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颗心在胸口跳得砰砰作响,忻棠垂着脑袋,坐在那里低低应了一声,郁韫林没有停留,转身大步出了门。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室内安静得只听见窗外的风雨声。
    忻棠缓缓抬起眼帘,转头四顾。
    他的卧室很大,应该是把两个房间打通了,但只放了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
    墙面、窗帘和床品都是冷灰色调的,搭上胡桃色的原木大床和橡木地板,一眼看去,只觉得沉稳又冷清,一如他的为人。
    床上的被子摊开,靠着床头的被角掀起,看样子他已经睡下了,那为什么又会突然出门?
    而且他今晚回去老宅吃饭,明天又是假期,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回来?
    忻棠抱着一肚子疑问换好衣服,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冲外面喊了一声:“郁教授,我好了。”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那步子又快又急,不知怎么的,忻棠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她慌忙转回身,单脚跳着回到床边,刚坐下,男人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他径直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放下手上的医药箱,一手握着她的脚腕,一手轻托她的脚尖,低头仔细查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温热的体温从他指尖传来,忻棠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回缩脚。
    郁韫林怕弄疼她,松了手,抬头说道,“脚踝肿得很厉害,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听到“医院”两个字,忻棠心头一紧,急忙摇头,“不用了,就是崴了一下,也不是很疼。”
    见她满脸抗拒,郁韫林沉吟一瞬,说:“那先用冰袋敷一晚,明早要是还不好,再去医院。”
    “嗯。”忻棠点了点头。
    郁韫林便用绷带在她肿起的脚踝上绑了一个冰袋,冰寒与疼痛一起袭来,忻棠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郁韫林瞧她一眼,起身从隔壁拿了条绒毯过来,裹住她的双脚,随后把她抱到床上,在她脚底垫了个软软的大枕头。
    “坐着别动。”他抱走自己的被子,又很快抱回来一床白色的厚被子,“这是干净的。”
    他将被子盖在她腿上,出去拿了个崭新的吹风机进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忻棠见他进进出出、忙个不停,感动的同时,心底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愧疚。
    她坐在床头,红着眼眶侧身去接他手里的电吹风,“我自己来吧。”
    郁韫林抬手避开,“你别动,免得把冰袋弄掉。”
    她抿了抿唇,收回手,老老实实坐好。
    郁韫林打开电吹风,弯着腰,帮她吹头发。
    吹到耳侧的时候,发现她颈上有块皮肤泛着异样的红,他撩起那边的长发,只见从耳后一直到肩膀,全都潮红一片。
    他心头一紧,连忙关掉吹风机,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联想到之前她这片头发的黏腻和衣服上的大片污迹,紧接着又问道:“被烫伤了?”
    他嗓音紧绷、语速很快,忻棠听出其中的紧张和担忧,偏头看了看右肩,故作轻松地说道:“还好,没起泡,不严重。”
    郁韫林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顿住,缓了缓,说:“我帮你擦点药。”
    忻棠又朝他抬起手,“我自己来吧。”
    小小的一片手掌伸到面前,手指纤细,柔弱无骨,郁韫林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掌心里,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口迅速漫开。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他收拢手指,将她整只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
    余光瞥到她疑惑的眼神,他喉头轻轻一滚,低低压出三个字,“我帮你。”
    说着就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郁韫林从药箱里翻出一管烫伤膏,随即坐到她身侧,将她的长发拨到另一边,挤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起来。
    他指尖动作轻缓,与凉凉的药膏一并在刺痛的皮肤上轻揉慢捻,激起一阵细痒,如道道微小的电流,沿着脊椎一路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从心底升起,忻棠僵着脖子挺直后背,放在被子里的双手捏在一起,才勉强止住心尖的轻颤。
    “痛吗?”感觉她的僵硬,郁韫林开口打破沉默。
    忻棠摇摇头,默了一瞬又说:“跟脚比起来,几乎没感觉。”
    她的皮肤白皙柔嫩,只有眼前这一片,红得触目惊心。
    郁韫林压着胸口的难受,犹豫片刻,哑声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短短一句话,瞬间勾起苦涩的情绪,忻棠咬着唇,半晌没出声。
    深夜时分,外头风雨交加,室内却一片岑寂。
    郁韫林望向身旁的女人。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视线低垂,下唇被咬得发白,眼角的湿意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满脸都是化不开的愁绪。
    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应,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抿了抿唇角,温声说道: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觉得特别有道理——*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声说出来,永远是一种勇敢的举动。”
    这不是《男孩、鼹鼠、狐狸和马》那本书中的话吗?
    这话对忻棠来说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能立马说出它在书中的第几页。
    她呼吸一滞,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般,飞快地扭过头,直直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的眼底映着暖橘色的灯光,犹如一汪被月光照亮的湖水,漾着柔和的碎光。
    她通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泪,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她睁圆了眼睛,眼底满是惊讶和期望,却又害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就这样微张着嘴,定定地无声地瞧着他。
    他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着,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那本书上还说——*寻求帮助并非放弃,而是拒绝放弃。”
    忻棠听到这里,热泪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模糊的视野里男人的脸与记忆中的少年完美重叠。
    她弯起唇角笑起来,嗓音却已哽咽,“.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注:带*的句子摘自《男孩、鼹鼠、狐狸和马》
    第39章
    虽然这句话没头没尾, 郁韫林却听懂了。
    近在眼前的那双杏眸里汪着晶莹的泪,欣喜的笑意闪烁其中,那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他心头一动, 下意识地就要承认。
    可刚张开嘴,忽然想到什么, 又生生忍住到了嘴边的话, 转而问道:“什么?”
    忻棠眼底的笑意倏地凝住。
    她微仰着脸,一瞬不瞬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失望的情绪涨上来,又被她迅速按下去。
    她想, 一定是自己没表达清楚。
    而且事情过去那么久, 他说不定早忘了。
    于是轻轻抽了抽鼻子, 提醒道:“您说的那本书是《男孩、鼹鼠、狐狸和马》对吗?九年前, 有个哥哥曾经送过我一本。那个哥哥帮过我很多……所以——”
    忻棠望进郁韫林的眼里,满怀希望地问道, “您是……他吗?”
    郁韫林避开她的目光, 薄唇微微翕动两下,随即重新对上她的视线,不答反问:“忻棠,我也想帮助你,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这话在忻棠听来,便是否认了。
    失望的潮水漫上心头, 她扬起的唇角缓缓拉平, 继而耷拉下去。
    外头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 忻棠靠上床头, 默默垂着眼帘,细白的手指捏着胸前的薄被,良久才缓缓开口,
    “今天下午我去幼儿园上了一堂烘焙课,结果课上有一小半孩子在放学后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症状……”
    郁韫林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面色一凝,问道:“那另外一大半孩子呢?”
    “在我跟园长助理分别之前,没有收到其他孩子生病的消息。”
    郁韫林抿起唇角,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而且我也吃了孩子们做的蛋挞,可到现在还好好的……”忻棠看着自己的手,视线却没有焦点,声音越说越弱,“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郁韫林望着她柔弱的侧脸,敛眉问道:“所以……幼儿园和家长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了?”
    忻棠摇摇头,言简意赅地把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略去了自己被家长们围攻的场面,也没说被人推倒,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撞到身后的人,打翻了那人手里的热馄饨……
    话音落下之后,久久没有听到身侧之人的回应,忻棠扭头看向他,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很糗……”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男人突然开口,一双乌沉沉的的长眸盯着她,漆黑的眼底似有浓烈的情绪在涌动。
    忻棠被他问得一愣,唇边的笑意跟着僵住,但又很快恢复如初,“一点小事而已……对了,您今晚不是回老宅吃晚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试图转移话题,郁韫林却揪着前头的事不放,
    “这怎么会是小事?
    要是碰到不讲理的家长对你动手怎么办?
    要是你跌倒时后脑撞到尖锐的物体怎么办?
    要是站在你身后的人手里端着一杯刚刚烧开的滚水又该怎么办?”
    男人嗓音低哑,语气一句比一句激烈,狭长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的双眼,大概因为激动,眼尾泛起一抹淡红。
    忻棠懵了。
    自从认识开始,他就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满脑子都是想不完的数学题,就连吃饭、走路都沉浸在自己的数学世界里,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他。
    可现在却为了那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紧张担忧,实在有违他的性情。
    忻棠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可她独来独往惯了,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她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您这是在诅咒我吗?我福大命大,才不会那么倒霉呢!”
    郁韫林瞧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双英气的长眉深深蹙起。
    他默默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等心底那些后怕渐渐褪去,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侧身坐到床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交代道:
    “忻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去面对,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
    说话间想到自己经常忘记充电、手机总是静音的“恶习”,紧接着补充道,“我会为你设置特别铃声,就算上课也不会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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