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忍。”
    头顶的阅读灯在慌乱的动作中不小心被打开,突如其来的淡光刺的两个人默契的眨了下眼,江凛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大拇指碾过她唇边花掉的口红,抽了张纸擦掉。
    意料之外的被打断,让两个人有点尴尬,特别是久别重逢后又干柴烈火的情侣。
    江凛率先打破沉默,轻咳了声,欲盖弥彰的胡说八道,“是,是秦知珩那傻逼嘲笑我,我就是证明一下。”
    “哦,现在证明好了吗?”
    “今天太晚了,改天再继续证明。”
    /
    次日,纪眠之一早起来就匆匆敢去实验室了。
    江凛一夜好眠精力充沛的准备去训练场上大开杀戒,洗漱完之后,手机嗡的振动了一下,一条陌生短信映入眼帘。
    【我是苗观乘,下午一点左右在上次的咖啡厅见一面吧。】
    江凛如约而至。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苗观乘已经到了,他点了点对面的座位,表情很淡,“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点了纪眠之平常喝的。”
    “是不是挺好奇我为什么见你?”
    江凛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面前的拿铁,长腿交叠,“还好,能猜到。”
    苗观乘平静的望着江凛,一点点扯开过往序幕。
    第14章
    2014年的?夏天, 骄阳似火,路边的?岩石圈灼热滚烫,土壤干涸裂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密密麻麻的?渗入。
    纪眠之刚刚高考完不久, 整个纪家?的?气氛不同往日的?喧闹, 静的?让人心颤, 连和江凛约好?的?毕业旅行都被一向宠爱她的?纪青寺打断。
    “眠之,你妈妈好?朋友的?儿?子今天下午到京港,你去接一下他,航班号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纪眠之捧着一大桶冰淇淋盘腿在沙发上瘪嘴无奈的?点?了下头, “爸,我都高考完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和江凛出去旅游!阿珩他们都出去玩了,就我一个人在家?,烦死了。”
    纪青寺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面对纪眠之他一贯的?隐藏住所有的?疲惫, 用力?扯出一抹和平常无异的?笑容,“眠之听话,等过阵子, 爸爸亲自陪你出去玩。”
    打发走?纪眠之后, 纪青寺正了正神色,阔步走?进二楼卧室,推门。
    徐舒婉充耳不闻, 坐在化?妆台前?继续收纳自己的?首饰, 一只捏着文件的?大手突然出现在她眼下。
    “时间不多了,你带着眠之走?吧, 上面是留给你和眠之的?东西,别回来了。”
    黑色长裙妥帖的?裹在徐舒婉身?上,眉眼精致,眼底毫无波澜,“纪青寺,你信命吗?”,她慢条斯理的?把最后一条项链挂好?,关掉收纳盒,转头轻轻抬眸,“我得亲眼看你们纪家?遭报应才能?走?。”
    纪眠之不在,纪青寺说话也没了顾忌,儒雅的?脸上划过一丝焦急,连音量都控制不住的?增大了几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苗家?的?人来了,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
    文件被徐舒婉掀开,一页页翻过,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财产赠予说明上,讥讽的?开口,“纪先生出手可真是阔绰。”
    文件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纪青寺名下的?所有财产在去世后均由其?前?妻徐舒婉继承。】
    纪青寺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他丢下一句,阿婉这?个时候就别意气用事了行吗,然后匆匆离去,背影是藏不住的?疲惫感,头发也白了许多。
    徐舒婉盯着门口看了很久,直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才收回视线,顺便把已经被捏皱了的?文件撕碎,眼都不眨的?扔进垃圾桶。
    /
    纪眠之在大院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就去机场了,结果飞机晚点?,她独自在机场等了好?久才等到苗观乘。
    “喂。”刚下飞机的?苗观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举着纸牌的?纪眠之,他大步上前?,睥睨着蹲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少女。
    纪眠之挑选的?地方很好?,有一小缕阳光从玻璃折射在地面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她听到一声干净的?少年音,用纸牌挡住头顶的?阳光抬头,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倒映在瞳孔中,她慢吞吞的?站起身?,问,“你就是苗观乘?”
    “不然呢,您头顶上这?么大一块破牌子都快怼我眼里了,我能?看不见吗?还是说这?这?么大的?机场能?有第二个和我同名的??”
    一句话拢共没超过五十个字,纪眠之一下就给眼前?这?位少爷下了定义?。
    娇生惯养,脾气很大,睚眦必报,的?,少爷。比付清允和秦知聿还要难缠的?那种,娇贵少爷。
    她撇了撇嘴,把牌子折了折扔进垃圾桶率先往前?走?,“走?吧,少爷,带你回家?了。”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徐舒婉正在楼下看杂志,瞧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语气薄淡,“阿宥,你回房间,我有话跟观乘讲。”
    少女挺直的?肩背一僵,头也不回的?离开。
    “观乘,过来坐。”纪眠之走?后,徐舒婉冲苗观乘招了招手,“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前?阵子打电话听说胃不太舒服,等过几天你带她走?的?时候把我给你妈准备的?补品带回去。”
    “好?多了,医生说好?好?养着就可以。”绕是来之前?被打过预防针,可是冷不丁看到母女两个如此生分?的?场面还是有些踌躇尴尬,“阿姨,我妈让我问您——”
    徐舒婉早就能?猜到程锦茵会说什么,合上杂志摆了摆手,“观乘,回房间休息吧,二楼左手第一间,阿姨有些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走?,苗观乘想。
    /
    纪眠之刚和江凛通过电话,他们还有三天左右回来。她曲起腿下巴靠在膝盖上面,有些担忧的?看着房门。
    老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纪青寺和徐舒婉争吵的?声音轻而易举的?穿透两堵房门传到纪眠之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位没怎么出过门的?苗观乘来了之后,她爸妈的?吵架频率高到令人发指。
    卧室里没开空调,只开着两扇窗户,闷热的?风混着愈演愈烈的?争吵声一窝蜂的?灌进她耳膜,她再也忍不住的?起身?冲出房门,摔门声震天响,连吵架的?两人都停顿了一下。
    “纪青寺,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离婚了,十七年前?就已经离了,我的?去留还需要你过问吗?!”徐舒婉的?胸口不断起伏,往日里平淡如水的?面上不停的?翻涌着怒气。
    比起徐舒婉的?不平静,纪青寺突然垮下肩膀,像是认输了一般,声音涩的?不行,“阿婉,走?吧,越远越好?,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带着眠之,走?吧。”
    徐舒婉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遭到这?个地步吗?”
    “他们把以前?的?事都翻了出来。”纪青寺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目光躲避徐舒婉,“你也知道,纪家?的?底子,连同之前?徐家?,都给翻了出来......”
    “阿婉,我信了,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一报还一报,都是命。
    一丝极快的?念头突然从她脑海里闪了过去,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纪青寺的?选择。
    钟表一圈圈的?走?着,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白天变成傍晚,再变成黑夜,黑沉沉的?夜晚连月亮都没有,卧室里也没开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纪青寺和徐舒婉安静的?坐在床的?两侧,背对着,最疏远的?姿势。
    黑夜里,徐舒婉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得了,“我答应你。”
    /
    事情远比徐舒婉想的?还要棘手快速,万里晴空的?一天早上,纪青寺在吃早饭的?时候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对纪眠之笑了笑,带着歉疚,“我们眠之,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直到上车,他都没再看徐舒婉一眼,徐舒婉亦然,只是她藏在餐桌下面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纪眠之早就愣住了,双腿仿佛灌铅了一般,眼睁睁的?看着纪青寺被一辆黑车带走?,扬长而去,再也没停下过。
    桌上的?早餐还热着,纪青寺的?那碗粥还没喝完,旁边的?小笼包才只咬了两口。
    怎么人就走?了呢。
    她不停的?眨着眼,连落泪都忘记,手指不停的?摩挲着裤缝,心脏跳的?飞快,带着失重感,让人心悸。
    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爸——”
    徐舒婉的?唇紧抿着,一字一句的?似凌迟,将母女二人的?灵魂一刀刀割裂,“你爸出事了,观乘来是带你走?的?。”
    “去哪?”
    “美国。”
    “那爸爸呢?”
    “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纪眠之只觉自己遍体生寒,手心全是粘腻的?冷汗,她连问都不敢问纪青寺出了什么事,只一遍遍固执的?重复,“我不想走?。”
    徐舒婉丝毫不为所动。
    到最后,纪眠之蹲在徐舒婉的?腿边,揪着她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哭的?浑身?发颤,“妈妈,我们等他回来好?不好?。”
    徐舒婉用力?捏紧手心,把纪眠之最后一丝期待全部推入深渊,“我和你爸,在你出生后不久就离婚了,我是你的?监护人,意思就是说,我送你去哪,你就要去哪。”
    “你必须走?。”
    “你真的?相信爸爸做了不对的?事吗?”纪眠之顾不得问两个人为什么离婚十几年还生活在一起,泪眼婆娑的?看徐舒婉,固执的?盯着。
    徐舒婉起身?,纪眠之的?手垂落,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一报还一报,这?是你爸的?命。”
    留下这?句话之后,徐舒婉就离开了纪家?,整个客厅空空荡荡的?,只留纪眠之一人。
    良久,二楼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苗观乘。他伸手把纪眠之拽了起来,拉到沙发上,斟酌了下,“纪眠之,机票是后天的?,直飞旧金山。”
    她机械的?转了下头,因为哭的?太久,声音早已经破败不堪,“你从一开始就是来带我走?的?吗?”
    苗观乘没出声,算是无形的?默认。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从早到晚,纪眠之都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滴水未进,纪家?门口偶尔有脚步声,停顿后又都离开了。
    苗观乘中间下来过几次,劝纪眠之吃点?东西,她只沉默的?摇头,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一楼客厅没开灯,黑压压的?,只有二楼主卧透出来的?一点?光亮,薄薄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徐舒婉依旧从容的?走?下楼,只是眼角的?疲惫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打开客厅的?灯,头顶的?水晶吊灯亮的?刺眼,整个客厅的?陈设通通暴露无遗。
    徐舒婉坐在纪眠之旁边,把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她手边,“签名字。”
    是一份普普通通的?财产继承协议,上面罗列的?东西够纪眠之在美国平稳生活一辈子的?。
    “你现在没成年,去美国成年后这?些东西自动归到你名下,银行卡给你准备好?了。另外每个月我会再往里面打一笔钱,你在美国读书的?学校观乘的?妈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后天一早的?飞机就要走?。”
    纪眠之好?像从来没听徐舒婉一口气对自己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在她的?印象里,徐舒婉一直对她是淡淡的?,不怎么关注,甚至是忽视的?。
    她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伸手拿起那份协议,毫不留情的?把它撕扯成好?几瓣,然后扔进垃圾桶,固执的?开口,“我不会走?的?,我不相信爸爸会做不好?的?事。”
    “他做不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回来了,你在这?多留一天,他对你就多一分?牵挂。”徐舒婉面不改色的?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再度放到桌面上。
    少女细碎的?抽泣声再度响起,徐舒婉看着与自己样貌相似的?女儿?,仿佛透过她,看到十八年前?,一模一样的?自己。
    在纪眠之看不到的?角度,徐舒婉眼尾红了下,搭在腿上的?手掌蜷缩了一下,缓缓的?落在了纪眠之的?头顶,很轻的?,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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