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改变了事情的?格局,可害他的?是五皇子,如果没有穆玉也有别人,只是当时穆玉恰好?被摆在了那个位置上,做错事的?是五皇子,他明?知道穆玉无辜,还是执意?要利用他害人,将他卷了进去。”
    林飘在方明?面前十分强硬,但在沈鸿面前便有些绷不住了,说话止不住哽咽的?调子,沈鸿拉着他进了房间,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会:“我先去二婶子那边看一看,灵岳应该也会过去,正好?在那边碰面商量一下应对的?法子,这?事情传开,估计到了下午陛下便要召见我们,要商议对策,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晚上不用等着我。”
    林飘抓住他的?手:“我也要过去,府上的?事我都料理好?了,也叫了娟儿小?月先过去,我也过去看看二婶子。”
    沈鸿摇了摇头:“你别去了,你在外面强硬,见着亲近的?人却遮掩不住,婶子正是难过的?时候,你要是见了也难过起?来,场面更叫人伤心。”
    林飘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你们算晚辈,你们先去看望一下,也说点好?听?的?话,让婶子放心,我就先不过去了,等缓过这?一天我再?过去看。”
    林飘想了想这?个场面确实不合适,这?才听?说人出事了,探望安慰一下就罢了,所有人都赶过去围着,那架势弄得像人真的?没了一样,到时候叫二婶子更加伤心。
    “那你过去和婶子说一声,说我明?天去看他,叫他不用担心,二柱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沈鸿点了点头,见林飘状态好?多了,便准备着出了门?。
    林飘送他到门?口,沈鸿让他回屋子里歇着,等到沈鸿走出了院子,林飘还站在院子中没有进屋,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白雪皑皑,只觉得寒冷刺骨,他不敢看这?些冰,他不知道二柱在冰下到底如何?了,信传过来事情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他也该从里面脱险了。
    如今局势产生了变化,外邦队伍突然?被注入了智慧,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往后的?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他得让人快点把枪弹这?些东西实验出来。
    边境,穆玉勒马,在远处的?山丘上看着下方的?那片冰湖。
    身旁的?人看着他笑:“怎么?你怕虎臣将军不死?他落了下去,我们守了很久没都看见他上来,冰这?么厚,他顺着水流被冲去别的?地方,这?条河就是他的?囚牢,他出不来的?,多可怜啊,一代大将,被困死在冰河底下,等到冰雪融化,大概只能找到他的?残骸和铠甲了。”
    穆玉看着冰河,在这?荒凉的?雪境中,像一块冰蓝色的?宝石,泛白,发绿,颜色混杂又剔透。
    他希望二柱死,也害怕二柱死。
    他见过二柱很多次,去过沈鸿家很多次,每次撞见那个看起?来憨憨的?少年,都在埋着头吃饭,大口大口的?嚼肉,嫂嫂和沈鸿很宠他,从不说他,还喜欢逗他,每次一问吃东西的?时候,他就第一个站起?来大喊:“我吃!”
    嫂嫂和他娘亲从不斥他无礼,这?一点让穆玉记得很深。
    他记得二柱不太?会读书,所以在学武。
    沈鸿为他的?事私下做了不少,打点各方,让他不要因为脑子不好?受到太?多的?为难。
    他关于二柱的?记忆并不多,现在却又纷沓的?涌上来,这?些无关的?细节都出现在脑海中,仿佛是曾经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但其实只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穆玉勒马:“走吧。”
    “不看了吗?”
    “他活不下来的?。”
    就像他在大宁活不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坟墓。
    只是二柱已经发光发热过了,已经名扬天下了,已经得到过了,没有人想要碌碌无为一生。
    该他来写他的?传奇了。
    穆玉看向?远方,那是大宁的?方向?。
    沈鸿。
    嫂嫂。
    希望再?见面的?时候。
    我们依然?还能,坐下来好?好?的?说上两?句话吧。
    我不需要受人庇护。
    好?男儿志在四方。
    第207章
    林飘在府上等消息,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边境送来的二柱消息。
    上京有沈鸿和二狗在,按道理来说只要有二柱的消息,没有道理不送上来。
    只会有一个原因。
    还没有他的消息。
    间?隔几天,还没有二柱的消息,但凡他脱困爬出了冰面?,都不至于这样?。
    可?如果他还没爬出冰面?……
    林飘不敢深想,最近几天都和秋叔一起去看二婶子,二婶子倒是比想象中淡然很多,并没有多崩溃,她神色很平静:“没事的,你们不要太担心了,会没事的,他就是个杀才,天生就是做这个人,他肯定能没事,都说老天爷要收将星回去,也得?等仗打完,肯定会没事的。”
    林飘听二婶子这样?说,也不好再提什么,只和秋叔陪着?她在花园里逛一逛,和她一起吃一顿饭,因为二婶子的影响,玉娘虽然憔悴了不少,但也还算平静,她俩平日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时间?便跪在家中的小佛堂里,一卷经书?从早念到晚,无?悲无?喜的垂眸念着?,全神贯注的做功德。
    林飘在一旁看着?,知道这是她们神经最紧绷的时候,别人都不能去碰,她们抓紧祈祷这根稻草,坚信只要她们心诚,上天一定会放二柱一马的。佛菩萨会怜悯她们的。
    林飘觉得?这个场面?比她们哭出来还叫人悲伤,便让人取了垫子来,陪着?她们一起念。
    佛经晦涩,一卷又一卷,人是越读越麻木,心越读越空的。
    到了傍晚,陪二婶子和玉娘吃完饭,沈鸿过来看望,走?的时候把林飘一起接走?,娟儿小月现在便住在二婶子这边,平时能看着?点二婶子和玉娘。
    林飘在二婶子那边又是跪又是念,腿脚酸麻的劲缓过来了一点,但膝盖还是有些疼的,用不上力气。
    “我陪她们这样?跪一天就要不行了,她们这样?求神拜佛,身?体怎么受得?了,别时间?长了伤了腿脚。”
    “明日我让青庐先生过去看看,给她们开点舒筋活络的药。”
    林飘点点头,走?起路来都有些深一脚浅一脚,沈鸿见状走?到他身?前,稍微矮下身?:“我背你回去。”
    林飘往前伏在他背上,搂住他脖颈,沈鸿揽住他腿弯,带着?他往回走?。
    路上的寒风有些刺脸,林飘便低下头,将脸埋在沈鸿的衣领后面?,暖呼呼的藏着?。
    一路沉默,林飘在想,如果二柱真的出事了,她们要怎么办,不止婶子和玉娘,他们每一个人,要怎么办?
    林飘不知道,但有一种一切都要天翻地覆了的感觉。
    或者说,不天翻地覆不行。
    ……
    边境,荒山小茅屋中。
    北风呼呼的吹,依然吹不散小茅屋中的腥臊味。
    那是羊毛的味道,暖烘烘的也臭烘烘的。
    小石床上,一个大高个躺在上面?,还有一截腿没地方躺,伸到了床外面?。
    一个老人家坐在一旁,把铁锅吊上铁钩,把冰冻的食材,稀缺的肉,还有一些放得?陈旧闷臭的粮食投进去,没过多久,锅里就飘出一阵香气。
    二柱闻到一阵香味,感觉自?己的胃一阵蠕动,他饿得?肚子发痛,头疼欲裂,警惕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线,片刻之后才对?焦看清面?前的世?界,眼?前的房梁和屋顶都十分的粗糙,比他们在乡下住的房子还要烂。
    二柱扭头,看见旁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脏兮兮的老头,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用来煮饭的火炉点起的火焰,温度正烤在自?己身?侧。
    二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盖的是的羊毛毯子。
    这个人是谁?
    这个老人家救了他?还是别有用心?
    但以?现在的境况来看,救了他的可?能性更大,二柱坐起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盔甲和衣服全被解了下来,二柱敏锐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看见角落的地上扔着?他的锁子甲,旁边支着?的竹竿上是他的衣服,里衣外衣都冻得?僵直,保持着?被挂上去那一瞬的纹理半点变化?都没有。
    “老人家。”
    老人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嘴里叽里咕噜的开始说什么。
    二柱看着?他,没有说话?,看老人家说的认真的样?子,实际只听懂了几个外邦词汇,类似于一些,醒了,活着?,之类的话?语,但剩下的就听不懂了。
    老人家见他没有反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听不懂,就指了指锅,口音非常的大。
    “吃,吃点。”
    二柱指了指自?己的赤裸的胸膛,老人间?便指了指床上的羊皮,抬手做了一个围在身?上的动作,二柱拎起羊皮,看这些羊皮也破破烂烂的,没一块大一些的,便围了两块在身?上。
    老翁会说一些大宁话?,但说得?磕磕绊绊,二柱打量一眼?他的表亲,一头的白头发,一脸的大胡子,从高挺的鼻梁和过深的眼?窝能看得?出来他不是大宁人,是离群索居的外邦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族群的。
    老翁磕磕绊绊的给他说:“鱼洞,叉鱼,叉到你。”
    老翁说着?指了指堆在角落的锁子甲:“幸好,没死掉。”
    二柱很认真的听着?,辨认他的口音,面?前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二柱看向一旁的锁子甲,心里也是一阵庆幸,幸好,如果不是小嫂子想着?给他做锁子甲,他就算这一路漂下来没死,也会死在老翁的鱼叉下。
    锁子甲替他挡了一下,老翁才发现他不是鱼,赶紧找东西把他拉了出来。
    水下冰冷窒息,但河面?结冰后水位逐渐下降,冰面?和水位之间?有一道一个巴掌宽的空隙,他就是靠着?这一道空隙,在暗河一般的水流中一直支撑着?,一直到在远处的水面?中看见破冰的光,靠近过去的时候感受到了重击,在那一瞬晕了过去。
    二柱对?老翁说了感谢两个字,老翁听懂他说的话?摆摆手,锅里浆糊状的粥还在熬,看起来乱七八糟,却香气诱人,二柱肚子发出一阵叫声,老翁转身?去取了一个旧木碗来,用一个黑乎乎的木勺子从里面?舀出粥来,舀了一碗递给二柱。
    粥才出锅,还是滚烫的,二柱边吹边吸溜,很快就一碗见底,肚子一踏实,人也有了些实感,看了一眼?锅里,里面?也没剩下多少了,也就锅底薄薄的一层,二柱放下碗,起身?去看自?己的衣服。
    伸手一摸,冻得?梆硬,跟冰溜子一样?。
    老翁看他像是想穿衣服,在角落一堆老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衣服来。
    夏天的薄衫,窄袖长袍,非常的破旧,不少地方都抽丝了。
    二柱穿上薄衫,在外面?再披上羊皮,感觉好多了。
    二柱想问?老翁这里是哪里,他是谁,老翁叽里咕噜的说一堆,好像是用大宁话?说的,但二柱一句没听懂,但问?到老翁为什么在这里,家里人在哪里的时候,老翁摇摇头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样?子。
    “都死掉了。”
    “他们回了长生天,只留下我一个人。”
    二柱隐约听出他说了什么,好像是家里的人都死掉了。
    老翁突然有些激动的比划起来,脸有些涨红,仿佛在驱赶什么。
    “我们牧马,放羊,想要去南边,到处都在打仗,军队突然冒了出来,羊群被吓跑了,我们赶着?羊使劲的跑,羊没了,我的姑娘也没了。”
    老翁伸出手,忽然摸了摸二柱身?上的羊皮袍子,目光温柔。
    “这个是我姑娘最喜欢的小羊,她抱着?它唱歌,我把它养到了入冬的最后才杀的,实在养不活了,羊活不了,人也活不了了。”
    二柱没太听懂他说了什么,隐约听懂了再说牧羊,战争,似乎是被驱赶,然后遭遇了不幸的意思,二柱看着?老翁的表情,苍老的模样?和涨红的愤怒脸,即使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除非追击和驻扎,不然大宁的军队不会随意出现在这些这些东西,能在附近游荡的军队,秋日就开始烧杀劫掠,只会是外邦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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