脑汁找个好一点的形容词的时候,贾兰自己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在长个子呢,所以看着瘦了点。桂弟你要是不读书就自己去玩吧,我还有一些课业没有写完呢。”
    “哦!”
    桂哥儿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贾兰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当初小兄弟两个也是关系很亲密的。如今似乎比陌生人还不如,桂哥儿颇不是滋味。
    然而小小少年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长生,他们两个哈哈笑着。提着主导跑出来的时候,桂哥儿便立即被两个弟弟吸引了注意力,领着他们两个在后院前院儿来回呼啸。
    很快夜色笼罩了整个大地,东宫开始掌灯。蘑菇用手把头上的簪子拽了下来,随后又顺手挽了一个发髻,重新把簪子插进去。
    帘子外边咳嗽了几声,太子掀开帘子走进来,蘑菇放下手中的笔,赶快扶着她在旁边坐下,一边在她的胸口顺气一边问:“今天散步的时间门长了点儿。”
    “嗯,听你的,不能急,今天比昨天多几步,慢慢的往上加。”
    说话的时候拉着蘑菇坐下来两个人又靠在了一起。
    太子说:“我刚得了一个消息,你姑姑和南安王府分人接触上了。”
    蘑菇没在意:“他们说点什么我都能猜得出来,无非是一个想借着南安王府的手捞自个儿的亲娘出来,另外一个想让人在父皇跟前吹风,可惜啊!王府那边儿不知道我姑姑吹不了风,我姑姑也不知道王府出不了力。这好比是瞎子找上了聋子,都不知道对方不健全。”
    太子在蘑菇耳边压低声音一笑,“不一定呢,可能他们都知道,但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要是万一素上真的有枣掉下来呢。承诺能不能兑现以后再说,眼下能找到人合作已经是极好的了,谁还会挑挑拣拣。”
    蘑菇叹口气:“我那姑姑要是不管这事儿倒还好,管了只怕父皇更生气。”
    “你这话说错了,你会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吗?你看我会因为那几个侍妾做蠢事生气吗?道理是一样的,我只会因为你高兴或者是不高兴。”
    蘑菇斜了他一眼:“殿下肚子里面那点子坏水儿我是知道的,我今儿去见母后,她老人家委婉的说了,让我劝着您点,身体要紧,折腾的太狠了因此卧床会被人家笑话的。”
    “胡说八道,母后才不会管这些呢,她是巴不得这咱们赶紧养个孩子,你胆子肥了啊,敢假传母后的意思,想封口也简单,不需要孤多说什么吧?”
    蘑菇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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