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犯下一个秦王都护不住的罪名。”乔微冷声道:“如果私贩军械铁器的罪名还不够大,那就让他犯下一个更大的。”
    “什么更大的罪名?”汤震想不到还有什么罪名是能够安在冯毅身上的。
    乔微冷声道:“谋逆。”
    “可是冯毅之女刚刚为秦王妃,如何会做谋逆之事?”汤震给乔微解释,“虽然冯毅是杀猪匠出身,也不识得几个大字,但确实有些小聪明,算得上有勇有谋,就连贩卖军械和北狄通商之事也做得小心翼翼,如何会谋逆?”
    “若是秦王的五千精骑被冯毅养得全军覆没呢。”乔微道:“为了不让秦王治他的罪,冯毅怕是要做点什么才行,比如对节度使动手,以此向秦王赎罪。”
    “难道我们不应该像朝廷禀明秦王私养亲兵吗?”汤震不明白,让朝廷派兵来剿灭这些私兵不好吗?
    “那你又如何像朝廷证明这五千私兵是秦王所养?”乔微问道。
    汤震赶紧道:“臣在秦王手下这么多年,也掌握了一些证据,只要朝廷派人来查。”
    “如何查?查秦王的私兵吗?”乔微摇摇头,“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的,就算太皇太后同意彻查,这些查案的官员也会死在河西道。”
    “难道朝廷十六卫还打不过一个河西道?”汤震觉得不行就打啊,他虽然是个文官,但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要是真打起来他第一个披甲上战场。
    “这样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河西道收拾起来并不难,可是若是所有的节度使一起发难呢?”乔微问道:“你以为养私兵只是秦王敢这么做?我告诉你所有的地方节度使都以有各种名义豢养私兵和部曲,如果你这个名义动秦王,到时候所有的节度使怕是会一起发难,因为你动着他们所有人的利益了。”
    “所以解决河西道,只能将此事定性在秦王图谋帝位,而不是朝廷要削减地方节度使之权,你明白吗?”乔微对着汤震问道。
    汤震这点确实没有乔微看得明白,直到乔微将此事讲得如此清楚,他才通晓其中的关键,但他还是觉得不服气,“难道我们就一直动不了其他的地方藩镇吗?”
    “当然不是一直,河西道拥兵之众是所有都护府里最多的,只要收复了河西道,让河西道为朝廷守住北方,我们才能腾出手来收拾地方,到时候以朝廷十六卫的兵力加上河西道为援,地方上若是再有不服,再用兵马踏过去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乔微道,“现在还不是动用十六卫兵力的时候。”
    “臣明白了。”汤震点头。
    乔微看着汤震有些泄气,笑道:“子发害怕没有披甲上阵的一天吗?到时候只怕你不愿随吾征战地方。”
    “这怎么会?臣虽是文人但也能做马上将军。”汤震这下笑了,“臣愿追随郡主左右,扬鞭四方。”
    “总有你上马征战的机会。”乔微笑道,她一直很喜欢汤震这一点,虽然是文人但却有武将的果断,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如若不是为秦王之事,汤震绝对是一个儒将。
    “可是郡主,这五千精兵并不好对付,河西道怕是没有哪个军营能与这五千兵马匹敌。”河西道的军队是多,但是大多数还是只听秦王和冯毅的号令,以他们的手中掌握的权力是无法和这五千重甲骑兵抗衡的。
    “自然不能硬碰硬地打这一仗,只能智取。”乔微笑了笑,然后道:“知道这五千人驻守在何处吗?”秦王就算是再嚣张,养私兵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上的军营中,肯定会藏在一处无人得知的地方。
    “可是在姑臧北边的兴连山中?”乔微问道。
    这下汤震有些惊奇,“郡主如何会知道?”秦王养私兵的地方可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的,秦王虽然
    当他是心腹,但也不会让一个心腹知道所有事情,此事知道最清楚的只有冯毅,就连秦王府中的长史也只是划拨钱粮,却不运送钱粮,对于养兵所在也不知道,这五千精兵的钱粮是专门有人运送的。
    “兴连山十几座大山相连,当初前凉能在这些山中藏兵十万。”乔微又问道:“有舆图吗?”
    “有。”身为姑臧知县,姑臧四周的地图他自然是有的,很快就将图平铺在桌面上。
    乔微看了看最重指向了一条河流,然后道:“此处有水源,重甲骑兵不仅有人还要养马,所以水源极为重要还必须是流动的河水才行,这样才不容易滋生疫病。”古代养马养兵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安营扎寨豢养兵马。
    特别是像这种重甲骑兵,人和马一起养,最容易滋生疫病,所以流动的水源极为重要。
    “郡主果然通晓兵事。”汤震觉得江都郡主不应该居于朝堂之上,若是去打仗定是最能征善战的将军,这将帅之名哪里还轮得到秦王?
    “郡主说的不错,秦王的私兵就是养在这座水源左右两侧的半山之上,易守难攻,想要攻上去太难了。”汤震说道,以他们手中现有的兵力怕是真的不够攻山的。
    乔微听到这话笑了,“那就先断水源,然后放火烧山。”
    听到这话汤震眼中一亮,“此法极妙!”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此事和钟大人商量后再行动。”乔微对着汤震道。
    “郡主说得是。”之后汤震就对着乔微道:“郡主下榻在臣这府邸,只怕要受委屈了,臣这就让人把主院腾出来给郡主。”
    “你这样岂不让人生疑?哪里有来投奔的弟弟占据兄长的主院的?”乔微摇摇头,“你给我找一间外院就好。”
    “对了,我还是要拜会一下你妻子,到底是你族地来到府中不拜见长嫂如何能行?”乔微说道,做事当然要做全面。
    “郡主说得是。”汤震也没有推辞,他觉得江都郡主要见自己妻子绝不会那么简单。
    “你虽在姑臧驻地不能离开,但你妻子应该参加了冯家的宴席了吧。”乔微笑着问道。
    汤震一听就猜出了乔微的心思,立时道:“郡主说得是,拙荆去吃喜酒去了,不过算算时间,现在确实该回来了。”
    等到汤震带着乔微进了内院,就见到妻子章氏已经在院中,赶紧对着章氏道:“这是家中从弟,你叫他仲玄就好,要在府中住一段日子,你让人把我院子旁的静尘院打扫出来给仲玄住。”
    章氏见乔微一身素雅的织锦缎子,身上只带了一枚玉簪和一块玉佩,她也是出身大族,一眼就看出乔微从衣服到配饰都价值不菲,不禁疑惑她丈夫哪里来得如此雅致又富贵的从弟。
    不过再如何疑惑,章氏还是热情招待,“仲玄安心住下就好,有什么需要就和从嫂说。”
    “仲玄在此先谢过从嫂费心,今日拜见从嫂来得匆忙不曾带什么贵重礼物,这些小东西还往能博从嫂一笑,也是仲玄的心意。”乔微将孔开手中的礼盒接过来送到章氏手中。
    章氏出身名门,自然不是眼皮子浅的,做不出来当面打开礼物的事情,只是不管礼物贵重,她都喜欢乔微这种有礼的态度,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
    “仲玄实在是太客气了。”章氏赶紧道,想要推辞这礼盒。
    乔微笑道:“从嫂只管收下,不然仲玄以后有事也不好麻烦从嫂了。”
    “仲玄有事尽管找我。”章氏笑着应道。
    “你今日去冯家参加宴席如何?”汤震问道,有些话江都郡主想听但不好问,只能他来询问妻子。
    “冯家确实办得极为奢靡,据说为秦王妃准备的嫁妆足足有一百多抬,怕是十辆马车都拉不下。”章氏说道:“冯家不过发家十年,居然能为女儿攒下这么多的嫁妆,可见军中……”说到这章氏连忙住嘴,她意识到旁边
    还有乔微这个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以免祸从口出。
    “女眷中都有谁家的去了?谁家没去?”汤震不在乎妻子的感叹,冯家再奢靡也没几天了。
    “凉州知州温大人家的家眷都没到,据说连礼都没送。”章氏说道。
    汤震倒是不觉得奇怪,对着乔微解释道:“凉州知州温珪和秦王结怨日久,连带着和秦王手下的将领都视若死敌。”
    这点乔微是知道的,点头道:“若非凉州知州是朝廷任命,不归节度使管辖,只怕温大人的官位早就到头了。”
    “对了,我记得温大人似乎还收到过万民伞。”乔微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虽然秦王无权插手地方政务,但是却能上表弹劾,秦王就曾几次三番上表弹劾温珪,太皇太后每次也都顺着秦王的意要罢免温珪,只可惜温珪政绩卓越,又有万民伞护身,朝中官员力保,太皇太后根本换不了人。
    “若非万民伞护身,温大人早就不在凉州了。”汤震说起温珪来也很是感慨,有时候能护着一个人的不止是兵权还有民心,做地方官员能做到温珪这个地步,也是少有了。
    “温大人却为天下不可缺的良臣。”乔微对温珪的印象也很好。
    汤震继续问道:“钟大人可有派家眷去冯家?”
    “也没有,因为温家和钟家都无人前来,为此冯家太太还颇为不高兴,转弯抹角地骂两家不识时务。”章氏说道,将在冯家的见闻都说了出来。
    “还有几家未去的?”汤震又道。
    章氏道:“其实简单点说,凉州府下的通判等官眷都没有到场,都护府下的武将官眷倒是到的很齐。”
    乔微明白这是知州府和都护府泾渭分明了。
    “凉州团练使家眷到场了吗?”这是隶属于凉州府下最重要的武官,归凉州府节制,是唯一不归属河西都护府的军队。
    “也没到。”章氏虽然疑惑丈夫的这个堂弟会问凉州官场的事情,但见丈夫没有阻止,还是实话实说。
    乔微听到这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河西的情况还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从章氏那里离开后,乔微对着汤震道:“现在有两个事,一个我要见凉州知州温珪。”
    “臣因为是秦王一系,和温大人关系并不好。”这个汤震有些为难。
    乔微也知道,她不是要为难汤震,“我知道,并没有让你去做。”随后将孔开叫了进来,吩咐了此事,“先去见钟大人,然后让钟大人出面帮我约见一下温大人,小心行事。”
    “是,属下领命。”孔开应后离开。
    “另一件事,我要子发帮我。”乔微道:“查清楚和冯毅交易的北狄之人到底是谁?”
    “郡主的意思是这北狄商人背后是北狄……”
    乔微点头,“不然寻常行商之人要这么多军械做什么?也找不到这么多的军马卖给冯毅。”
    若这背后是北狄皇族,乔微觉得倒是可以连带着北狄一起解决。
    第35章 削藩集权,帝王之师
    乔微是在第三日见到的钟隽。
    钟隽是乔装打扮来的汤震府邸, 和来他的还有凉州知州温珪。
    这是乔微第一次见到大魏收到万民伞的人,在大魏能拥有万民伞的人极少, 本朝也只有温珪一人, 连郗重都没有。
    见到温珪和钟隽一起前来,乔微心中是惊讶的。
    “江都见过温知州,本该是江都前去拜会温知州,却不想劳动温知州亲自前来, 实为晚辈之过。”乔微上前恭敬地对着温珪行礼, 别看温珪只是正四品的知州, 实际上若不是郗重和她认为只有温珪才能和秦王在河西抗衡, 不能将温珪调离,不然以温珪的资历早就能成就一部尚书之位。
    对于这样的人物, 乔微当然是敬重的。
    温珪到底是因为品阶的缘故, 还了乔微半个礼,直接问道:“郡主此次来河西,是代表郗相还是陛下?”
    “知州觉得这二者有何不同吗?”乔微对于温珪的开门见山地直击她的立场问题,并没有生气, 笑吟吟地回问道。
    “郡主不用和老夫打哑谜。”温珪摆摆手, “不管郡主代表谁而来, 只要这之后的节度使依旧是钟大人, 老夫都会配合郡主行事。”
    乔微笑了,“因为钟大人是心向陛下的是吗?”
    “知州心向陛下之心, 天地可鉴。”乔微笑道。
    温珪却摇头, “老夫只心向朝廷。”
    心向景祐帝和心向朝廷两者看似差不多, 但乔微明白这中间相差太大。
    “怪不得本朝为官者多矣, 却独知州能收到万民伞, 朝廷者天下, 天下者百姓,知州确是一心为民。”乔微笑着称赞道,对于在这个时代能将君王和国家区分地如此清楚的人,乔微是第一次见。
    在大魏的很多朝臣眼中,君王就是朝廷就是国家,这实事上是不对的,国者人之积,朝廷者治国也,而君王不过是治理国家众多人中的统帅,所以忠国和忠君完全是两回事。
    而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将忠君就等于忠国,这是事实上是不对的,而温珪却将二者分开地极为明白,也只有这样懂得为国即为民的人才能收得万民伞。
    乔微的这一感慨,让温珪刮目相看,他没有想到身边人都不懂他的想法,面前这位还为及笄的少女能一语道破。
    “郡主不愧是天纵之姿。”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何那些学子对江都郡主如此推崇,确实是颖悟绝伦,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比不得知州一心为民。”乔微笑着客套了一句。
    随后紧接着将温珪请了进去,然后又对着钟隽道:“多日不见,钟大人一切可还安好?”
    钟隽苦笑道:“臣有负陛下和郡主期望。”实在是他在河西道进展缓慢,心中有愧。
    “钟大人不必自责,你能在河西道立稳脚跟,没有被冯毅等人抓到把柄弹劾入朝,已经很好了。”乔微并没有责怪钟隽,若非温珪任凉州知州的时间比秦王还要早,也不一定能有如此底气和秦王抗衡。
    “多谢郡主体谅。”钟隽其实是有些羞愧的。
    进屋坐好后,温珪看向汤震有些感叹,“我之前一直以为汤知县是秦王的人,殊不知是当朝要离。”
    这个称呼汤震可不敢受,“要离断臂杀妻,下官却没有如此狠心,自认与要离相差甚远。”他是能做牒者但做要离还是算了吧,他和妻子虽算不上两情相悦,但也相敬如宾,真是做不出来为取信秦王而杀妻断臂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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