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史韵又拍惊堂木,“肃静!”
    苟史韵出了两支签,“传被告寿宁侯、张管家,择日再审,退堂!”
    陆善柔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就是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总会“有人”重提十年前的何鼎冤案,因为这个案子才能把居庸关的三个刺杀案连在一起。
    到时候,就不是堵住一个宫女的嘴那么简单了,堵天下悠悠之口,难啊!
    这一切都是寿宁侯自找的。飞扬跋扈久了,就觉得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九千岁,可以随意拿捏别人。
    这可就打算了算盘,我陆善柔偏偏不如你的意。
    陆善柔在三个工匠的护送下走出衙门,路人肯定不让她走啊!
    纷纷围住她,“你是陆青天的小女儿吧,寿宁侯真是欺人太甚!连寡妇的侍女都抢!还有王法吗?”
    陆善柔拿着帕子,假装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我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侍女,青天白日的被人抢了去。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若不来官府告明了,谁知背后会有人瞎编排什么不堪的谣言。”
    作者有话说:
    这个诉状舟尽力了!文笔有限,只能写成这样,不过至少格式是对的,能及格。
    对诉状公文写作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明代余象斗写的《廉明公案》,全是状纸公文写作的范文?
    第103章 公堂外原告答路人,未婚夫仗义显口才
    有挤到前排听审的路人说道:“寿宁侯非要陆宜人查案追凶,那就是看中了陆宜人的本事咯,看来陆青天后继有人了。”
    众人皆有欣慰之意。
    陆善柔谦虚的说道:“我只是跟着父亲学了一些粗浅的本事, 靠着运气破了几个案子而已。况且我破案并非单打独斗, 有锦衣卫助阵,事半功倍。”
    陆善柔竭尽全力把锦衣卫拖进来!看牟斌这一回还能不能置身事外!
    有路人问:“陆宜人看过《陆公案》没有?”
    陆善柔说道:“看了啊,一共十本,写的很好, 我还等着看第四卷 呢,可惜梧桐居士还没写完。”
    我不仅看了,我还写了呢, 技多不压身。
    又有路人问:“陆宜人是怎么接手两个推官被谋杀的案子?这两桩凶案和寿宁侯被刺杀有什么关系?非要陆宜人破案。”
    陆善柔说道:“被害人之一的沈推官是我的邻居,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是沈大少托付我的, 但这个案子查着查着,似乎和十年前一桩旧案有关系, 十年前我才多大?实在没什么头绪,怕耽误了破案, 就辞了此事, 还是官府出面去查比较合适, 我们还是要相信朝廷嘛。”
    “至于寿宁侯被刺杀……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没有亲见。我既然已经辞了, 一切交给官府处置,怎么好再过问?”
    “可是寿宁侯绑了我的侍女来威胁我, 说实话, 身为寡妇人家, 我是怕的, 得亏家里正在修缮房屋,一群正义的工匠不惧权贵,仗义执言,一路保护,我才能来这顺天府敲登闻鼓报官。”
    ”我现在就是担心我的侍女……没了她,我连饭都吃不进去。”
    话说如此,陆善柔中午可是含泪吃了三大碗呢!
    有路人追问道:“十年前的旧案到底是什么啊?”
    听到这个问题,方才还乱哄哄的场面立刻安静了。
    陆善柔环视着路人们,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老百姓。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他们见官要下跪,所有的权贵都可以欺负他们,如果他们不服气,要告官。民告官,不管民有没有道理,上了公堂,要先打五十板子。
    这就是陆善柔为何要穿戴诰命夫人的服饰上公堂,实属无奈,只是为了顺利的递上状纸、不被打五十大板而已。
    而凤姐,连老百姓都不是,她是奴!是这个世界的最底层,只是财产,都不算是人。
    何鼎冤死的确震撼了陆善柔,但她毕竟不认识何鼎,觉得愤怒和惋惜。
    她是觉得痛,但这种痛是隔着一层盔甲打过来的。
    痛的有限,她可以不过问此事。
    但是凤姐……是她竭尽全力从淤泥里拯救出来的人啊!
    凤姐漂亮聪明,勤快肯干,她从未害过人,为何又要被拖进火坑?
    寿宁侯是个好色之徒,陆善柔岂能相信他把凤姐当做“上宾”?
    凤姐的遭遇,让陆善柔结结实实感觉到了痛!
    是痛彻心扉的痛!是兔死狐悲的愤怒!这种走在大街上随时被权贵掳走的恐惧,让陆善柔有感同身受的恐惧!
    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这种恐惧让陆善柔说出了明明知道不能直说,但是她必须要说的话!
    陆善柔说道:“十年前的案子么……是御马监长随何鼎之死案。”
    这毕竟是紫禁城里发生的案子,知道的人有限,路人们听了,个个面色茫然,“何鼎是谁?他发生了什么?”
    陆善柔鼓起了勇气,正要开口说这个案子,一辆马车挤进了人群,挤出一条路来!
    真是魏崔城!
    魏崔城坐在车辕子上,大声说道:“陆宜人刚刚敲登闻鼓告状出来,有些疲倦了,我来说十年前的案子吧。”
    魏崔城跳下车辕子,对着围观路人抱了抱拳,说道:“我是锦衣卫训象所千户魏崔城,我与陆宜人定有亲事,明年开春成婚,她是我的未婚妻。”
    魏崔城一亮相,路人们便被他的色相给震住了:
    “长得真帅!”
    “这挺直的腰板,就像一根苍竹。”
    “看这气质,一瞧就是个正直的人。”
    魏崔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扶着陆善柔上马车,温嬷嬷也在马车上,伸手接应她,“陆宜人,小心脚下。”
    魏崔城看着温嬷嬷搀扶着陆善柔稳当的坐到了马车里头,才朗声说道:“十年前,御马监有个武功高强、立有战功的太监何鼎……”
    魏崔城把何鼎之死案说了一遍,“……最终,无人为何鼎作证,何鼎下了监狱,拒不承认自己发疯,也不承认有人在背后指使,被太监李广严刑拷打,何鼎也只是说‘是孔子和孟子’,最终死在监狱。”
    路人听了,唏嘘不已,虽然魏崔城没有说何鼎是被冤枉的,但是以寿宁侯的名声,路人全部都认为何鼎就是看见了寿宁侯戴了弘治帝的帽子、还调戏宫女,都不觉得何鼎突然发了疯,才挥舞着一对大金瓜要锤死寿宁侯。
    这就是公道自在人心。
    一个老百姓或许是无力的,被权贵视为蝼蚁,轻易就被灭口了。
    但是无数个老百姓合在一起,力量是无穷的。
    除非他们能够杀光所有的百姓,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有路人问道:“魏千户,何鼎是被太监李广严刑拷打死的,这和两个推官有什么关系呢?”
    魏崔城说道:“陆宜人通过锦衣卫查到了两个推官的履历,十年前,宋推官是通政司的从七品经历,沈推官是翰林院的检讨,在紫禁城写皇上的起居注。”
    虽然魏崔城没有明说这两个职位与何鼎之死有什么具体的关系,但正是如此,人们才会绞尽脑汁的猜测,自己推测得七七八八。
    通政司是庶民和皇帝沟通的纽带。
    起居注是记录皇帝的日常。
    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耳目和笔纸。
    皇帝的“笔纸”被糖稀封住了七窍。
    皇帝的“耳目”被剥了脸皮,连脸不要了。
    这么明显,还需要解释吗?
    看着路人们一脸心满意足、双目兴奋得发光的样子,魏崔城知道陆善柔这次大张旗鼓敲登闻鼓告状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便登上马车,又是向路人抱拳施礼,说道:
    “各位!麻烦让出一条路!我和陆宜人要去寿宁侯府要回侍女!”
    若是等顺天府衙门去要人,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路人听了,纷纷自动让开一条大路,“请魏千户往前走!”
    “一定要把侍女要回来啊!”
    魏崔城驾着马车,离开顺天府衙门。
    陆善柔在马车里脱下繁琐的诰命夫人服饰,穿上便服,走出了马车,坐在魏崔城身边,说道:
    “你总是说自己笨嘴笨舌的,我看你今天挺会说的嘛。”
    老实说,看到魏崔城驾车过来,大声讲述何鼎之死,陆善柔震撼又感动。
    魏崔城从不和人交际,没有任何人情往来,是个“独行侠”,连上门做客就像去鸿门宴,紧张焦虑的不行。
    但是为了她,他什么都抛下了,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侃侃而谈,还彬彬有礼。
    一直以来,陆善柔对魏崔城的喜欢,是欲大于爱的。
    心动吗?肯定有的,不太多。
    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猎物,一步步吸引、征服、撕碎、吞噬的欲望满足感,理智始终占着上风。
    但是刚才那一刻,陆善柔心中就连少女时代都没有过的扑通扑通的心跳,那种压抑不住的心动,简直要跳跃着尖叫起来。
    那一刻,爱是大于欲的。
    魏崔城被陆善柔夸奖了,羞涩的笑了笑,“其实我刚才紧张的要命啊,你看我的手心,都汗湿了。”
    魏崔城摊开自己的掌心,果然湿漉漉的。
    陆善柔拿出手帕给他擦汗,“你刚才不像朝廷的官员,更像一个大侠。”
    吓得魏崔城连连摇头,“我当不了大侠,我看话本小说里写的大侠,行走江湖,要拉帮结派,要讲兄弟义气,要参加武林大会、还要结交各种江湖侠客,认识的人越多,名气就越大,才能当大侠。”
    “而我,别说跟人互相吹捧,我连和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浑身难受,饶了我吧。”
    魏崔城此人,缺点是较真,优点也是较真,陆善柔闻言往他身上靠了靠,“嗯,没错,你说的很对,其实我的性格才更适合当大侠。”
    魏崔城说道:“你当大侠,我就推举你当武林盟主。”
    “那你当什么?”陆善柔问。
    魏崔城在空中挥舞着鞭子,“我当你的车夫和丈夫。”
    马车里的温嬷嬷说道:“整挺好,省了给车夫的工钱了。”
    说说笑笑,就到了寿宁侯府。
    寿宁侯府所在的街道叫做“张皇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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