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强调了“完整”这个词。
    云乘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
    “暂时不知。”
    原来他也有不知道的事。云乘月啃完了灵果,擦擦手,继续挪,再问:“你说的三天观想书文的人,是不是你自己?”
    他不说话。
    这是默认了。
    “好厉害。”云乘月感慨道,突发奇想,“那如果我一两年才能观想出书文,是不是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咦……其实也不错啊。墓主人的水镜可以当成窗户,每天晒晒太阳、喝喝琼浆,跟青铜人聊聊天,自己看书、写字、睡觉……
    怎么说呢,就,突然不是很着急观想书文了。
    墓主人忽然回头一瞥:“三十天为限,不然……”
    他话没说完,眼神却冰冷阴郁。
    云乘月打个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摸鱼计划,失败。
    她伤感片刻,终于挪到离墓主人不远处。馥郁的香气涌动,她抓住机会,使劲吸了很多口。
    “……你在做什么?”他声音几乎结冰。
    云乘月立即露出笑容:“给点提示嘛。”
    “什么提示?”他凉凉地问。
    “《云舟帖》啊。”
    云乘月一脸理所当然,又分析利弊:“你看,现在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我早一点观想出书文,我们就能早一点合作……”
    他径直打断:“若你观想不出,性命都保不住,谈何合作。”
    云乘月继续努力:“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其实,我看到现在,已经有点想法了,你要是给我一点提示,说不定我立刻就能悟出来。”
    墓主人:“不给。”
    云乘月:“哦。”
    良久的沉默。
    地宫之中,除了无声而苍白的灯光,就剩漏刻中的清水低低流动的声音。
    墓主人唇角抽搐了几下,声音压抑:“你,在做什么?”
    云乘月正入神,顺口说:“吸你啊……”
    他太香了呜呜呜,实在是放松醒神之佳品。她都认真学习十二个时辰了,他又不肯给提示,分一点补品怎么了,很合理啊,很说得过去啊,很……
    云乘月轻咳一声,退后,再退后。
    终于,她站定了,双手叠放身前,微笑:“不给吸,说一声就好,也不用放杀气嘛。”
    铺天盖地的杀气,震得地宫轻颤。墓主人下巴微扬,长发飞起,眼神阴郁至极。
    云乘月转身就走,分外遗憾。太可惜了,她本来还想多吸几口的。
    他可比灵果好吃多了,是火锅、海鲜自助、烤肉……唉不能想了,再想,灵果都吃不下了。
    三十天观想书文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于是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墓主人的盘中餐,追随本来的云二小姐而去。
    人终有一死,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多吸一吸……多让自己快乐一点。
    云乘月摸摸肚子,觉得还是吃得很快乐。
    好,下午茶完成,摸鱼结束。
    她看向《云舟帖》。在投注目光的同时,她就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她向来如此,一旦开始做什么事,就会分外认真。
    ——仲春之际,云舟飞渡。
    应当这么断句。
    后面的字迹被烟雾笼罩,看不分明。
    但仅仅是开头的几个字,生机就浓郁得化为了丝丝金光,如春日暖阳、朝霞和风……为什么?
    还是说,虽然字迹看不分明,但并不影响整幅作品的意蕴传达?
    墓主人说过,《云舟帖》是春日行书第一贴,那么其中所蕴含的道意,必定和春天、生机之类的有关。
    但,尽管云乘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并极力在仅有的八个字里寻找类似的意蕴,可那蓬勃生命力只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云舟帖》虽然是行书,但也终究是楷体,一笔一划再是刚柔变化、相互映照,也不离楷书的端正秀丽;就好比妆容妩媚的大家闺秀,首要是端庄,在这端庄之上才能谈柔婉妩媚。
    工整娴熟,是为工夫。在工夫方面,《云舟帖》无疑登峰造极。
    但在端庄的工夫之外……
    一板一眼的工夫,真的能创造出如此浓郁的生机吗?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是看不出来。
    不知道又看了多久,云乘月才松弛了身体,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顺便也揉了揉眼睛。在灵力的滋润下,她五感有了大幅提高,不过揉眼睛的时候,视线还是会变得模糊一点。
    揉眼睛的时候,她又不经意地看了《云舟帖》一眼。
    忽然,云乘月的动作顿住了。
    她坐直了身体,微微睁大了眼。
    在略微模糊的视野里,《云舟帖》上那一个个端庄规矩的字……不,是在规整的字体边缘,那些巧妙变换的浓淡笔墨、细如发丝的映带之笔……
    所有这些细节,在她模糊看去的时候,居然连成了一片,如旭日初升、朝雾初散——
    !
    云乘月竟下意识遮了遮眼。
    刚才一瞬间,仿佛是朝阳的光芒照进了她的瞳孔深处。
    灿烂的、振奋的,却也是和悦的、绝不逼迫谁的——
    是她之前遍寻不到的……一缕生机!
    云乘月又揉了揉眼。
    这一回,她盯住了“春”字的那一捺,那里有一根很细的墨丝,看似随意地挥洒在略微泛黄的纸上。
    她盯着那一根墨丝,只盯着那一点。
    然后……
    那一根墨丝忽如冰雪融春,潺湲漫开。
    只从这一点点墨迹里,她就看见了漫山遍野的鲜花盛开。
    ……
    墓主人又回到青铜悬棺之上,垂眸望着下方的少女。
    她是否会发现《云舟帖》的奥秘?
    他思忖着,她虽然临出了灵文,但并没有正式修炼,连聚形境的修士都不是。凭她的灵力,不可能看见《云舟帖》的全貌。
    但——谁又说,只有看见了全貌,才能观想书文?
    古时有“一字师”的故事,讲的是一字将人点化成仙。所以道意并不寄托于外在形貌,而是内在神魂的联系、沟通;如果彼此道路相通、能够触摸真意,就算只有一字又如何?
    云乘月能做到么?她应该是能的。但她会做到哪一步?
    《云舟帖》里不止一枚书文。而且,哪怕观想同一枚书文,不同的人会得到不同等级。这就是个人大道的上限。
    墓主人心中有一点隐忧。他需要有人观想出一缕生机、为他书写文字,否则他无法在地面行走。
    然而,如果那缕生机是《云舟帖》里的那一枚书文……
    如果是那一枚书文,可就不太妙了。以他现在的状况,那枚书文会是他的克星。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提醒她。他总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她成功,另一方面……她展现出的天赋,令他冥冥中有些忌惮。
    他暗想,《云舟帖》能够观想的书文有很多,得到“那一枚”的机会渺茫如亲见不周山崩塌,他也不必杞人忧天。
    多少年了,从没有人得到“那一枚”书文,哪怕是书写者本人,据说也不曾成功。灵文、书文的差距,譬如萤火与日月,不是人力能够强求。
    不可能的。
    墓主人下定结论,重归淡然。
    然而。
    陡然,墓主人站了起来!
    他周身狂风大作;浓郁黑雾簇拥在他身边,也全都如战栗一般涌动起来!
    他面上的从容一寸寸崩塌,双眼死死地、震惊地盯着下方。
    在这阴暗的地宫中……他竟然看见了无数绚烂的仲春之花。
    这是,这枚书文是……
    在花海中心,她抬头看来,笑容如鲜花怒放,又比任何鲜花都更娇美鲜妍。
    但对他而言,那个笑容也比任何杀机都更加令他颤栗。这是本能的、无法克制的颤栗。
    在她掌心,那一枚轻轻跳跃、活泼灵动的书文,赫然便是——
    整个天地间,最浓郁而精纯的,最能天然克制他这类阴暗亡灵的……生命之文!
    第8章 两个戏精
    ◎【修】◎
    云乘月举起自己的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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