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而且你有的行为,真的太过界了。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谈举止。”
    裴析怔住,片刻后,第一反应竟是:“这些话,是陈侧柏教你的吗?”  秋瑜愕然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析沉声说:“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女孩,从不违逆家人朋友的意思。你父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上司让你采访什么,你就采访什么,即使叫停你的采访,也不会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近乎咄咄逼人:“你那么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秋瑜先是震惊,然后是难过,最后只能感到窒息一般的失落。
    她没想到,裴析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竟从不了解她。
    当她表现出明确的拒绝意愿时,他的反应竟跟她父母一样,认为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秋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感觉没有说的必要了。
    她后退一步,对陈侧柏说:“我去车里等你。”
    陈侧柏点头。
    这时,裴析再度开口:“秋瑜,回答我。”
    秋瑜攥紧伞柄,加快了脚步。
    “——秋瑜,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秋瑜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裴析朝她走近一步:“我甚至不介意你已经结过婚,还是跟一个在垃圾堆里长大的男人。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头看到我,等你发现我才是最适合当你丈夫的人。”
    “但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他的声音逐渐沉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你背叛了我们,选择了另一阶级。”
    秋瑜沉默。
    “别看陈侧柏现在前途无量,备受追捧,但你我都知道,他的前途到此为止了。”裴析冷冷地说,“他一辈子也无法成为公司的高层,只能成为公司高层的工具。公司的工具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他在垃圾堆里长大,最终也会在垃圾堆里死去。这就是他的命运。”
    “你父母把你嫁给他,是因为他们以为神经阻断药能量产,在全球发行,但他愚蠢地把专利牢牢攥在手中,造成这个药只能由高级员工购买……这个男人的智力或许很高,但他对公司的规则一窍不通。”
    裴析沉沉说道:“秋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回到我的身边,跟陈侧柏离婚,你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要被一时的好感冲昏了头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秋瑜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侧柏面无表情,垂在一侧的手指却轻颤了一下。
    半晌,她轻笑一声,说:“裴析,谢谢你告诉我,你并不是真心当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上车,拉上副驾的车门。
    雨雾溟濛。
    写字楼前,只剩下陈侧柏和裴析两个人。
    裴析自嘲地笑笑,打开烟盒,咬住烟,用打火机点燃,含混地说:
    “她都是你的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宁愿放弃大好前途,也要选你这个废物。”
    陈侧柏没说话,单手摘下了眼镜,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裴析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奇怪,下意识抬眼看了他一眼。
    谁知一看,一股凉气瞬间从他脚底蹿起,一种来自生物层面的恐惧拽得他头皮发紧,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拉扯他的四肢,让他快逃跑——快逃跑!
    裴析不愿承认自己被陈侧柏吓到了,面色发白,强撑着冷笑道:“怎么,不过是赢得了一个女人,大科学家也要跟我炫耀吗?”声音却有些发颤。
    陈侧柏走到裴析的面前。
    他双眼失去镜片的遮挡后,显得冷峻、狭长而又锋利。
    这是一副攻击性十足的长相,如同进化至巅峰的顶级捕猎者,任何男性看了都会心生抵触。
    更可怕的是,他的瞳孔竟缩小成线型,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特征,呈现出野兽与非人类才有的怪异特质。
    裴析后退一步,警惕地说:“你眼睛是怎么回事?义眼?还是进行基因改造了?秋瑜知道这事吗?”
    “你们这些贫民窟的疯子,基因改造手术会造成全身dna链断裂,你随时有可能变成一滩血肉。秋瑜必须知道这件事。”
    说着,裴析掐灭烟,就要去找秋瑜。
    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抬起脚了。
    脚上没有东西,但就是莫名其妙抬不起来了,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这一现象实在太过诡异,裴析冷汗立刻爬满了背脊,低声呵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究竟是不是基因改造人?!”
    陈侧柏只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完全不似看人类,也不是看物品,而是在看一团可以随意处置的垃圾。
    裴析被他的眼神激怒,怒道:“陈侧柏,你——”
    话音未落,陈侧柏倏地伸手。
    只见他骨节分明、静脉纹清晰的手掌突然覆上一层黑色液态金属,如同戴上了一只质感坚硬的黑手套,泛着冰冷而锋利的光泽。
    在液态金属的加持下,他一只手变得极其修长,手指微微弯曲,呈恐怖而危险的倒钩状。
    这是一只完全脱离人类特征的手。
    裴析看得非常清楚,那些液态金属并非义体,也不是纳米级外骨骼装置,而是直接从陈侧柏身上裂殖出来的黏物质!
    他甚至看到了那些黏物质蠕动、流动、转化为液态金属的过程!
    陈侧柏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还是人吗?
    裴析骇然不解,想要后退,脚却死死粘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陈侧柏的“手”扣在了他的脖颈上。
    液态金属湿冷、黏滑、瘆人,散发着某种可憎的寒气。
    裴析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颈侧的皮肤却瞬间被寒气划破,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裴析顿时不敢再动了。
    这时,陈侧柏开口了。
    不知是否液态金属的缘故,他的声音也带上了金属的质感,充满了低沉动听却令人不安的磁性:
    “你应该感激秋瑜拿你当朋友,不然你早就死了。”
    裴析想嗤笑,但面对这种形态的陈侧柏,完全笑不出来,整个人如被千钧巨石压顶般,嗓子发紧,背脊发冷。
    写字楼外,人来人往。
    陈侧柏后面是雨雾中的高楼大厦,巨型霓虹灯明灭闪烁,用不同语言拼凑而成的“离她远点”,令人不寒而栗。
    但再怎么让人不寒而栗,都没有陈侧柏可怕。
    从外表上看,陈侧柏是如此正常,黑色大衣垂至脚踝,里面是白衬衫和黑西裤。
    除了竖瞳和液态金属,再无其他非人特征。
    裴析却感到了压倒一切的可怖力量。
    如果说以前,他只有在实验室,才能感到来自陈侧柏的压迫感;
    现在,则是看陈侧柏一眼,都能感到深不可测的恐怖感。
    ——陈侧柏可以轻易杀死他。
    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裴析空咽了好几下,竭力平稳气息,再度出声时,声音却还是颤抖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陈侧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收回手,覆盖在手上的液态金属逐渐变成无色,与皮肤融为一体。
    他似乎放过了裴析,下一句话,却让裴析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离她远点。”
    ——陈侧柏就是那个篡改城市广告牌的入侵者。
    第55章 chapter 18
    秋瑜坐在副驾驶座上, 把音乐声开到了最大。
    她踢掉高跟鞋,抱着膝盖,蜷缩在座椅上, 仰头, 望向车顶。
    车顶开启全景模式后, 周围景色立即映入眼帘,雨势渐大, 潇潇而降。
    浓重的雨雾中, 无数霓虹灯的轮廓逐渐重叠交错, 连成一条潮湿而斑驳的色带。
    秋瑜看着在车顶溅开的雨滴,感到难以形容的孤独。
    毕业后, 不少朋友都渐行渐远, 裴析却一直跟她保持联系,隔三差五就会约她出去用餐。
    秋瑜一直以为, 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的友谊,现在想想,多半是因为不甘心吧。
    ——不甘心原本的未婚妻成为陈侧柏的妻子, 这让他有一种被贫民抢走战利品的屈辱感。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试探陈侧柏的底线, 想要把她抢夺回去。
    她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象征,一个必须抢夺到手的战利品。
    从来不是裴析的朋友。
    秋瑜鼻子发酸,想到脸上还有妆容,拼命忍住眼泪,泪水却还是滚落了下来。
    裴析撕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强迫她看清了可怕的现实——她或许根本没有朋友。
    除了陈侧柏,任何人看她, 看的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父母,她的家世,她身上隐形的筹码。
    所谓交际,不过是对她背后价值的衡量。
    一旦天平失衡,她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
    这时,车门被拉开。
    雨线刮进来,陈侧柏一身潮湿的雨气,坐上了驾驶座。
    秋瑜连忙用力眨掉眼里的泪水,低头去找抽纸式棉巾,递给陈侧柏。
    陈侧柏抽了两张棉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把沾水的眼镜搁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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