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山沉吟道:“要分家啊?分家好啊!”
    马志成苦笑:“好是好,可麻烦啊。”
    分家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得看家庭。要是和和气气地把家分了,自然没什么,可要是闹得不好看,就是又糟心又遭罪。自古以来为分家撕破脸的还在少数么。像江家那样的家庭,楚年要想分家,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罗德山哼了声:“有什么好麻烦的,分个家而已,分就是了。”
    马志成比较稳重:“这毕竟是年哥儿的家事。”
    罗德山板起了脸:“老头我待徒如子,既然是我的徒弟,跟我的半个儿子也差不多了,难道我还说不上话吗?”
    罗德山和蔼时是真的和蔼,可一旦板起脸,那威严的压迫感,也是能吓到人的。
    马志成:“......”
    罗德山:“哼哼,以前是没犯到我头上,这以后事关到了我徒弟,我可没理由坐视不管了。”
    马志成有点想笑。
    他看出来师父是真心疼爱楚年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拜师的流程仪式礼仪一个都没有,就已经一口一个徒弟的叫上,并且开始护短了。
    但说是这么说,作为真正的徒弟,马志成还是得拦一拦的。他说:“师父,不是我忤逆你,这事儿,你还真不好管,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对吧。”
    罗德山刚刚是有点上头,被马志成有条有理地几句话一劝,扶着胡子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马志成以为罗德山是想开了,却听他把手一挥,中气十足地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明儿个我去找村长那老伙子吃饭去!”
    马志成:“.........”
    什么?这是要请村长出面的意思吗?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马志成还能说什么?
    马志成默默收起了一贯的慎重,准备看看师父想怎么干。
    ——
    再说楚年从罗德山家回去时,半路上看见了罗英卓。
    罗英卓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有几个汉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结伴走在另一条道上。
    这大概就是罗英卓之前提起的那些个朋友吧。楚年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看到其中有一个人,正是昨天被罗英卓推出门外的那个人。而几个人一行走着,都是有意无意以这个人为中心的。
    罗英卓注意到有视线看过来,扭头去看,看到了楚年。
    楚年换了身衣服,素雅的靛青色,衬得他很白。衣服明显是不合身的,有点宽大,所以他把两边衣袖撩起来往上卷了卷。他后背上背了个筐,可能是因为筐里没东西,分量太轻,走起路来筐会在背后晃,所以用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扶着,只是这样,就露出来了一小截手腕。
    罗英卓微微挑起了眉。
    几个汉子说说笑笑间,曹鹏看到罗英卓没答腔,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在往别处看,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楚年。
    这不是昨天罗英卓家里的那个哥儿吗。
    哥儿长得标致,曹鹏记住了他的样子,昨天看他穿了一身红衣,很是明媚,今日换了身青衣,倒显得柔软了不少。
    曹鹏眼睛一转,笑出一口牙,靠到罗英卓身边,说:“卓弟,那小哥儿跟你是什么关系啊?要是没什么关系的话,你给为兄介绍介绍呗?”
    楚年恰好在此时冲这边招了招手,那一小截手腕摇摇晃晃,白皙细嫩。
    曹鹏盯着楚年,嘿地一声笑出来,迈步就要往楚年那边走。却被罗英卓摁着肩膀掰了回来。
    罗英卓说:“干什么去呢你。”
    没等曹鹏开口,旁边的汉子摇着头取笑他:“曹兄真是贪心,我们还以为文哥儿已经把你的心勾住了,没想到你这看到个新鲜的,又管不住脚了是吧?”
    曹鹏哈哈:“我昨天哄了文哥儿一天,还把他带去了山脚下不会有人过去的小棚子里,没费多大劲,他就已经答应跟我回去做小了,这来都来了,带一个不亏,带两个赚了,你们说呢?”
    “不愧是曹兄,可真是风流。”汉子一脸明白的笑。
    罗英卓淡淡说:“想什么呢,人家已经嫁人了。”
    “啊,嫁人了啊...”曹鹏闻言有点遗憾,但随即摸摸下巴,转了转眼珠,说:“无妨,嫁人了也无妨,只要他愿意跟我,我可以带他走。”
    汉子奉承着说:“那是,曹兄家大业大的,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曹鹏又想往楚年那边过去了,但罗英卓还拎着他的后颈衣襟没松开,只一提溜,就把曹鹏给拽住了。
    罗英卓另一只手把那个一直捧哏的汉子也捞了走,带着他们往后面走,边走边说:“不是还要去华子家喝下一场么,走吧。”
    曹鹏问:“嗯?你刚刚不是说要回去了,不去华子家那场了?”
    罗英卓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闲着也是闲着,再玩会儿就是了。”
    曹鹏听了很高兴,一下子勾住罗英卓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这就对了嘛,好兄弟,走,一块儿喝酒去!”
    被罗英卓一块捞着的汉子也笑嘻嘻的:“今天晚上罗童生可得好好喝上几杯啊,别再像以前那样,才喝了几杯就走了扫我们的兴。”
    罗英卓瞥他一眼:“就你长了嘴会说话是吗?”
    汉子:“.........”
    曹鹏给了汉子脑袋上一巴掌,说:“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卓弟最讨厌别人喊他童生了吗?”
    汉子委屈:“......村里大家都这么喊嘛,习惯了,所以就......”
    可惜没有人在意他的委屈,其他几个人伸手拉过曹鹏,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往罗华家去了。
    于是楚年就看到罗英卓鸟也不鸟自己,冷淡着脸直接转身跟好兄弟们走了。
    楚年:“......”
    靠!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个花孔雀下次不想听故事了是吧!
    但关于罗英卓的小小插曲没有太影响到楚年的心情,毕竟楚年还惦记着兔子肉呢。
    馋兔子肉久矣,也不知道心心念念地兔肉熟了没,楚年抱着期待,加快了脚步往江家赶。
    ——
    楚年回到江家,还没等正式踏进后院,就已经先闻到了鲜香扑鼻的肉味儿。
    “大嫂!我回来了!”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后院,楚年直接把肩膀上的草药筐往地上一放,兴高采烈地就往厨房奔去。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楚年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沾过油腥了,根本就顶不住。
    跑到厨房门外,看到滚滚的白烟往上面窜,楚年便知道兔子肉还在锅里焖着。
    楚年先没进去,两手扒在门口朝里面探头,喊了声大嫂。
    孙秀芳正蹲大锅底下压柴,听到楚年的声音,边捂着嘴咳嗽,边歪过身子看向他,手里还捏着柴,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进来。
    厨房里太呛了。
    又是油又是烟的,还混着刺激味蕾的辣,在里面待久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大嫂你出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来就行了。”楚年见状直接就进厨房里来了,想接过孙秀芳手里的柴换下她。
    才说完楚年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这破旧的古式大锅厨房,也不知道别人家装的怎么样,反正江家装的这叫一个拉,炒个菜能把人呛死,真不知道江母这么多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楚年的举动让孙秀芳心里有点暖,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把楚年给推开了:“好了好了,红烧兔肉好了,野菜蘑菇汤也好了,咳咳咳...我把柴压熄了就能出来了,就差一点了,我一个人弄就行了,省得把两个人都手都弄脏了。”
    既然这样,楚年也就不再拒绝孙秀芳的好意,听话的出去了:“好吧,那我就先去给夫君喂药。”
    馋兔肉馋得太狠,楚年一回来就直奔厨房,这会儿他又大大吸了几口喷香油辣的空气,才提着食盒哼着歌找江自流去了。
    推开小破屋的门,楚年看见江自流已经醒了。
    让楚年十分惊喜是,江自流正靠坐在床板上。看到门推开,江自流侧过脸朝他投来视线,一双眼眸漆黑熠亮,脸上肤色冷白,极致的黑与白糅合在略已昏沉的破屋子里,真正像是一颗照得满堂发亮的明珠。
    看到楚年回来,江自流薄唇上扬,对他露出了一抹清淡的浅笑。
    美人一笑,仿佛春风拂露。
    楚年心里瞬间涌入一股欢喜,不禁感叹今天莫非是过年吗,这又是有兔肉吃,又是有美人笑,也太好了吧。
    楚年轻快地走进屋里,笑着说:“太好了,夫君你可以自己坐起来啦。”
    不过视线在江自流漂亮的脸上扫了一圈,楚年觉得他的气色还是很差。
    犹豫了一下,楚年学着马志成当时搭脉的样子,拉住江自流的手,探进他的衣袖里去摸他的脉搏。
    江自流一愣,指尖下意识地抽动了下。
    但他没有抽开手,任凭楚年在自己的手腕上摸来摸去。
    楚年很快就摸到了江自流的脉搏。
    他摁住脉搏感受了一下,然后松开手,改摁住自己的,两方一对比,感觉江自流还是很虚弱。
    不过比起暴雨打雷牵手一起睡的那天晚上,跳动得好像又强劲一点。
    反正病情确实有在好转就是了!
    这么多天的努力可算是开始取得成果了,楚年比自己生病好了都要高兴。
    正高兴着,厨房那边也传来令人高兴的声音,孙秀芳高喊道:“年哥儿,吃晚饭了。”
    “马上来!”楚年扬声答了一句,然后打开食盒取出药喂江自流:“夫君先把药喝了吧。”
    他一边喂药,一边忍不住夸:“马叔开的这个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真好,明天马叔过来复诊,等他瞧过了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上次马志成说江自流的病没法根治,楚年心里还挺伤心的,都不敢让江自流知道。
    但看到江自流恢复得好像挺好,楚年很希望明天可以听到马志成改口。
    要楚年说,病人的心理健康是很重要的,生病的人,尤其是生重病的人,更得正向引导,得让他们抱着积极的态度跟疾病抗争,这样才能好得快。
    楚年觉得自己当初拉走马志成谈病情,干得那叫一个漂亮!
    喂完药之后,楚年笑眯眯地对江自流说了几句兔子肉的事。
    因为江自流不能吃油腻的,所以楚年没有跟他大肆炫耀红烧辣子兔会有多香多好吃,只说让他可以期待一下兔子腿。
    但楚年不知道的是,江自流早在下午自己和孙秀芳讨论如何处置兔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后院就这么点大,他们两个讨论的各种兔子吃法,江自流都听见了。
    江自流并不在意兔子的吃法,也没有什么胃口吃兔子,只是看着楚年颜笑晏晏,他的心里已然升腾出一种比吃到肉还满足的喜悦。
    一病两三年,在这无比漫长的一千多个日子里,江自流都快要忘记喜悦是什么滋味了。
    自从楚年出现,那些麻木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官感又一样样地开始恢复起来。
    惊奇、惊喜、喜悦、期待,还有一看见楚年胸腔里就会蔓延而出的陌生情绪......这一样又一样的,都让江自流觉得自己重新活络了起来。
    等楚年去到厨房的时候,孙秀芳已经把兔子肉从锅里盛进了碟子里。因为楚年喂药没有立刻过来,孙秀芳甚至把油锅都给洗了,还有其他吃独食的证据,也被她尽量地给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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