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似乎也意识到她们的生活即将要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她好奇地问姐姐:“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是好命的人。”秋芸回答道:“我竟有些羡慕,又知道不该。”
    妹妹问:“为什么?”
    秋芸没有回答,这几年来她游走于各色各样的男人之间,其实早就对男人失望透顶。可骤然出现这么一个痴心不悔的男子,又叫她冰冷的心升起微末的希望: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好的男子,只是不该是她的。
    她这些年的经历也让她知道不该去信任和依赖任何男子,可正是因为她过得太苦了,她又渴望有一个人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曾经以为这个人会是自己,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变成一滩泡沫。
    她似乎只能依靠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她对于她得不到的爱,又有些羡慕嫉妒。
    秋芸低头,把脸贴在妹妹的脸颊上,妹妹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为姐姐抹眼泪:“阿姊不要哭,我长大了会保护你的。”
    秋芸又哭又笑:“好。”
    ……
    妫海境令人安置了这对姐妹,他在下次见到白昼的时候与祂说了这件事情,像是分享,又像是邀功。
    白昼并没有表态,反而反问他:“你认为你已经给了秋芸她最想要的东西吗?”
    妫海境为自己解释:“我总不能让我的下属娶她,她毕竟……”妫海境有些难以启齿,他并不好意思对着白昼说出这样的事情。
    妫海境叹息道:“她若是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我倒是好安排。”
    白昼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他此一行有何收获。
    妫海境道:“这些女子的处境固然令人同情,可她们也不该自甘堕落……”
    可是妫海境想到巷口的女娃,想到那条小路上充满打量的视线,又犹豫地顿住了:“她们在那种境地,也只能为人鱼肉。”
    妫海境思来想去,并不能想到一个好办法,秋芸要如何保护自己和妹妹呢?
    稚子怀千金行于闹市之上,并非有错,只是没有自保之力。
    妫海境便说:“日后皇兄登基,我定会劝他好好安置这些人。”
    白昼既没说他的想法天真可笑,也没再问他要出什么谋划什么策,而是笑道:“你这会儿都想到妫海塘登基的事情了吗?”
    第19章 (补周一的更新)
    他从来不会反驳祂,在祂面前,只要祂开口,妫海境永远是沉默的倾听者。
    他对祂有一种小心翼翼,虽然祂从未察觉。
    这一回他得意忘形,露出一些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如今妫海城不过是负隅顽抗,破皇城指日可待,等到皇兄入京,大事落定后,我也可卸甲归田。”
    白昼故意称他:“想不到妫海将军用兵如此厉害……”祂缓慢地落下一子:“那么破城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对待城中的百姓呢?”
    “兄长宅心仁厚,入城之后一定会善待旧民。”妫海境想到祂之前让自己做的事情,又补充道:“那些暗巷女子,我也一定会劝皇兄给她们找一个好去处,让她们不必再以出卖自己为生。”
    他以为祂会高兴,却看到祂蹙眉。
    于是他大胆询问:“你为何事不开心?”
    妫海境意识到了那些女人或许不是自甘堕落,可他误以为只要自己伸出手,她们就一定能够“改邪归正”。
    说到底,他不曾面临过她们的困境,所以也无法品尝她们的痛苦和无奈。
    白昼想了想说:“你现在这样答应我,以后就一定会做到吗?我听说男子健忘,尤其是诺言。”
    妫海境即刻以祖先的名义向祂发誓,说他哪怕穷尽一生,也会将这件事情做好。
    他并不知道他对神发了一个誓言,神力没入了他的额心,留下了只有神才可以看到的印记。
    白昼原本是有些想要点拨他的意思,可是女子重情,男子愚昧,妫海境似乎也无法理解祂的用意。
    神兴致缺缺地把他赶走了:“既然此战即将分出胜负,你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这一仗,皇帝是必输的,朝代的迭替必将会引来动乱,而巫马姳和两代君王都有过感情纠纷,其下场不言而喻。
    妫海境深知这一点,不由得为祂担忧:“接下来一段时日里,皇城必然会变得十分混乱,我可以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那之后呢?”神的眼睛要动穿他的心:“我要去哪里,又以谁的身份活着?”
    白昼在巫马姳的身体里醒来,祂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巫马姳,但是一直遵守着世间的秩序。
    祂要以巫马姳的身份活到六十岁才算度过这一次轮回,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只是巫马姳前半生招惹的两个男人让她和安稳两个字无缘。
    妫海境当然想说,让祂成为自己的王妃,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祂。可是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一句错误的话,秋芸妹妹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起秋芸的眼泪,她有一双同样美丽的眼睛,里面写满哀愁:
    “公子,秋芸没有选择。”
    突如其来的一股冲动促使他说出:“随便你去哪里,随便你想做什么,你不用再被困在这座皇宫里……”他最后加上了自己的私心:“我和你一起走,去看遍世间最壮丽的景色。”
    他饱读诗书,却忘了用言语去修饰内心的渴望,只能忐忑又直白地表达心意。
    可是他并不知道,白昼看他和尉迟嫣婉并没有什么不同。人类是创世女神甩出来的泥点子,这个长得好看些那个长得差些;这个聪明些那个愚笨些……大约就跟京城里的人看狸奴(猫)一样。
    有时候人会觉得某一只狸奴特别地聪明,特别地合心意,但他们始终知道狸奴是狸奴,人是人,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对狸奴产生超出物种的喜欢。
    偶有例外。
    就像神仙有时候也会爱上凡人,并做出许多无法理解的事情。
    当然,这在众仙家眼里也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人类在神仙眼里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怎么会产生感情?
    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对一只刀郎(螳螂)产生了感情,说要结为伴侣,厮守终身,岂不是很可笑吗?
    白昼身为一个活了几万年的神,在最初诞生的时候性子还活泼一些,后来越活越没意思,性情也变得淡漠。
    祂无论是看尉迟嫣婉,还是看妫海境,就像是在看美丽的人偶,有时候他们耍小性子,祂也并不在意。
    祂理应也不在意妫海境的这句话,可不知怎的,祂竟然感到胸膛里那颗早已沉寂的心竟然震动了一下,那颗心是属于巫马姳的,可她早就应该消失了。
    白昼似乎明白了什么,祂的转世总要被人背叛,祂因世间的爱而诞生,所以摧毁爱让祂痛苦,也削弱祂的力量。
    祂的转世们总是一生辗转于几个男人之间,看似可以做选择,却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白昼没有降临,巫马姳将继续她的宿命。可就连白昼也不知道,巫马姳想要的从来不是爱,她只是想听到有人对她说一句:
    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走不了。”白昼说:“我的族人都在这里,我不能一走了之,让陛下迁怒他们。更何况典礼在即,我若是走了,宫人们也会受到牵连。”
    凡人虽然渺小,但神亦不可轻视他们的性命。
    这才是白昼没有走的原因,祂在大是大非上绝对算是一位善良的母神。
    妫海境绞尽脑汁,没再能想出劝说祂的话。
    他就算能把祂从这里带走,却带不走巫马家的数千族人,甚至连祂的侍女都带不走。
    “所以境王殿下,你下次再来的话,我就要令人将你扭送于陛下。”
    妫海境听出祂话里的认真意味,竟然迟疑了,但他又知他这一走,便是数月不能再见到祂。
    眼下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可是攻破这最后一道防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再来见祂,不知是何年何月。
    妫海境深深地看了祂一眼,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他那时候总以为时间还很多,然而再见已是数百年擦身而过。
    凡人妫海境穷极一生,也再没能见到祂。
    第20章
    京中近日人心惶惶,四处散落着城门将破的传言。
    皇宫中的太监宫女也都是拎着自己的脑袋在伺候主子,皇帝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差,一不留神脑袋就落了地。
    当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把新绣好的册封礼服送给白昼过目的时候,祂正在教尉迟嫣婉下棋:“这里……”
    “不好玩,一点意思也没有!”尉迟嫣婉总是输棋,气恼地打乱了棋盘。
    她的长袖拂过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华丽的礼服之上。
    宫人们齐刷刷地跪了一片,止不住地颤抖,眼底一片哀凉绝望。
    不知怎么回事,皇帝想要册封巫马氏,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拦他,不是这出意外,就是那出意外。
    皇帝认为是宫人们不上心,下令说若再有差池,并叫人提头来见。
    白昼知他们心里的恐惧,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稍后我会去向陛下解释。”
    如此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妫海城竟然还想着封妃的事情。
    就连尉迟嫣婉也不能理解:“陛下是疯了吗?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让宫人缝制这些东西!我看哥哥说得不错,他这皇帝是不想做了!”
    尉迟嫣婉气得浑身发抖:“我父亲和哥哥为他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尉迟嫣婉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妫海城的江山岌岌可危,一旦叛军进城,便是血流成河。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命运,反而关心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白昼道:“江山是陛下的江山,陛下守不住江山,就有别人来做,这不是很寻常的道理?”
    “嫣婉。”白昼和她相处有一些时日,自然也生出了一些感情:“如果陛下不再是陛下,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何止是朝中大臣,就连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自寻出路。
    尉迟嫣婉却紧紧抿唇,一言不发,于是白昼屏退宫人,耐心地等她的真心话。
    “我十三岁嫁给陛下,是从正宫门进来的皇后,无论如何,我是不该走的。”尉迟嫣婉坐下来,低头拨弄棋子:“陛下和贤王是兄弟,贤王又素有贤德之名,他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最多是幽禁终身,这样想也不是多坏的结果,反正……反正我原本就是要待在宫里待一辈子的,现在就当换了一个地方,待一辈子。”
    尉迟嫣婉抬头看向白昼,不自觉地用力握住祂的双手:“阿姊,我刚才那样说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搞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他从前也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里露出些许迷茫:“陛下是先皇的嫡长子,很早就封了太子,才学亦不输如今的贤王,我进东宫当太子妃是心甘情愿的,可陛下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陛下了。”
    “我以为陛下喜欢阿姊,科陛下既然喜欢阿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册封阿姊,让阿姊成为众矢之的?”
    一旦妫海城正视册封白昼,“巫马姳”就再也离不开这座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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