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一夜,精神极度疲惫,脸色惨白,眼圈通红。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隔着一条通道的另一块墓碑后面,陆寻已经注视了他很久。

    柳橙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他终于艰难地坐起来,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最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站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和腿,朝着墓园出口走去。

    陆寻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

    柳橙去坐公交车,陆寻也让司机不紧不慢地跟着。

    陆寻看着柳橙抱着小鱼缸,在学校附近下了车,仿佛是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

    柳橙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了他和陆寻第一次见面的私人会所,他在门口徘徊良久,抬头望着已经闪烁起来的霓虹彩灯,回忆起他第一次和陆寻见面的情景。

    那男人笑如春风,还很正经地跟他握手:“柳橙是吧?你好,我是陆寻。”

    那时候陆寻不知道他是个阴暗偏执的小妖怪,他也不知道陆寻其实很好,值得真心相待。

    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柳橙自嘲地想,没所谓,他已经错习惯了。

    他站在会所大门旁边的阴影里,低头再抬头,想象着那个冬夜,陆寻是怎么从这里下车,是怎么款款走来,怎么穿过气派的大门,他有没有给门童撒一点小费呢?

    柳橙转身,朝会所里面望去,他觉得自己可能看见了陆寻高大的背影,正向着那个有鱼和梅花的包间走去,向着他走去,他很想叫住陆寻,跟他说一声——

    嗨,陆先生,停下吧,别再往前走了。

    第十四章

    柳橙失神地盯着会所里曲折幽深的走廊,直到一个服务生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才怔怔地回神,说了声抱歉,转身往外走去。

    柳橙一转身,有人在面前,他再一抬头,看见是陆寻。

    那一刻柳橙以为自己眼花了,有所思顾有所见,他刚想去揉揉眼睛,就听见陆寻含笑说:“橙子,在这干什么?是不是饿了?”

    柳橙如坠梦中,他错愕地看着陆寻,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碰见他,偶遇?不会吧,那难道是他来找我了?更不会吧……

    他知道了吗?

    陆寻笑得亲切,一丝破绽也看不出,他揉了揉柳橙的头发,对恍惚无助的男孩儿说:“正好在这里吃个饭,”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纸袋子:“上次说给你做个红豆垫子的,放车上一直忘了给你。”

    柳橙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那沉甸甸的袋子被塞进了自己手里,紧接着陆寻从他另一只手里把玻璃鱼缸接了过去,惊喜道:“这是送给我的吗?我客厅里那个鱼缸空了好久了,”他仰天叹了口气:“唉,三十多岁的人了,养什么死什么……”

    柳橙折腾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饿又困,这会儿又连懵带吓的,真心撑不住了,他机械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就晕倒在陆寻怀里。

    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柳橙强撑着问陆寻:“你没收到我信息吗?”

    陆寻把他紧紧抱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收到了。我不同意。”

    ……

    柳橙再次醒过来是在陆寻家里,他躺在陆寻大腿上,陆寻坐在沙发上,正怡然自得地看电视,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右手里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左手手心上。电视旁边的鱼缸里重新注满清水,柳橙新买的几条小金鱼游得无忧无虑,电视上正在播新闻,讲得的人民生活幸福,天下太平。

    柳橙:“……”他茫然地看着陆寻,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在做一个细水长流,家长里短的梦。

    “醒了?”陆寻低下头,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语调轻松,嘴角边挂着懒洋洋的笑:“医生来看过,说你就是累的睡着了,不碍事的。饿了吗?起来吃东西吧。”陆寻双手托着柳橙的头,把他慢慢扶了起来。

    茶几上放着牛奶和三明治,陆寻端了杯子塞在柳橙手里,牛奶还是温的。

    柳橙的目光像两枚小钉子,紧紧盯在陆寻脸上不动了,他战战兢兢,千方百计地想从这张熟悉的面孔上看出点什么,愤怒也好,怨恨也好,失望厌弃也好,总能让他踏实点,但偏偏他什么都看不出,那张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温和,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怎么了?看着我干什么?”陆寻在柳橙脑门上轻轻一弹,“看我长得帅?”

    “……”柳橙勉强笑了笑,好不容易张开嘴,声音干涩沙哑:“赵总……”

    “赵总?赵庭吗?”陆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柳橙喝了一口牛奶,借着吞咽的动作平复了一下情绪,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柳橙想,他紧绷着的心忽的放松了,阻塞的血管恢复通畅,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没,没说什么。”

    陆寻对柳橙再一次分手失联的事绝口不提,柳橙心里没底,一时也不敢说什么,他只知道要尽快离开这里,尤其不能在陆寻家里过夜了,剪不断理还乱,事情只会越拖越不可控制的。

    陆寻竟然也没挽留,只目光深沉地看了柳橙一会儿,就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陆寻亲自开车,柳橙坐进副驾驶位,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陆寻自己开车。

    “陆先生,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陆寻没理他,发动了车子,他开得很小心平稳,等完全走在大路上,才自顾自地开口说:“那次事故之后,我就几乎不自己开车了。”

    柳橙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没吭声。车上放着钢琴曲,这旋律柳橙很熟悉,陆寻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

    陆寻轻轻摇摇头,笑得有几分苦涩:“不管事情起因怎样,是谁的责任,那么一个大活人因我而死,多年以来,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好过。你明白吗?橙子,”陆寻转头看着柳橙,目光中隐隐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天悯人:“这世界上没有谁活得特别轻易,死了的人活着的人,受害者还是凶手,都有自己的牢笼……”

    柳橙偏过头,透过车窗,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和神色匆匆的行人,人们呼吸,说话,或哭或笑,似乎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不是凶手。”柳橙觉得自己的眼眶酸胀,他努力眨眨眼睛,说出的每一个话音似乎都带了滚烫的颤抖。

    陆寻好像没听见,他平静地续上刚才的话头:“那段时间,我低落抑郁,做噩梦,失眠,得了‘特定对象恐惧症’,恐惧的对象包括黑暗,水,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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