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站着,直到有量山的师姐跑了回来,拉着她的手,道:“哎呀,你怎么还不走!对了,你看到颜师弟了吗?”
    颜嵊也消失了。
    姚枳枳摇了摇头,再抬眸,眼前又少了许多人。磐石峰师徒也不见了,七星剑宗剩余的山峰,都在疏散弟子,几位峰主追上掌门,去清理门户。
    “走吧!”师姐道。
    她被师姐拉着手,浑浑噩噩往前走。
    路过一片密林时,姚枳枳忽然奋力甩开师姐的手,丢下一个迷雾符,转身朝磐石峰跑去。
    .
    三月飞雪,磐石峰屋舍皆被厚厚的雪覆盖。
    宋恬回到磐石峰,她今夜刚刚结婴,精疲力尽,薛泓随众峰主去‘清理门户’前,让他们先回磐石峰歇息了。
    桑竹忙着去烧热水,大师兄去做饭。剩下的白萩看了看宋恬,又瞅了瞅主人,果断钻出草堂,跟着大师兄煮饭去了。
    尽管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这些都可有可无的。
    但是在磐石峰,除了修炼,他们更像是凡人。
    宋恬坐在蒲团上调理气息,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意外结婴。温暖的烛光悦动着,她耳垂上的金色梦莳花,闪烁着幽光。
    梦玦收回神识,但是那一朵梦莳花却留下了。
    他散漫的坐在一旁,靠着墙,望着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许久,大师兄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桑竹打来一壶热水。白萩提起筷子前,难得问了一句:“不等师父了吗?”
    “师父此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师兄望了望草堂外的天色,已经到了后半夜,雪停了,快天亮了。
    桑竹道:“等掌门抓住云华,估计还会审审,是否有同党,到底为什么要杀剑尊吧!”
    “没错。”大师兄道:“真是想不到……”
    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足以写进七星剑宗的光耀史,以及屈辱史。
    “是啊,剑尊可是分神期修士,云华以元婴期的修为,越阶杀了剑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桑竹道。
    大师兄忽然问:“师妹,你在扶光剑阵里,见到剑尊的时候,他怎么样?”
    宋恬只知梦玦说剑尊的身体不好,但以她的修为,是看不出来的。
    她摇头:“我不知。”
    淡淡的烛光下,她瞥了梦玦一眼。
    梦玦只坐在那里,抱着手,一动不动,眼神盯着杯盏上荡起的波纹。
    剑尊陨落的时候,他的神识虽然在虚空中,但剑阵已破,他失去了对剑阵中人的感知。
    纵然那一缕神识,迅速地散去虚空中,寻找一丝踪迹,但是虚空太大了,没有尽头。
    梦玦并不在意剑尊的陨落,他另有心事。
    草堂外,天快亮了。
    大师兄带着白萩一起收拾碗筷,叮嘱宋恬:“师妹回去好好歇着吧,有师父和我们在呢!还有恩公师弟,你风尘仆仆赶来参加天河法会,想必也是累着了,快去休息吧。”
    她点头。
    梦玦起身,忽然出声:“七星剑宗里,可有天河宗留下的遗迹,或者遗物?”
    “嗯?”大师兄一愣,随后想了想,道:“你是说七星斩月剑吗?那确实是剑宗的镇山之宝,上古天河宗遗物。别的,我也不太知晓了,磐石峰有一些玉简,你若是想了解天河宗,倒是可以去七星峰上的天河殿里瞧瞧。”
    宋恬停下脚步,望了他一眼。
    她想,等梦玦踏进天河殿,看到那副‘天河混世顽童’的画像,会不会一怒烧掉整个天河殿。
    俩人一同踏出草堂,宋恬道:“花花,你找遗物做什么?”
    “不许这么叫我。”梦玦道。他寻思过,这种称呼一般是用在仙子身上的。
    “花花。”她似是没听到,又唤了一声。
    梦玦:“……”
    他详作生气,语气硬冷:“你不怕我?”
    “您虽然年华垂暮,但一直慈眉善目,关爱晚辈,所以,我为何要怕您?”宋恬难得夸赞了他。
    这话是夸人的不错,但梦玦听着每一个词都不对劲,年岁这点小事,她跟自
    己没完了。
    “别闹。”他颇是无奈道。
    宋恬微微一怔,心道他是生气了,心往下一落,有些自责。
    她正欲在说什么,梦玦又开口了,语气里透着得意。
    “嘲笑我是不,你的麻烦又来了。”
    什么?
    宋恬抬眸,只见黎明的微光中,磐石峰前,立着一个人。
    颜嵊。
    他看着她,眼中的欣喜之色,藏不住。
    宋恬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冷道:“他怎么又来了?”
    她本以为,上次月明峰下,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之间相距十余步,颜嵊见她瞧见了自己,一步步上前,最后竟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她的面前!
    宋恬愣住。
    少年竹马,十余年前订下婚约的郎君,如今的陌路人,此时此刻,正跪在她的面前,仰着头,泪水盈眶,从脸颊上,一行行滚落。
    “恬妹妹,求你听我说完这句话。”颜嵊拉住她的衣角,无限卑微。
    宋恬太过震惊,以至于一动不动,什么话,都未说出口。
    梦玦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大为后悔,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得意什么?倘若她念及旧情,在此回头,那可就……
    他心乱如麻,也无暇分心去想,自己在意着什么。他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等她说出‘回头’相关的字眼时,就一把将她摁住,拖回屋。
    两位师兄、白萩都站在草堂的窗棂后,小心翼翼地看着。
    黎明风很大。
    狂风卷起碎雪,落满颜嵊的发与肩。
    只听他哀声道:“恬妹妹,我以心魔起誓,我爱的人,始终是你!”
    心魔起誓……
    这可是修道之人,平生能发的最大誓言。倘若违背了,必然在渡劫时,被心魔困扰,难以突破境界。有甚者,还会丧命。
    可宋恬只是摇头,她回过神来,目视远方,淡淡道:“颜嵊,一入道门,前尘尽抛,我说过,我已经放下了。”
    他泪流满面,道:“恬妹妹,你还在恨我吗?过去,纵然我有万般不对,难道没有一点好?愿你看在过往十余年的情分上,看在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在乱世之中,你我互相扶持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忽然把颜嵊给问住了,他迷惑地想了想,道:“你是恬妹妹。你还是谁?”
    “我还是个剑修。”
    她抬起眼眸,东方群山中,黎明的光芒,已经渲染了半边天。
    她伸出手,幻化出凝光剑,剑刃映着今晨的第一道曙光。
    宋恬挥剑,斩断衣角。
    她转过身,冷声道:“剑修,从不回头!”
    第48章 第048章:剑灵
    她好绝情。
    颜嵊跪在雪地里, 膝盖又冷,又疼。他张着嘴,仰起头,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 还有旁边那少年, 脸上的那一抹刺眼的笑容。
    雪花落入口中,是苦涩的。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飘在这冰天雪地里:“恬妹妹, 我不惜一切,不顾自尊来求你, 你就这么对我?你当真就这么绝情?”
    “砰!”
    她阖上厢房的门。
    那少年居高临下, 乜了他一眼,微微冷笑:“自以为是。”
    颜嵊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欺他只是个筑基期小弟子,想不留痕迹地打击他:“你少管我们的事!”
    金丹期修士的威压朝少年袭去, 却似遇到了一堵墙,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一股强力撞到颜嵊的身上, 他哀嚎一声,被击飞到磐石峰的河对岸。
    该死!
    颜嵊疼得要命, 感觉浑身的骨架子都快散了,金丹也快碎了。正当此时,他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 是有量山弟子的月白色云靴。
    姚枳枳俯身看着他。
    她的眼眸里噙满泪水, 一滴滴, 落到了颜嵊的身上。
    断弦的泪珠打湿了颜嵊的心, 让他在濒临窒息的时刻, 多了几分柔情。他绝望地想, 纵然宋恬弃他如草芥,可还有人,深深爱着他!
    “枳枳……”他喘着粗气,唤她的小名。
    姚枳枳听到了,却在笑。
    她近乎癫狂地大笑,像个疯子。她听到他的呼唤,并未感动,只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颜嵊,我是瞎了眼,才爱过你!”
    她想起了‘浮生宴幻’,想起刚刚目睹的一切,想起这些时日。
    倘若无人将她从幻境中唤醒,恐怕今时今日,她还在为爱癫狂,反复胡思乱想。原来,他的别人面前,是那样卑躬屈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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