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声起身,只见一名穿着休闲西服,下巴蓄着一小撮胡子的中年男子出现,听对方的声音,南婳认出来,这就是先前电话联系她的那位,侨亚的音乐总监,贾帆。
    南婳整理好情绪,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贾总监,您好。”
    男人点了下头,示意她随便坐,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又有一个人走进包厢。
    来人步子懒散,指间夹着根雪茄,大腹便便的模样,脑袋上本就稀疏的头发,同半年前相比越发少得可怜,胸前仍挂着一条浮夸张扬的黄金吊坠。
    看见眼前这张熟悉又油腻的脸,南婳的心都跟着一凉,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嘴角扬起的礼貌弧度也一点一点落下去。
    张海安虚眯着眼,嘴里吐出一圈烟雾,将手中燃着星火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笑得意味深长:“南小姐,好久不见啊。”
    雪茄刺鼻的烟味落在南婳鼻尖,窒闷苦涩,无声地侵/犯着她敏锐的嗅觉,呛得人心悸。
    张海安径直坐在南婳旁边的位置,气定神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周身萦绕的陈年烟草味,似乎早已浸透骨髓。
    南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看向那位贾总监。
    坐于另一侧的男人伸手邀请她入座,笑道:“南婳,这位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贾总监倒了杯酒,恭维地双手递到张海安面前,撩起眼皮看向突然间变得异常沉默的女孩,意有所指道:“听张总说,你们早就认识了,我们今天能聚在这,可多亏了张总。”
    “张总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可是向我们极力推荐呢。”
    张海安抬了抬手,懒懒道:“别这么说,还得是南小姐的作品出彩,我才有这个当伯乐的机会。”
    两人一唱一和间,贾总监倒的第二杯酒,慢慢转到了南婳面前。
    南婳静静听着,低垂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红酒杯上,一颗心仿佛慢慢滑入刺骨的冰窖,从头到脚渐渐冷透。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今晚这场鸿门宴,是张海安设的局。
    包厢外,侍从开始上菜,张海安抽出一根雪茄,微微偏头,一旁的贾总监连忙用打火机为其点上。
    南婳神情静默,身形未动,莹白温和的灯光下,那张巴掌大的脸小巧精致,瓷白薄嫩的皮肤似上等的羊脂玉,五官清丽不俗,看着楚楚动人,轻而易举就能激起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张海安懒懒靠着椅背,吞云吐雾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清纯漂亮的女孩看,眼神赤/裸,直白,暗含侵/略和欲/望。
    当初看到南婳的第一眼,张海安就觉得这姑娘长得不错,就算不唱歌,单靠这张脸也能在娱乐圈混有一席之位。
    总而言之,南婳什么都好,唯独不太识趣。
    感觉到男人紧盯她的目光,南婳坐得笔直,如芒在背,维持着神色的平静,一颗心却始终悬着。
    张海安将雪茄盒丢在桌上,慢悠悠的开腔:“听说金鼎想出钱买南婳作品的所有权,还要签什么保密协议。”
    “你瞧瞧,这不明摆着欺负小姑娘嘛。”
    贾总监跟着点头附和:“张总说的是,金鼎好歹也是业内龙头,这波操作是真不地道。”
    “这人呐,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能力,还得看背景和靠山,这要是什么都没有,谁愿意搭理你?”
    面前的两人装模作样,看似闲聊,却对南婳此时的困境了如指掌。
    张海安含笑的声音讽刺伪善,穿过缭绕呛人的青白烟雾,落在南婳耳朵里尖锐且刺耳。
    不知二人的表演什么时候才结束,南婳紧绷的肩膀往下沉了沉,抬眸看向张海安,声线平静冷淡:“张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见女孩开门见山,张海安倒有些意外,他笑了声,掸了掸烟灰:“南婳,说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啊。”
    他高高在上注视着南婳,看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潮湿泛红时,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漂亮。
    “有件事得告诉你,你投稿的侨亚,我就是股东之一。”张海安没再藏着掖着,留意到女孩眉眼间情绪的微妙变化,洋洋得意:“想不到吧?兜兜转转,你还是求到我面前来了。”
    他好歹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几年,搞死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学生,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饭局,同样是为了作品的发行,温思琼将南婳引荐给张海安,南婳拒绝潜规则,将那杯红酒倒在了张海安身上。
    这大半年,南婳碰壁无数次,创作出的作品不见天日,只能烂在自己的琴房里,而这些,全都拜张海安所赐。
    南婳眼睫低垂,心口微微发紧,对上张海安居高临下的目光。
    “我这人大度,咱俩之前的摩擦,我看你年纪小不懂事,既往不咎。”张海安一副大度的口吻,
    南婳扯了扯嘴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海安看她一眼,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南婳面前。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的歌能不能发行,选择权在你。”
    看着推至她明年的卡,南婳抿唇,心口微微发紧。
    和半年前的那次饭局相比,似乎没什么区别。
    同样的酒店,同样的房卡,甚至连当初的房间号都一样。
    张海安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椅子上,看向南婳的眼神志在必得。
    这半年的经验教训,现实里的走投无路,所谓的尊严和清高在钱权面前统统都是狗屁,这姑娘总该学会低头了。
    南婳神情静默,葱白纤细的手拿起那张房卡看得仔细,张海安嘴角得意的弧度也愈深。
    看热闹的贾总监预感到好事将近,殷切地为张海安添上了酒。
    看南婳的样子是同意了,张海安正要说待会坐他的车一起走,却见女孩抬手,当着他的面,将那张黑金色的房卡折裂成两半。
    那双清凌凌的眼盯着他,沉默地将裂成两半的房卡扔进红酒杯中,看着它渐渐沉底。
    南婳拿包起身,对上男人诧异恼怒的目光,清丽的眉眼间没有多余的情绪,语气不卑不亢:“这就是我的回答。”
    张海安恼羞成怒“操”了声,就在南婳转身要走时,起身拽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把将人狠狠拽回来:“南婳,你他妈别仗着点姿色就给我蹬鼻子上脸!”
    南婳回头,黑白分明的眼冷冷地看向露出真面目的张海安,眼神冰冷而讽刺。
    “你就一破唱歌的穷学生,你以为你那点天赋值几个钱?”
    贾总监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打圆场,深怕闹大,毕竟之前张海安跟这姑娘闹到警局的事儿,一度成了圈内津津乐道的笑谈。
    这次,可不能再闹出这样的笑话。
    “我说二位,咱有话好好说呀,南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能入张总眼的女人没几个,你得把握住机会才是。”
    张海安并没有放南婳走的意思,盯着女孩的脸,说着最残忍的现实:“我告诉你,想在这个圈子混,最不值钱最没用的就你这点自视甚高的天赋!”
    张海安话刚说完,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只见那位身穿黑白制服的酒店大堂经理走进来,手戴白色手套,手中还拿着一瓶昂贵且未开封的红酒。
    “抱歉各位,打扰了。”经理对包厢内焦灼的气氛恍若未见,小心翼翼将怀中的红酒放在桌上。
    张海安沉着脸,正要斥责这个不懂敲门的不速之客,刚一张嘴,目光瞥到桌上的红酒。
    一瓶价值百万的罗曼尼康帝。
    当看到瓶身上那个特殊的标识,张海安愣了两秒,待反应过来后,脸色瞬息万变。
    康帝酒庄百年来一直由法国波尔多,布洛谢家族经营,却从不对外销售,二十年前,国内一位神秘富豪,从布洛谢家族购买了部分股权,并参与共同管理。
    京都上流圈的都知道,这位神秘富豪,正是出生于顶级豪门世家的梁家家主。
    经理微微俯身,毕恭毕敬地传话:“隔壁那位先生让我转告您。”
    “南小姐的天赋,远比这瓶酒还要珍贵。”
    第12章
    经理的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偌大寂静的包厢内。
    张海安骤变的脸色犹如墙上暗沉发白的石灰,眉眼间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此时全都偃旗息鼓。
    这场暗含火药味的博弈,因为这瓶来路不明的酒,似有扭转。
    南婳俨然还在状况之外,看向桌上这瓶红酒,眼神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经理口中那位送酒的先生是谁,也不知道这瓶酒到底意味着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为这瓶酒的出现,张海安的气焰收敛,跟刚才判若两人,眼底流露出的惶恐不像是装的。
    张海安松开紧扣南婳手腕的手,神情复杂的看她一眼,眉间拧起的褶皱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南婳竟然跟梁家的人有关系?
    贾总监一时没发现这瓶酒的特殊之处,见张海安面如菜色,愁眉不展的样子,不解地问:“张总,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瓶红酒嘛。”
    这瓶酒的确价值不菲,罕见且珍贵,想来送酒的那位身份尊贵,一定来头不小。
    贾总监刚一开腔,张海安心烦气躁地打断:“闭嘴,你别说话!”
    而面对酒店经理时,他又低了低头,换了副嘴脸,试探般询问:“那位先生个,就在隔壁?”
    经理挂着那张标志性的职业笑脸,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张先生,有劳您跟我走一趟。”
    一听经理邀请他去一趟隔壁,张海安面露难色,眉头拧得更紧。
    目送张经理跟那位经理离开,包厢内只留下南婳和贾总监两人。
    贾总监先是一头雾水,随即拍下红酒的照片,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到飞起,很快,和张海安的脸色如出一辙,随即起身,也去了隔壁。
    南婳原本是要走的,当目睹张海安和贾帆一前一后神色惊慌的离开,还有眼前这瓶未开封的红酒,这似乎成了困扰在她心头的谜团。
    隔壁那位差人送酒的先生,出现得恰到好处,像是一直等待着为她破局。
    还说,她的天赋,远比这瓶酒要珍贵。
    静默片刻,南婳还是选择留下。
    对于这瓶酒,南婳显然有些孤陋寡闻,网上搜索才知道,这瓶酒的价格竟高达七位数。
    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并未发现自己相识的人中,有谁有能力买得起这样一瓶红酒。
    而下一秒,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某人那张熟悉清隽的面庞。
    “梁闻序”三个字宛若一道惊雷,在南婳平静如死水般的心底轰然炸开。
    真的是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南婳神情微怔,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呼吸连着心跳一起乱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让她敢这么确定,隔壁那位一定是他?
    突然间的盲目,南婳自己都觉得好笑,她牵了牵唇角,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南婳一直记得,那天梁闻序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说,等她想清楚,他们的见面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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