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北城门对敌吗?”
    高大的将士再次行礼:“回亲王,正是。”
    吐谷亲王看也没看他,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说道:“速速领本亲王过去。”
    “是。”高大的将士再应,同时对着后方挥了挥手。
    后方街道的尽头,那沉甸甸的城门在最后一名援兵进城后,就轰隆隆地再次关闭了。
    严丝合缝。
    “砰!”
    当这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时,空气似随之一震。
    周遭什么也没变,又似乎陡然间了,空气中莫名地多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吐谷亲王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名高大的将士以极快的速度往一旁闪开,原本候在街道两边的迎接吐谷亲王入城的那些长狄将士也都无声无息地退入后方的狭窄的巷子里。
    “咻!咻!咻!”
    下一刻,无数道羽箭自两边的屋舍、城墙与巷子中袭来,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
    吐谷亲王身边的几名亲兵连忙挡在了他身边,挥刀挡箭,以自己的□□作为盾牌挡在了前方。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凄厉而绝望的惨叫声四起。
    外围的骑兵或是被射穿了脖颈,或是身中数箭,或是被刺穿了心脏,或是坐骑中箭,一具具尸体从马背上摔下,两眼怒睁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不仅是死不瞑目,甚至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脸色阴沉的吐谷霍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横刀一挡,厉声道:“本王是王上派来的!”
    下一瞬,更多的羽箭自街道两边的阴影处射来,犹如疾风骤雨,杀气凛冽。
    只刹那间,又是横尸数百,血腥味浓得似要把空气都染红了。
    这一下,吐谷霍能够肯定了,瞳孔一阵翕动。
    他中计了!
    钦志犇这废物,竟然连区区这么几天都守不住,乌寰山竟然已经失守了。
    “散开!”吐谷霍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着身后的三万骑兵下令,“谢无端已经攻占了乌寰山!”
    一声令下,三万长狄骑兵们便各自分开,以十人为一队,在乌寰山城的大街小巷中急速地穿行,犹如大江之水分散成无数支流。
    这一幕也被远处的一支千里眼收入眼内。
    谢无端放下了手里的千里眼,微微地笑,笑容一贯似朗月清风。
    “化整为零。”顾非池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手里也有一支千里眼,一支嵌满红宝石的千里眼,颗颗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吐谷霍这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
    长狄骑兵十人一队,配合默契,灵活机变,这是他们在战场上常用的战术。
    只可惜啊……
    谢无端最擅长的就是强袭和……巷战。
    第165章
    “咚!咚!咚!”
    节奏性的战鼓声响彻整座城池,随着山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在这街巷纵横的城池中,三万长狄骑兵选择弃马而行,三万匹骏马被留在了主道上,将士们则化为游兵,灵活地穿梭在一条条陌生的巷子、街道以及房屋中,隐匿于阴影之中。
    长狄士兵们以十人为一队急速地分散开来,他们既是在化整为零,也同时是在化明为暗。
    这是他们常用的战术,为的是将敌人各个击破。
    领头的十夫长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又时不时地以手势给下属下指令,他身后的同袍默契十足地跟随在后方。
    哪怕身陷在敌人中间,他们也并不慌乱,步履无声,身手敏捷。
    可战可退。
    他们分散开来,那么敌人为了追击他们,势必也只能分散兵力。
    这样,他们就不至于处于被动的弱势了。
    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里,十夫长抬头望向高高的墙头,下令道:“上墙!”
    说话的同时,他回过了头,双眸瞪大,发现后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黑漆漆的巷子里头,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下一瞬,破空声响,一支利箭从黑暗中射来,他想躲,可慢了,只觉得喉咙一痛,微张嘴,连喊叫都来不及,身躯就往后倒下了。
    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这黑黢黢的巷子,就仿佛是吞人的野兽般,静静地蛰伏着。
    一开始,军靴踏地的声响如急促的暴雨声般,四处可闻。
    后来,脚步声渐轻,几乎被周围的风声压过。
    再后来,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城池中。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浓郁得似有一层猩红的血云笼罩在了城池的上方……
    早在这三万长狄骑兵进入城池,城门关闭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这座城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般把这些长狄人困住了。
    从下午到黄昏,从夜晚再到黎明,旭日自东方的天际冉冉升起。
    “呼——,呼——”
    吐谷霍急促地喘着粗气,一手紧紧地握着弯刀,往前奔跑着,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恐慌。
    耳边回响着他一个人的喘息声与脚步声,再没有其它的声响。
    他已经逃了整整一晚上,有好几次,当他看到城门就在前方,生机触手可及的时候,下一刻,那丝生机就会被掐断。
    他试过各种方法,也曾让亲随发出信号弹求援,但信号弹的引线还没拔出,亲随就被一箭射穿了咽喉,死在了他脚边。
    不止是亲随,原本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亲兵也一个个地倒下了。
    他们全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逃了那么久,吐谷霍已经精疲力竭,头发几乎被汗水所浸湿,面颊、肩头、手臂都受了点伤,衣衫褴褛,被鲜血染得一块块红。
    他惶惶的目光一会儿往后看,一会儿往左右看,生怕下一刻就会有流箭从哪里飞出。
    “嗖!”
    一支流箭从西南方射了过来。
    吐谷霍急忙右拐,避开了那支疾射而来的羽箭,可拐弯后,他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前面没有路了。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转过身又想往胡同外跑,一箭钉在了他的左脚前方。
    他感觉自己的左脚趾前一阵灼热,靴头被锋利的箭尖蹭破,这一箭只要再往前半寸,他的脚掌就会被钉穿。
    吐谷霍的鼻翼一阵翕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嗖!”
    又是一支羽箭朝他射来,这一箭再次射在了他的靴子前方,他的脚趾从破烂的鞋面上露了出来,狼狈得好似一个乞丐。
    他又踉跄地往后退,羽箭持续地从巷子边射来,一箭又一箭,逼得他节节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的后背抵上一片冷硬的墙壁。
    他就仿佛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般被猫儿一步步地逼到了死路上。
    巷子两边的高墙上分别出现一个弓箭手,他们手中的长弓都被拉满,寒光闪闪的箭尖对准了他,似在宣告着,他已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了。
    前方旭日升起的地方,胡同口出现两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并肩走来。
    左边那个气质温润,雪白的披风在晨风中飞扬,翻卷。
    黎明的晨曦在白衣青年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衬得他不似凡人。
    是他!
    “谢无端!”吐谷霍艰难地以景语吐出了这个名字,心情极是复杂。
    去岁,他亲手斩杀了谢以默,意气风发,还以为谢无端也死定了,却不曾想,短短不到一年,他竟然再次见到了谢无端。
    而且两人之间的处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一次,他败了,一败涂地!
    吐谷霍慢慢地将手中的弯刀指向了巷子口的谢无端,嘲讽地说道:“怎么,你是想替父报仇?”
    他的景语不甚流利,腔调呆板,但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听懂。
    谢无端一言不发地朝吐谷霍走去。
    吐谷霍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目光又落在谢无端身边的红衣青年身上,那鲜艳夺目的红色似烈火般张扬,一种傲慢矜贵的气质扑面而来。
    从对方毫不逊色于谢无端的气势,吐谷霍心里已经猜到出了此人的身份。
    大景的新太子,从前的卫国公世子顾非池。
    望着前方逼近的两人,吐谷霍的身形绷得更紧了,脑海中被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他不会死的!
    今天如果来的只有谢无端一人,那么自己死定了,可现在大景的太子也来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又有了一线生机。
    吐谷霍一咬牙,仰首狂笑:“谢无端,你确定真要杀了本王吗?”
    “看来你还是没有吸取从前的教训啊!”
    “本王活着,无论是吐谷部的割地,还是金银,什么都可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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