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大颗地滚落,洇进脚下的羊毛地毯,留下一片水渍。
    那晚,梁时躺在自己宽大的公主床上,望着房顶的水晶吊灯,睁眼到天明。
    她决定离开梁家。
    虽然没接触过贫穷,梁时也知道,失去了梁大小姐的身份,可能会过得有点难。但这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命运,偷来的这十七年,已经是一场美梦。
    无论这场梦的结局如何,她都曾在过程中得到了很多爱。
    而事到如今,她也强迫自己,不可以回头去质疑那些爱。
    况且,她还在这场梦里遇见了陈琛,怎么看都不亏。
    “如果一切注定要结束,那就简单干脆些吧。”梁时想。
    *
    徐芃芃在水宁镇玩了两天,吃遍了镇上的酱鸭和冰粉。第三天的时候,梁时请了假,坐着公交车,带她去宁安县看蜿蜒而过的曲江。
    县城的公交车破败不堪,窗户都关不上。座椅上的划痕横七竖八,填充的海绵也蠢蠢欲动地往外挤,仿佛也想出来看看世界。
    梁时嫌弃地皱着眉,徐芃芃却嗨得不行,毕竟第一次坐公交车,新鲜得不得了,拉着梁时在车上到处自拍。
    车内乘客:“……”
    三天后,徐芃芃要回帝都了。她把几只空着的箱子全打包了水宁特产——燕儿草,说要当旅游纪念品拿回去送人。
    回程需要先坐车去县里,再转火车去省城,最后再从省城的机场飞帝都。徐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罪,直接包了一辆商务奔驰直奔机场。
    临走的时候,她抱着梁时呜呜地哭:“你说要考回帝都的,一定要做到!想想我,想想你老公,你不考回去他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听到这话,梁时恨不得和她一起哭。
    放学回来的李小彤看到抱头痛哭的二人,刚要开口嘲讽,就被徐芃芃一句话摁灭:“小兔崽子,在家懂点事!否则这辈子别想拿到你女鹅的见面会门票!”
    徐芃芃走后,梁时把她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收好,挑出一些质地好的衣物拿给外婆穿。外婆一辈子没摸过这么高级的羊绒,生怕手上的硬茧给划坏了,有点拿不住。
    她一贯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点柔软的情绪:“你那么用功,是想考去帝都吧?”
    看到梁时点头,外婆叹了口气:“我知道,没人想在这地方过穷日子。你妈、梁昀、还有你,都是这样。”
    梁时走过来,在外婆身边坐下,“帝都不好吗?”
    外婆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摇了摇头。
    梁时看着她的神情,忽然问道:“外婆,您想梁昀吗?”
    外婆愣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梁时挽住她的胳膊:“等我考上大学,咱们都搬去帝都吧。梁昀的亲外婆已经不在了,到时候我就逮着她给您尽孝!”
    外婆惊讶地看过来,梁时正在冲她挤眉弄眼:“如此一来,您在帝都就有两个外孙女,会觉得那里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外婆被她说得有点害羞,立刻拉下脸遮掩道:“不搬!谁爱搬谁搬!”
    李小彤也分到了一些梁时的小玩意儿。小姑娘撅着嘴:“别以为这样我就觉得你好。”
    梁时:“那我拿回来。”
    李小彤不干,抢了东西就往房间跑,“砰”一声甩上门,还在里面反锁上。
    梁时:“……”
    这个舅家表妹,简直是留守儿童问题集合体啊。难怪爹妈离婚,谁都不要她。
    “可是,我也没比她强多少。”梁时默默地想。
    第05章
    徐芃芃走了以后,梁时又恢复了车轮转的高三生活。
    因为担心水宁中学的教学水平,梁时委托徐芃芃每隔半个月给她邮寄一次帝都公立学校的内测试卷,她做完了再寄回去,请人帮忙批改订正。
    徐芃芃觉得头大。她虽然满城的酒肉朋友,但能干这么正经的事的好像找不出几个。脑内搜寻了一圈无果,气得她提着行李箱去了陈家。
    陈琛本不想理会徐芃芃的无理取闹,奈何徐大小姐不依不饶:“一日为妻终生有责,你老婆的事你不管谁管!”
    陈琛:……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芃芃:“未婚妻也是妻!”
    陈琛转身就走,“张叔,送客。”
    徐芃芃急了,大吼一声:“……梁时为了好好学习付出一切了已经,她,她连头发都剃了!”
    本来是胡说八道的一句,没想到陈琛竟然停下了脚步。半晌,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地说:“地址给我吧。”
    徐芃芃留下了地址,外加一箱子燕儿草,说当学费。
    陈家的厨师连做了一个月,吃得陈嘉与天天摔筷子,说自己拉屎都是绿的。
    梁时开始定期收到帝都寄来的试卷。
    这是她手上最有价值的学习资料了,不敢怠慢分毫。收到之后在三天内自测完,在第jsg四天的午休寄出去。
    收件地址是她以前学校的图书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肯定不是徐芃芃。
    东西会在路上耽搁几天,加上订正答案的时间,梁时差不多会在半个月后收到解析,以及一套新的卷子。
    对方的字写得很好看,还莫名有点眼熟。梁时没有多想,心说徐芃芃真是给她找了个相当靠谱的家教。因为解析中不仅有答案,有些错题下还有推理过程,以及同类题目的复习建议。
    看得出,对方不仅是批改卷子,更是在借着错题洞察她的弱项,有针对性的一对一辅导,非常超出梁时的预期。
    梁时知道这种优质的家教在帝都收费不菲,她给不起太多报酬,只能在寄卷子的时候顺便附上一些小礼品,聊表谢意。
    陈琛在图书馆拆开刚收到的包裹,里面除了卷子以外,还有一个棉纱缝制的香包和一张字条。
    “不知名的老师您好:
    虽然不清楚您因为什么原因接受了我朋友徐芃芃的委托来帮助我,我都深深深深地感谢您!由于我暂时无力支付学费,请您把一切费用先记在账上。等高考完,我一定如数偿还。
    p.s.这种干花据说可以助眠,祝您每晚做个好梦!
    梁时敬上”
    半个月后,梁时收到包裹,看到自己那张纸条的后面又多了一行字:
    “花还不错。”
    落款是:耳东
    有了这个开头,梁时每次都会在试卷的空白处写点什么,比如,对某个类型题目的困扰,或是对一些学习方法的反思,等等。好像这样就不是冷冰冰的单向辅导,而是有来有往的沟通交流。
    梁时发现,对方的回复很有耐心,分享的许多观点和经验新颖独特,让她受益良多。
    渐渐的,她越来越信任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师,语气也越来越随意,有时候甚至还会分享自己的心情,好的或者不好的都有。
    梁时:听你讲完,感觉函数也没有那么难嘛,为什么以前就是搞不定呢?少壮不努力呀!
    耳东:那就努力把所有公式默写二十遍,寄来检查。
    梁时:这化学卷子我也错太多了叭!简直断崖式下跌,这样下去真的能考到帝都吗?(哭)
    耳东:为什么一定要考帝都?
    梁时:因为帝都有美男。
    陈琛:“……”
    *
    转眼就进入了寒假,水宁中学的高三没有任何加课计划,大家毫无压力,早早地就回家准备过年了。
    梁时把一部分自己的旧物送到镇上的市场,靠着外婆的交情谋了一处摊位。她押着放假在家的李小彤,一起去市场看摊算账,竟然真的趁节前的热闹卖出去一拨东西,手里有了些余钱。
    这是梁时在水宁镇过的第一个年。
    年三十那天,李小彤被赶鸭子上架去贴春联。她小小的个头,站在摞了三层的凳子上,一脸不高兴。
    “别人家都不会让小学生爬这么高的!”
    梁时在下面扶着凳子:“你又轻又小,你不上谁上?我要是上去贴,你能扶得住吗?个子矮怪谁?”
    李小彤看着手里“阖家欢乐”的春联,郁闷地想,这种东西贴来干嘛?明明一点也不欢乐!
    ……
    过完年,时间就进入了紧锣密鼓的三月。
    这周的纸条里,梁时提出可以支付一部分补习费了。耳东说,还是攒着交学费吧,帝都居,大不易。
    梁时这才开始认真思考起大学学费的问题。
    外婆年事已高,还要养活李小彤,她是不可能让外婆出学费的。
    自己那位亲妈至今杳无音信,供她读书更是想都别想。
    她思来想去,觉得可以趁高考后的暑假去省会打一拨暑期工,应该可以攒出第一年的生活费。然后再申请助学贷款,去了帝都之后可以边读书边打工,少花点,总可以对付的。
    她把想法写在信里,想听听耳东这个做家教赚钱的人有没有什么建议。
    陈琛读到信时,一时有点怔住。
    大半年来,他的确感觉到了梁时身上的变化,而这封信,才让他真正窥得了梁时当下的困境。
    他想了想,转身走进书房,在抽屉深处摸出一个礼品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手表。
    一周后,梁时收到徐芃芃从帝都寄来的快递。
    她拆开外包装,看到熟悉的盒子,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
    梁时呆愣当场。
    *
    陈琛16岁生日的时候,梁时送了他一块表。
    送表的过程比较戏剧。那天刚好赶上学校的文化节汇报演出,梁时作为舞台统筹,在后台忙得热火朝天。
    忽然,帘子一掀,徐芃芃冲进后台高喊:“大新闻,台上有人表白了!”
    明亮的学校礼堂里,刚刚结束一曲钢琴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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