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闻言诧异:“你说你能感觉到这儿附近的建筑,可以领我去?这也是你的天赋灵通?”
    “咩唔!”
    ——是的!
    小麒麟眼里流露骄傲之色。
    云乘月沉默片刻。
    “拂晓,谢谢你的心意。但我觉得,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咩唔?”
    “你应该还没学习识字吧?所以,你怎么知道哪一栋建筑是哪里?”
    “……咩,咩咩?”
    拂晓呆住了。
    ……
    最后,云乘月带着小麒麟,还是采取了最笨的办法:朝目之所及最近的建筑,快点走过去。
    明光书院既然修建在山中,面积自然极大。云乘月走了几步,觉得靠双腿实在不方便,就拿出了一枚纸符,令其化为纸船,载着她和拂晓快速上飞。
    途中,他们经过了几座凉亭。凉亭简单素雅,牌匾皆无,只亭中设了石桌石凳,还放着棋盘或笔墨纸砚。
    但这些雅致的器物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许久没人用过了。
    这里很大,没人用也正常,说不准是灰尘太大、没人打扫呢?可云乘月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凉亭,却蓦地生出淡淡怅然一点。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座二层楼高的建筑。这楼灰瓦白墙,大门敞开,门前立着好几个布告栏,不少人来来往往,还算热闹。云乘月才发现,她似乎是从小路上来的,这门前还横着一条更宽阔的路,很多人在这里通过飞行器上下。
    再看门上,高悬四个正楷大字:嘉禾堂。
    笔画流畅有力,用墨饱满,筋骨俱全之外,又像带着殷殷期盼,是毫不掩饰的关怀。再看一旁落款,见是从没听过的名字,想来是过去书院某位人物所留。
    她不期然想到:书法墨宝便是如此,就算历史破碎、人物湮灭,这些好的作品却会流传下来,成为历史的缝隙,一代代地被人看见。
    按下这细微的感慨,云乘月抱起小麒麟(毕竟这里人多),走上前去,对守门的弟子略施一礼。
    “你好。”她很有礼貌地说,“听说这里能领取新生院服,我来领一领。”
    “嗯?新生院服早已发放,你怎么会没领到……嗯?”
    守门的弟子是位少女模样的修士,闻言奇怪地看她一眼,忽又一愣,快速眨巴了几下眼,原本严厉又警惕的语气弱了几分。
    “你,你真没领到?”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柔了好几分,“这位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姓云,名乘月。”
    云乘月却是被她看得有点警惕起来,心想这师姐的眼神怎么怪怪的,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未免也太两眼放光了点,莫不是看上了可爱的拂晓?那是不能够给她的。
    “云……啊。”守门师姐先是一怔,继而恍然,“我知道了。你随我来罢。”
    不知为何,听见她的名姓后,师姐的表情却倏然淡下来,似乎立即对她远了三分。
    她朝旁边招了招手,唤来另一名弟子,叫他接自己的班,便示意云乘月随自己进屋。
    “师长叮嘱我们不得打扰云师妹休养,是以衣袍暂存嘉禾堂,劳烦云师妹自己来取了。”
    守门师姐在前带路,话说得客客气气,也冷冷淡淡。
    云乘月虽然对她的态度转变略感奇怪,但她们素不相识,她也懒得多想。总归事情能办就行。
    守门师姐还是很恪尽职守,又详尽说道:“云师妹先来嘉禾堂是对的。书院自有规定,新生一律着藏青色道袍,等分班之后,就各自穿戴各自的服饰。若是在院内比试中取得头三十名,便可穿着与老师们相同的青色衣袍,只是不戴抹额,以作区分。”
    虽然略显繁琐没用,但井井有条的礼仪规定,恰恰是一个组织完善运转的侧写。云乘月心里又滑过一条不知哪里学来的道理。
    介绍完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期间,守门师姐吩咐其他人取来云乘月的服饰,就继续沉默。
    云乘月想了想,开口问:“师姐求教,分班是什么意思?”
    “……啊对,云师妹应该也错过了这些。”
    守门师姐似乎并不情愿开口,但还是说道:“明光书院内院录取的学子,要先统一上课,一年后按照各自选择,参加对应考核。考核通过后,即可升入对应的班级。”
    “目前,内院分为律法班、天工班、贵生班,这三个班级各自由张廉张夫子、公输润公输夫子、杨嘉杨夫子带领,因此最受学生追逐。”
    说到这里,师姐犹豫片刻,又说:“不过,书文一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盲目追逐夫子教导,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云乘月识得这一丝善意。她有些惊诧,因为这位师姐显然因为某种缘故——其实她略有猜测——而不愿亲近她,这时却依旧开口指点。无论这指点是否有用,这一丝善意无可否认。
    她便认真点头:“受教了,多谢师姐。”
    师姐看着她,又是愣了愣,莫名叹了口气,才说:“总之,书院七位夫子,常年授课的只这三位。除王夫子常年闭关,另三位云游各处,时不时回来讲学。夫子们来去随心、去留无意,运气好才能遇见。”
    “再有三十六位老师,目前有五位带班。云师妹到时候……也能看看。”
    师姐神情略复杂:“如果云师妹等得到那一天的话。”
    果然是因为明年七月十五的岁星之宴。既然要入学一年才参加分班,她多半是等不及的。
    云乘月心道。可具体是为什么?虽然素不相识,但她直觉这位师姐并非嫉妒之人。或许是嫌她给书院带来麻烦了罢。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大道之争中的一枚棋子,但在外人看来,她是开头就被白玉京定下的人,非要来书院求学,就是给书院带来麻烦,让本就处于劣势的书院雪上加霜。
    说不定,不参加统一学习也是件好事……等一等,莫非卢爷爷和王夫子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云乘月只想叹气。真是大的麻烦没解决,琐事又是一堆。算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和书院的人相敬如宾。她只需要尽快毕业,就能前去白玉京,也不必在这儿多做感叹。
    她再次致谢,又询问了天工班在何处、鲁润又是谁后,也就不再多问。
    又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后,去领院服的弟子终于回来了。
    两人都微妙地松了口气,以至于她们同时露出了一点笑。
    师姐指着门口捧衣匣的弟子,轻松道:“云师妹可在堂中换好院服,便能前去天工班。今日天工班授课,午休时鲁润师兄必定也在……大师姐?”
    她忽然面露笑容,话都没说完便去打招呼。
    云乘月侧头一看,只见一道青影盈盈而入,其人气质清雅淡然,乌发只以一支青玉簪挽起,却更显出相貌雅致。
    正是据称明光书院大师姐的杨霏。
    她身边还拥着几名弟子,一群人正谈论书文意趣之道的什么什么,似乎正进行一番学业探讨。
    杨霏原本笑着指点什么,一抬眼看见云乘月,微笑就凝住了。
    云乘月倒是主动对她点了点头。
    两人此前有些过节,杨霏对她好似有点莫名敌意。不过现在她有自己的目标,不想主动惹事,只想远着杨霏一点。
    杨霏的微笑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移开视线,笑道:“既芳,你怎么带云师妹来了这里?按师长规定,云师妹是不能够同我们一道学习的。”
    她语气相当平和,既没有挖苦讽刺,更没有针锋相对,只是公事公办地提醒一句,因此显得很有风度,与此前失态挑衅的模样判若两人。想来也对,明光书院纵然近年显出颓势,终究还是英才荟萃;杨霏能够坐稳内院大师姐的位置,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她问的是既芳,也就是守门师姐,那回答的也是她。
    既芳师姐显然很崇拜杨霏,不想被她误会,立刻便说:“大师姐,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领云师妹去学堂。云师妹只是来领院服,现在院服已经拿来了。”
    杨霏微笑端然不动:“既然拿来了,那就请云师妹速速离去罢。终究是师长命令,我等不好违背。”
    云乘月本来也没有多留的意思。
    “大师姐说得对。”她倒也不管杨霏的态度软硬,敷衍一句,“不过,我想在这里换好衣服再走,这应该不违规罢?”
    杨霏身边有年轻弟子皱起眉毛,嘀咕一句:“回自己屋里换不也一样?也没多远。真是事多。”
    说是嘀咕,但在场修士无不耳聪目明,实际这话和当面嚷嚷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乘月看他一眼,慢吞吞道:“挺远的,在山脚,我坐纸船上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不过,如果实在不能用用这里的房间,那我就去外面找个隐蔽的地方换,倒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很平和也很诚恳,倒是更显得出声的弟子刻薄。那弟子倒也不是坏人,一听就讷讷起来:“啊,如果是那样远,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是等一等,云师妹不是今次内院第一?内院第一的院落就离此处不远,怎么会在山脚?”
    云乘月一愣。
    众人也都是一怔,忽然都看向杨霏。
    “大师姐……”
    有人刚出一声,立即闭嘴。大家神色各异,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云乘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住处分配是这位大师姐的工作,而也正是她,将自己分配到了山脚下。
    杨霏眉心略略一跳,笑容按下几分,却还是从容。她作失笑状,抢先说道:“这事是我没来得及同云师妹说。云师妹虽是第一,但情况特殊,不参与书院授课,所以离得远些也没关系。”
    “其他新生课业繁重,住在山峰靠上面些,也好往来轻松点。我便这么安排了,不过是我的倏忽,就算云师妹闭关休养三日,我也该留个话。”
    “不过云师妹说得在理,你返回太远,还是在这里换上院服方便些。”
    一番话娓娓道来,情理俱在,说得一旁弟子心服口服。
    其实他们本来就对这位大师姐心服口服,又对云乘月心怀芥蒂,只要说法过得去,谁会计较其中有多少勉强之处,比如大师姐真的违反规定,擅自调整住处安排了?
    云乘月本来懒得管,现在却皱了皱眉。
    “哦,这样。”她冷淡道,“不过我这人反应不算快,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大师姐道谢。等回头见了书院各位师长,我再问问大师姐的做法是否妥当,如果真的好,我到时候再来向大师姐道谢。”
    书院历史悠久,校风也崇尚含蓄优雅,很少有人把“我要告状”说得如此直白。
    杨霏笑容微僵。
    但这回,云乘月没再多说,顾自拿了衣服走了。
    等她换好了衣服、将要出门,回头见嘉禾堂中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和睦。杨霏作为大师姐,众星捧月,被众弟子围着求教。她本人也笑容生动,耐心地指导各位。
    看上去,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好。
    云乘月看了一会儿,忽然失笑。
    “我之前可能有句话说错了。”她对拂晓说,“我讽刺她不配当这大师姐,但现在看来,对其他人而言,她其实很不错。只是我们合不来。”
    这也不罕见。就算是两个顶好的人,也很可能相互看不顺眼。大概这就叫不投缘。
    她转身离开。
    “不过,状还是要告的。”
    谁想天天飞小半个时辰啊,书院又不给报销耗费的纸船。
    ……
    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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