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过一个值机台,她都去?问:“飞往伦敦的hu5412航班有消息了吗?”
    应当是飞机失事后询问的人很多,宋知满面焦急地,没问几次就有人引她去?到一间vip包房内。
    里面全是与她同样惶然的面孔,悲痛又焦灼,不愿相?信意?外真的发生,所以全部冲来此地,想要等待一个奇迹发生。
    看着这?些同病相?怜的人,宋知倏地寻回些理智,恍然间才知道,自己刚刚一路有多失控。
    神志回笼,她重新找到负责安抚亲属的地勤,请对方先带自己重回柜台,查一查父亲究竟有没有登机。
    已经?登机起飞的人或许再难寻奇迹。
    但,周衍那么努力想要弥补的机会?,想求得她的原谅。也许,他们今晨的相?遇,真能创造一个只属于她的奇迹呢?
    只要确定父亲是否有成功登机。
    乘客的私人信息本是隐私,不能随意?告知他人。
    不过,鉴于眼下的特殊情况,而宋知又是空难乘客的家属,值机台还是同意?帮她查阅了。
    当查询人员抬目看来时,宋知本能地屏住呼吸,紧张得像头顶悬了把?闸刀。
    然而——
    工作人员默一瞬,对她说:“女士,这?边显示周衍先生是‘登机’状态。”
    奇迹并没有发生。
    宋知耳朵一嗡,整个人丢了魂般久久立在原地。
    身?边,引她的地勤似乎说着什么安慰的话,但她已听不清了。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可这?瞬,宋知却感?自己被抛弃到无人的真空荒野。失去?了五感?,听不清看不见,只剩下窒息的痛感?。
    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游荡到大厅边缘的落地玻璃后。
    宋知忽然脱力,蹲在了地上。
    地勤以为女生将崩溃大哭,或经?受不住重击昏过去?。
    但她只是抱着头盔,垂首抵于其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若受了伤害与重创后,把?自己封闭藏起来的小孩。
    无尽的悔痛将宋知裹挟,绝望如没顶的洪水将她淹没。
    她不明白,怎么会?呢?早晨还叫着自己“知知”的人,怎么会?才过去?几个小时就遭受了意?外?
    她怨上天如此残忍,在自己准备接纳父亲的时候,又将他带走。
    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示威告诉她,不要妄想得到幸福。无情告诉她,她这?辈子和周衍的父女缘分就只这?么短暂。
    她更恨自己的强硬与矫情,明明那么渴望成为周衍的女儿?,却偏偏要矫情地生气,去?考验他刺痛他。
    如果她早早地遵循内心欲望,原谅父亲,大方又勇敢地告诉她,自己很需要他的爱护与关心。那现在,他们父女就该在t大的车手选拔赛上,也许爸爸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意?外了。
    一切悲剧和遗憾本可以避免。
    想到这?些,宋知的心宛如被一片片撕开。她好痛好痛,想大喊把?这?些痛释放,可张口却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痛到了极致,连眼泪也只往心上倒灌。
    求不得,换不回,喊不出?,没有泪。
    宋知只能握拳紧紧地掐住自己,指甲穿破掌心的须肉,却不觉痛。
    她好后悔,好后悔在爸爸离开的时,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原谅了他。
    恨不能时光倒流。
    恨不能回到过去?,邀请爸爸参加她的车手竞争赛,告诉爸爸自己以后想和他一起生活。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告诉他,自己有多渴望成为他的女儿?。
    如果真的还能有机会?就好了。
    宋知这?样想着,又一阵钻心之痛袭来。
    左掌中?,电话不停地在嗡鸣闪动?,是周亦婵在疯了似的联系她。
    可宋知却没有勇气接听。
    怕妹妹还不知道,而自己没法开口告诉她这?么残酷的噩耗;更怕妹妹知道,来向自己再次宣判爸爸的离开。
    一想到真的彻底失去?了父亲,宋知就痛得快要死掉。
    正想着,也许就这?样懊悔而死,反倒解脱。
    突然——
    “知知!”
    如痛生幻觉一般,她竟听见周衍在呼喊自己。
    宋知在心中?讥讽自己的妄念和可悲。
    未料,那声?音再度传来,且更近:“知知!爸爸来了!”
    宋知轻愣一瞬,接着猛然抬头。
    然后,她竟真的看见,周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高大的父亲,活生生的父亲。
    宋知仰目,怔怔地望着爸爸,不敢眨眼,怕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许久许久,盯到眼睛发酸,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才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轻唤一声?:“爸爸?”
    周衍半跪半蹲下来,一把?将女儿?拥住。
    他眼眶涌出?湿意?,声?音微喑:“是爸爸。我没有登上那驾飞机。”
    温暖的怀抱将宋知拢住,感?知到真实的体温,才教她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胸中?的痛终于能够喊出?来,她放声?大哭。
    而周衍紧紧抱住女儿?,任由她宣泄。
    一滴滴眼泪全砸在他心上,他边轻拍女儿?的背安慰,边道歉:“对不起,是爸爸不该犹豫。我就该第一时间问你回家做什么,就该跟着你一起去?学校。”
    他心疼地说:“那样,你就不会?遭受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痛苦,就不会?哭得像现在这?么难受。”
    “对不起,是爸爸错了。”
    周衍不停地向她道歉,向她保证:“爸爸以后都会?直接和你沟通,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伴随着父亲的安慰,宋知狠狠地痛哭一场。
    心里的痛与抑发泄出?大半,身?体感?知渐渐恢复,久蹲的双腿传来痛麻,她才觉自己活了过来。
    但宋知心有余悸,似仍疑心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所以她还是坚持蹲在原地。
    又啜泣几声?,她止了泪,脱离父亲的怀抱。
    宋知看着眼前的周衍,再次确认:“爸爸,真的是你吗?”
    周衍予她确信:“真的是我。”
    “可是,”宋知追问,“你怎么会?没有上飞机?”
    虽然得知飞机失事后,她一遍遍幻想和祈求,要是周衍没有上飞机就好,要是自己邀请他去?学校观看比赛就好了。
    但她清晰的记得,自己早晨根本就没提比赛的事。
    眼前的周衍有体温,很鲜活。
    可是宋知,仍不敢百分百相?信,自己的祈求居然成真了。所以,她要不断地提问去?确定那些细节。
    有细节,才真实。
    周衍对上宋知忧疑不敢相?信的眼睛,心上如被重击。
    事实上,他在看到宋知狂奔而离,又得知飞机坠毁后,也曾后怕和怀疑。就像此刻的女儿?,不敢相?信真的逃过一劫,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最爱的家人。
    涩意?翻涌,周衍微笑着说:“是知知救了我啊。”
    那时,在离开与宋知暂别后,周衍情绪落定,便思考起女儿?回家的原因和目的。
    她扮成周亦婵寄居两月,他想,以她仔细妥帖的性格,会?落下什么东西?
    周衍担心宋知遇见了什么事,便联系了周亦婵。
    但周亦婵在上课,待下课回电时,他人已在机场过了安检。
    周衍循循善诱,周亦婵支支吾吾半天,才终于告诉他:“知知今天要竞争校车队的车手,她是回家拿头盔的。”
    他记得,宋知在诺丁山的拍卖会?上,是曾拍下过陈焰的一顶头盔。
    她特意?回家去?取,肯定非常重视这?场比赛。
    周衍想起,刚刚与宋知碰见时,她似乎有过一瞬的欲言又止。
    她是否,萌生过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冲动??
    他们曾在t大的赛道里,交心聊起过加入校车队的事,那时,女儿?对赛车的热爱和向往不掩。他曾建议她做女车手,而她,郑重答应。
    而今,她要兑现诺言,会?不会?希望父亲在现场?
    广播里忽然提示开始登机。
    周衍转念又想,但宋知最后到底还是没告诉自己,也许“希望父亲在场”其实不过他的臆测。
    女儿?没有邀请自己,未必会?高兴他自作主?张。
    周衍便还是随广播指引,走到登机检票台。
    然而——
    当检票机滴声?响起,他真正要离开,意?识到自己即将要错过女儿?的第一场比赛时,他忽而就下定决心转身?。
    周衍已经?错过十?八年,从今以后,能到场的他都不想再缺席。
    他疾步往回,但因他虽没真正登机却已检票,所以又在机场耽误了不少时间。
    担心时间上来不及,周衍露出?少有的慌张与焦急。忙中?出?错,他在逆流而出?时,不小心摔坏了手机。
    一路急匆匆赶到t大,所幸,比赛才刚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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