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疑,余鹤也不恼。
    他和傅云峥的事,原本也不用跟任何人交待和解释。
    余鹤展开刚写的那副春联:“不许说我男朋友坏话,我真的会生气的。来,看我刚写的字。”
    上午十点天光正亮,骄阳穿过玻璃,从采光极佳的落地窗酒进书房,那是纱帘也遮不住的明亮。
    余鹤抬高镜头角度,背光站在窗前,过强的曝光下,他在镜头里就是一团泛着金边的白光.
    【弹幕:哥,逆光了。】
    【弹幕:逆光啥也看不见啊。】
    【弹幕:你好像我那个从来没看清过脸的梦中情人。】
    余鹤犹自不知镜头照不清他,还在窗帘前站了一会儿。
    良久,他从光中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弹幕:“靠,你们啥也没看见啊。”将摄像头调转了180度,余鹤绕过书桌,边走边说:“这回肯定不逆光了”
    余鹤刚才直播镜头只露出个桌面,身后是落地窗,窗外是大片花园,仔细看还能看到观云山,余鹤直播时都是拉上纱帘遮住窗户,免得这些细心又无聊的网友通过窗外风景定位他的住址。
    镜头翻转后,拍到了书房另一边,余鹤检查了下直播画面,发现没露出什么其他显示身份的东西。
    【弹幕:哇,这书房好大。】
    【弹幕:贵气十足。】
    余鹤拿着春联站镜头前,声音清亮:“明天是小年,我就不直播了,抽奖活动点我头像就能看到置顶。在这里,提前给小老板们拜个早年,祝各位小老板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今年的直播就到这儿了,咱们......年后见。”
    【弹幕:???】
    【弹幕:今年的直播?】
    【弹幕:年后见??】
    手快的粉丝已经把大段谴责的话打在了公屏上。
    【弹幕:啊啊啊豆芽直播管理员能不能管管他啊,有人直播睡觉还偷懒!!!】
    【弹幕:我就说他没那么好心,早上九点起来写春联,就为了憋最后一句话吧。】
    【弹幕:别的主播都趁着春节流量好加班加点直播,余鹤却在摸鱼!】
    在更多讨伐余鹤偷懒的言论出现前,余鹤及时下播,关闭了直播间。
    他给傅云峥发了条短信。
    【余鹤:我下播了。】
    这座别墅太大,余鹤占用了一楼的书房,也不知道傅云峥在那层,有手机后联系起来方便多了。
    那晚余鹤扔掉了自己的手机,向傅云峥保证可以谁都不联系,但傅云峥并没有真的要求余鹤这样做。
    哪怕傅云峥嘴上说和余鹤在一起后控制欲会变强,可他对余鹤依然是宽纵的,余鹤没感到任何限制。
    第二天一早,傅云峥就定来最新款手机给余鹤,很郑重地告诉余鹤要和以前一样,不必刻意小心翼翼。
    余鹤下单同款手机,当天下午到货后送给了傅云峥。
    他对傅云峥说:“你看,我和你登的是同一个账号,点这个查找设备,你能随时定位我在哪里,这样能不能放心?”
    傅云峥垂下长眸,目光落在桌面的手机上,面上不显喜怒,语气却很暖:“你本来也哪儿都不去。”
    余鹤撑着头看傅云峥:“你那天可不是这有说的。”
    傅云峥也看余鹤:“我怎么说的?”
    上回傅云峥这么问的时候,骗的余鹤叫了他一声老公,这回余鹤学聪明了,机敏地转移话题:“反正有手机联系方便点,省得我还得一层层楼找你。”
    确实方便,发送短信后,余鹤才在洗手台边洗净砚台,就听见了傅云峥轮椅从走廊瓷砖轧过的声音。
    余鹤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怎么办,一想到傅云峥就嘴角上扬,余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揉了把脸,单手端着砚台走出来:“傅先生。”
    书房里满是墨香。
    红纸、横幅随意铺展开,等掺了金粉的墨汁晾干,春联遍地是,桌上地下都有,潇洒俊逸的瘦金体落在红纸上格外打眼。
    阳光半遮半掩,风从窗口吹进来,白色的纱帘随风轻扬,新春的喜气和郁芊的书卷气融合在一起,红尘三千的繁乱与热闹,尽在这一方小小的书房中。
    这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余鹤身在其中,扬唇一笑,满室的辉光都不及他半分炽热。
    余鹤眸光炯然,这份暖意却只落在傅云峥身上,还没什么歉意地说:“抱歉,把你的书房弄乱了。”
    在这清寂森冷傅宅中,余鹤要只是弄乱一方书房、一间屋子这样简单就好了。
    傅云峥心弦轻颤,喉结微滑。
    风动,纱帘动,心动。
    余鹤就这么站在光里,连卫衣衣角沾了墨也不自知,挽起袖露出半截胳膊,端着沾水的砚。
    也不知这袖口挽上是起到了什么作用,傅云峥瞧着还是湿了一块儿。
    哦。
    傅云峥了然,想必是刚刚洗砚台时懒得挽袖楼,等意识到袖口湿了才亡羊补牢卷了上去。
    真是只、小笨鹤。
    余鹤见傅云峥只不住瞧着自己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以为是地上铺的春联挡住了傅云峥的轮椅,就蹲下来把晾晒的春联推开,在遍地红纸中腾出一条供傅云峥独行的路。
    傅云峥没辜负余鹤的好意,或者说他并不想让余鹤知道他怔忪的原因是什么。
    就像他不想让余鹤知道,他对余鹤的喜欢,要比余鹤想象中的还要多。
    傅云峥不知道在余鹤心里,这份喜欢有多重。
    但傅云峥知道,一定比余鹤以为的重。
    重很多。
    明天是小年,离除夕还有整整八天。
    可傅云峥已经在期待和余鹤度过的下一个新年了。
    “明年......”傅云峥的分享欲从没这样难以抑制,他错开视线,盯着地下的春联说:“明年我来写春联。”
    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把今年余鹤写的春联揭下去,贴上他新写的春联,又过一年,再换做余鹤写的。
    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一生好像也能很快过去。
    这漫长孤寂、庸庸碌碌的一生,若能有个人一直在身边,想来就不会这样无聊了。
    从前总听人说: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很幸运的是,傅云峥活了三十二年,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期盼。
    糟糕的是,这份期盼由不得他做主。
    倘若有一年,只剩他独自揭下春联,那无论在换上谁写的春联,来年都不会再圆满了。
    再也不会了。
    生意伙伴常夸赞傅云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这两个词无论在何种语境下都满含褒义。
    可傅云峥从没想过,原来在感情这件事上,‘远虑’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没有和余鹤在一起,他就已经在为分离而难过了。
    余鹤并不赞同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观点,对于傅云峥为‘在一起’所附的条件,他不予认可。
    余鹤要立刻、马上、当即就和傅云峥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所以,现在对于傅云峥与余鹤的关系,是处于余鹤单方面宣布恋爱而傅云峥没有反驳的状态。
    傅云峥很少反驳余鹤,这次也是一样。
    他总是宽纵的。
    所以,最终答案以余鹤的试卷为准。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第43章
    这天, 是个冬日里常见的晴天。
    傅云峥把手里的合同递给余鹤:“陈思健秘书上午送来的,我看过没什么问题,已经签好了, 你去给他送过去吧。”
    余鹤接过合同:“他找我喝酒?”
    傅云峥摇摇头:“不会,我跟他说了,不许带你喝酒。”
    余鹤把合同放在书桌上, 俯下身收起地上墨痕干透的春联:“成,我把这春联收好就去。”
    傅云峥应了一声:“不着急。”
    红纸薄薄地铺在地板上,因坐这轮椅,傅云峥弯腰的角度受到限制, 不是很方便捡,他便由着余鹤去收拾,转身去收桌面上的春联。
    满室的墨香中,余鹤和傅云峥谁都没说话,春联成双入对折在一起,连着横批一道撞进纸袋中。
    岁月静静流淌。
    余鹤抬起头就能看见傅云峥, 继而满心欢喜,如果时间能快进, 余鹤真想按下倍速播放,直接跳到大结局。
    他会和傅云峥一直在一起吗?
    余鹤真的很想知道, 恨不能立刻跳上时光机, 去未来看一眼, 然后回来提前向傅云峥公布答案——
    也许这世间许多人的缘分浅薄如纸, 匆匆离散,但我们不在此列。
    我们的感情比利益更加稳固。
    到那时, 余鹤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傅云峥:
    我说我十九岁喜欢你,二十九喜欢你, 三十九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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