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经过,我是听我父母说的,我父亲找了交警队的人,仔细勘察了事故现场,总觉得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所以亲自跑了一趟琴岛,找法医过来做解剖。
    我大伯和舅舅他们都极力劝阻,毕竟人没了,不希望再折腾尸骨,我一学医的,自然支持我爸,我们姐俩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人,随后开始解剖和调查。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最后给出的结果,还是交通意外,路灯不亮视野受限,这才撞碎护栏冲下桥面,我父亲一直觉得是因为我姐的工作原因,造成的这次‘意外’。
    海昌隆也不管了,将管理权丢给朱克林,然后开始跑各个部门,调查我姐当时在办理的各项事务,不过规划局的人员并不配合,折腾了一顿,我父亲心脏出了问题。
    我找了我们院的院长,咨询以后给出的意见,还是去国外治疗更好,毕竟九五年的时候国内心脏方面手术的病例太少,随后我母亲陪着出国手术,更是休养了一年多。
    等他们回国,才发现海昌隆的问题,我父亲处理了一批人,可海昌隆账目上已经没了钱,已经出现资不抵债,而朱克林更是掌控了公司的部分股份,我父亲直接被气的脑梗。
    没等海昌隆清算结束,我父亲就去世了,第二年我母亲也因为脑梗去世,我在海昌隆的股份被折现,毕竟我不懂经营,父母也都不在,我无法跟朱克林抗衡,所以接受了股权转让。”
    徐达远手指放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就是说,你父母到死也没有查清楚,你姐姐李芳的死,是否跟那三人有关?”
    李华点点头,裹紧衣领,房间并不冷,这个动作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周宁盯着李华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李华摇摇头。
    “虽然他们都是做建筑有关的行业,似乎跟我姐有联系,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你恨朱克林吗?”
    李华盯着徐达远,脸上表情非常严肃,甚至是带着一些鄙夷。
    “这话问的,我当然不喜欢朱克林,我父亲创办的海昌隆算是海安市当时最大的企业,不算自己创办的实业,就是单单贸易公司带动的产业也是相当多的,在我父亲重病期间,他的做法很小人。
    不过我不恨他,如果非要说恨,我更恨我姐姐,我姐姐各方面太优秀了,在她的光环下,我就是一朵小野花,这也是我为何选择护理专业,并没有按照父母要求学习经济的原因。
    从我出生,就每天被比较,我姐姐生病,更是让我父亲奔波在国内外,找最先进的医院给她手术,至于工作,她从进入规划局就是一路畅通,光芒耀眼。
    即便姐姐去世,我也没有得到他们的关注,不是沉浸在悲伤中,就是四处找寻我姐姐死亡的真相,觉得所有人都是凶手,因为她的存在,让我没有父母的宠爱,你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第三百零七章 丧门星
    徐达远沉默了,从李华的角度看,确实一个格外优秀的姐姐,可以说相当的耀眼,让她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毫无存在感。
    父母去世,没了比较,还得到一部分补偿,她可以过得更舒心,这样一个对姐姐充满恨意的人,会为了李芳,去多年筹谋,杀害那三个可能是凶手的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徐达远朝李华点点头。
    “1993年11月3-6日,你在校读书吗?”
    李华摇摇头。
    “大四我在实习,不过是在鲁东二附院,我不喜欢在当地实习,尤其我姐姐出事后,我更不想面对疯狂的父母,所以干脆我躲了出去,毕业我被分配到二院,这才回到海安市的。”
    “你丈夫做什么工作的?叫什么?你们有孩子吗?”
    “我丈夫叫陈国庆,是二院的内科大夫,我们是丁克家庭,没有孩子。”
    徐达远没再问,剩下的两个死者死亡时间李华在哪?在做什么?
    站起身朝一旁的刘雨菲摆摆手,随后跟李华握手。
    “感谢你的配合,你的联系方式我们存下来了,之后有需要还会跟你打电话问询,还请配合,稍后我让人送你回去。”
    李华没多说,快速离开了。
    小白凑到周宁身侧,扒拉着手指说道:
    “我等李华的时候,听他们科室的人说了,李华房子有十几套,大多在琴岛市内,住宅门市都有,妥妥的富婆,收租金一个月就十几万块,别看她父亲的公司没了,她的生活水准没有下降,我们是没法比的。”
    周宁侧头看向小白,白瑞鑫眨眨眼。
    “这么看我干啥,我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
    刘永新摇摇头,他已经放弃跟小白说啥,这小子跑跑腿还行,正经事儿干不了,徐达远想提溜他,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周宁看了一眼谈话室内,缓缓说道:
    “李华李芳的父亲,在九十年代初是海安市资产前十的人,李芳开的那辆车,是进口的丰田科罗娜2.0,大赵查询过这车落地最低价也要五十万,九三年之前的五十万,你觉得现在是多少钱?
    李芳在八十年代初,就去国外做了膝关节置换手术,休学一年进行治疗,这样的费用要多少钱?而这些对于李芳父亲来说,只是正常花销,你觉得他们家损失的是多少?”
    小白哑火了,抓抓头露出尴尬的神色。
    “好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周主任刘叔儿你们看着,我先去忙了。”
    说完,撒丫子逃了,二人没再说话,看向谈话室内。
    朱玉芬已经坐在徐达远面前,她看起来比李华要年长许多,干练的短发没有染烫,掺杂的白发非常明显。
    记得艾青松介绍过,崔玉尚跟他们同龄都是1967年的,这个妹妹比崔玉尚小两岁,那就是1969年生人,今年已经43岁,不过脸上的书卷气,让人觉得还算亲切。
    朱克林是她的姨父,同时也是她现在养父,收养朱玉芬之后,朱克林的亲生孩子死了,所以才让她改了姓,那么朱克林的年纪,应该超过六十岁。
    得到了海昌隆,孩子也没了,竟然没让过继的朱玉芬去接续公司的经营,周宁有些不理解。
    此时,徐达远开口问道:
    “朱玉芬曾用名崔玉芬,你的哥哥是崔玉尚是吧?”
    朱玉芬点点头。
    “我们是琴岛市局刑警支队的,找你来,是为了配合调查海安市无头连环杀人案的,我知道你是老师,也不废话,咱们就直来直去,我问什么,知道就实话实说,不知道也直说,就是别点头摇摇头可以吗?”
    朱玉芬有些紧张,微微点头,似乎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尴尬地笑了一下。
    “好的,你问吧!”
    “你小学在哪儿就读的?”
    “我跟我哥都在实验小学读书,我们差了一个年级,我上学早一年。”
    “崔玉尚智商正常吗?”
    朱玉芬一怔,没想到徐达远能如此问,半晌才缓缓点头说道。
    “我哥哥不聪明,家里人觉得这是憨厚,不过我清楚,他智力程度不高,不过算不上弱智,就是比别人反应慢,学习能力差。
    我奶奶在我小时候念叨过,我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三天憋闷的时间过长,脑缺氧造成的,我父亲要面子,从不让家里人提及,还让他上普通小学。
    对我哥来说,跟不上这样的学习进度,总是被欺负,连带我也经常被同学欺负,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说到最后,朱玉芬垂下头,没有看徐达远,似乎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了以前的过往。
    “崔玉尚的死,跟郑楚光、余光耀、张秋俭、李芳四人有关吗?”
    朱玉芬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徐达远。
    “李芳?这事儿跟李芳有什么关系?”
    徐达远哦了一声。
    “我们这几天找了很多实验小学的同学,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郑楚光他们三个是红旗路这边的小霸王,总是欺负崔玉尚,抢吃的挨打都是常事儿。
    崔玉尚出事,也是因为他们三个在崔玉尚摔倒时,朝着崔玉尚喊自行车要是坏掉了,你爸能打断你腿,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李芳对崔玉尚很好,他们三个嫉妒,才对崔玉尚使坏。
    各种说辞都有,而且我们调查的人员,男女都有,有他们三个班级的,也有你哥他们班级的,也都在出事那天去了葫芦湾,所以我想问问你,崔玉尚的死,跟他们四个有关吗?”
    朱玉芬盯着徐达远,见徐达远说得慢条斯理,还带着一丝不在意的神色。
    “那天我不在,我没有亲眼所见发生了什么,所以无法做出评判,崔玉尚虽然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不过他对我不好,他是家里男孩,父母奶奶更是对他极为偏爱,好吃的都藏着留给他。”
    说到这里,朱玉芬顿了顿,长长地叹息一声,眼眶有些湿润。
    “他的死,让我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母亲被打跑,临走时我看到她边走边吐血,我没拦着,我知道要是拦着,下次也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随后我父亲车祸人当场没的,我甚至觉得很庆幸,毕竟不用再挨打了,随后没两天我奶奶疯了,天天去校门口接我哥,我拦着她,她就咬我抓我,有一天她再也没回来,据说是掉进水沟里面,脸朝下溺死了。
    警察找我去认领尸体,联系了我家能联系的所有亲属,就我姨妈和姨父过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姨妈走,从那时候起,我改了姓,成了朱家养女,姨妈对我跟保姆没区别。
    只是没想到,1991年我姨妈家十五岁的儿子得了白血病,查出来没扛过几个月就死了,我姨妈被打击的不行,转过年来元旦之后没看住她,吃药自杀了,当时我在上学,家里就一个保姆。
    朱克林说我是丧门星,克死了我的全家,又来祸害他的一家人,如果我不来,他儿子和媳妇不会死,然后他跟疯了一样,带我去各大道观寺庙,又是让我喝符水,又是给我姨妈和表弟弄法事。
    折腾了大半年,他不再折腾,那时候我已经大专毕业,分配在三中当老师,忙着工作也没注意他干什么,随后他抱回来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家里几个保姆照顾着,我没问是他在外面生的还是收养的,反正跟我无关。
    不过,朱克林将我家老宅的房子,还有我爷爷当年埋起来的老物件都拿去国外给卖了,当然这些事儿还是在他给我钱的时候,我才知道,之后我除了过年过节,很少回朱家。”
    朱玉芬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几个字,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这里面的内容,很多跟徐达远的问话毫无关系,可徐达远没有打断。
    看来朱克林疯狂敛财,甚至不惜背刺老板,这都源于对儿子和妻子的愧疚。
    徐达远想了一下,合上笔记本。
    “放松一下,我们就是为了了解当年的情况,没想触及你伤感的过往,我有些疑惑,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没再联系过你?”
    朱玉芬摇摇头,擦了一把脸,呲笑一声。
    “我姨妈说,她改嫁了,只是从来没有联系我,或许觉得我是丧门星,也怕我拖累她的新生活,我现在工作不错,收入不错,朱克林还给了我一个分公司10%的股份,分红也不少,亲情对我来说不需要。”
    “你丈夫做什么工作的?”
    朱玉芬摇摇头。
    “离异,前夫也是老师,十多年不联系了,我有一个儿子,正在读高二,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关于我哥的事儿,我知道的不多,也选择遗忘,毕竟这是我前半生最凄惨的开始,我想我帮不了你什么,至于你所说的这几个死者,我不认识。”
    朱玉芬直接算是封了口,这个态度显然是不想多谈了,徐达远点点头。
    “艾青松你认识吗?”
    朱玉芬一顿,微微歪头。
    “抱歉,我没听清是我同学的名字吗?”
    徐达远将艾青松的照片,还有身份信息找到,随后将笔记本转向朱玉芬。
    周宁以为她依旧会否认相识,毕竟已经摆出这么一副姿态,不想继续聊下去了,可朱玉芬却点点头。
    “这人我认识,我不知道他全名,只是叫他青松大哥,他是我哥同学,对我非常照顾,我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他去看过我两次,更是在我分配的时候,帮了我大忙,只是没留下联系方式,他还在海安市?”
    徐达远一挑眉,摇着头看向朱玉芬。
    “他在沪上肿瘤医院,肝癌晚期。”
    朱玉芬猛地攥紧手机,眼眶已经红了,指节已经泛白,半晌才恢复呼吸,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我真是丧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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