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柠橙拇指捏着食指的指腹,掐到略微泛白,带出痛感来,才敢肯定是真的。
    部分民政局提供有偿的宣誓服务,意在增加领证的仪式感,她之前特地查询过,西城民政局是有的。
    林寻舟并不意外晏柠橙的这项选择,主动付费后与工作人员交涉的措辞更是严谨。
    “我妻子在语言交流方面有些许的障碍,会说得有些慢。”
    晏柠橙则同时摸出了份病历证明,顺着把话题接下去,启口用措辞数词的腹稿解释道,“我可能会讲得很慢,但我会说完,辛苦了。”
    工作人员见过的人比晏柠橙两辈子都多,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
    表示理解,笑着讲,“这个跟我没关系,是您和您妻子一同宣读,你俩速度一致就行,我其实都无所谓。”
    “……”
    晏柠橙与林寻舟哑然,相视一笑。
    “请双方宣读《结婚誓言》。”
    软甜温吞与低沉磁性两种声线交织在一起,伴着嘈杂雨声,异常同步的朗诵下去。
    “我晏柠橙/林寻舟,自愿与对方结为夫妻,立誓今后无论顺境逆境……都将甘苦与共,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在门口等候司机开车来接时,林寻舟借了晏柠橙的手机,在征得她同意后,更改了通讯录里的昵称。
    他在a后面加了称谓。
    晏柠橙垂眼,看着屏幕上的“a老公”。
    又侧目看站在身旁的林寻舟,阴雨天气,大堂开了灯,透过玻璃的白炽灯光勾勒出他硬挺轮廓。
    二零一八年六月九日,黄历大凶,诸事不宜。
    帝都暴雨倾城,宿命劈头盖脸的浇下。
    在该年的大事记上,这天会被记述为高考的第二天,无数人命运齿轮开始波动。
    距离晏柠橙第一次见到林寻舟,还差三个月零七天满十年,重逢后第三次见面,他们领证。
    22、吃掉八只桃
    若要晏柠橙回顾活过二十五载的岁月,绝大部分重要的事件都和雨水分不开关系。
    她早产一星期,出生在个被记录在册的暴雨天,母亲告诉她,那天暴雨倾城,她父亲蹚着快及肩的水扑腾着赶来的医院。
    初为人父,激动万分,浑身湿透不敢抱她,张口来了一句,“喊叔叔。”
    病房里笑作一团,护士调侃道,“大哥,床上好像是你媳妇儿,我怀里好像是你亲闺女吧。”
    在后来的官方描述中,94年9月3日06时至9月4日09时,帝都地区特大暴雨,四小时降水量170mm,46人遇难,19人失踪,经济损失上百万。
    小雨淅淅沥沥,模糊不了视线,晏柠橙目睹父亲出轨时,还在思索,自己是否看错,当年不顾一切来医院看妻女的人,又是否是搂着她人举止亲昵的这位?
    那年帝都的雨水尤其多,纠结许久准备告知母亲时,同样在下着雨,再后来是奶奶因意外离世,晏柠橙久坐巷口凝视着出事的地方。
    鲜血把路面洇得比周遭深很多,她撑伞,沉默的看一场又一场的雨水,冲刷掉血迹。
    夏去秋来冬至,又逢春,缄口发不出声响的第六个月,春雨带寒,猝不及防地迎头落下。
    冷雨把晏柠橙浇得透心凉,发丝沾染着脸颊,她扬手拨开,走到奶奶出事的位置,痕迹已经被洗刷殆尽。
    小女孩仰天发出沉闷的嘶吼。
    雷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没有人听见她心底的质问。
    天地并不能回答她的质问。
    绝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喜欢雨天,它与泥泞不便挂钩,更有科学证明,由于下雨天时气压较低,空气中含氧量少,使得人体的交感神经处于低潮,身体容易感到不适。【1】
    可晏柠橙后来有太多次决定命运的转折点都在雨天。
    圣彼得堡的雨天放弃油画,港城的暴雨夜发出第一幅漫画作品,帝都大雨的今天,与林寻舟领了证。
    雨天之于晏柠橙,笼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感。
    车内气了雾,手背划开,街景被水幕模糊。
    晏柠橙反复预演练习了许多次如何以新的称谓唤林寻舟,都在回眸看到他凝望自己的那一眼里,彻底破功。
    迈巴赫的后座宽敞,林寻舟大马金刀地坐着,凸起喉结被系至顶扣的衬衫半藏半露。
    修长漂亮的手指捻着刚拿到的红本,而目光明显是落在自己刚才的背影上。
    中央扶手箱把他们俩的距离隔得不远不近,剩下的小半坛女儿红被平稳的放置。
    林寻舟约了她一起吃早午饭,晏柠橙没回绝,只是等自家司机到了,取了这坛酒才上他的车。
    纵有假设千万预设,在破口而出的时候,还是让自己都错愕。
    “老公。”
    晏柠橙的声线原本就偏软,和长相是两种画风,此刻偏又因沉浸在深邃眸光里,慌神脱口时叠了意想不到的绵软。
    林寻舟挑眉,狭长凤眼噙笑,低醇应,“桃桃好乖。”
    晏柠橙十指勾缠,颤着眼睫看林寻舟,改换称呼没有想象中的难。
    可并不知道如何作为一个妻子。
    没有人教过她,更没有家庭关系能供参考。
    以后要怎么办呢?
    车内很安静,簌簌雨水敲击着车体,噼里啪啦地响,晏柠橙的心跳比雨落还要急。
    “我们是去梅府家宴对吗?”驾驶位的司机打破静谧,和林寻舟确认位置。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于亮着红灯的路口停车,给自己扣上了头戴式耳机,紧接着电动隔挡板缓缓升起,原本宽阔的车室变成了隐秘而逼仄的空间。
    林寻舟慢条斯理地握住瓷坛,在晏柠橙的注视里,有条不紊地把它挪开,将横在中间的扶手箱扣回原位。
    “桃桃。”林寻舟的手没有收回,悬在虚空,再进两寸的话,就能触到她的肌肤,他淡笑发问,“能抱吗?”
    很合理的要求。
    晏柠橙乖顺的点头,还主动往他手边挪了挪位置。
    被抚着头顶防撞,单手抱坐到林寻舟腿上时,晏柠橙的思绪还迟钝的想着,他核心力量真好啊,这都能抱过来。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颈窝,磁性沙哑的“桃桃”钻进耳廓,林寻舟鼻音喊她昵称。
    “别。”晏柠橙深呼吸,又吐出半口气,喃喃念,“别用这种声音、跟我讲话。”
    林寻舟轻哂,揉着腰的手指隔着旗袍摩挲点了两下,揶揄道,“为什么?”
    晏柠橙侧坐着,呼吸起伏,雪峰衬在林寻舟幽深眼底,前襟水滴形的开口处露出凝如雪色的细腻肌里,他轻咬后槽牙。
    旗袍无疑是修饰腰身的利器,纤腰丰盈的玲珑曲线展露无遗,小巧圆润的耳垂上带着了精致的桃子耳钉,想含住,来看怀中人的反馈。
    “我、我……”晏柠橙抽鼻子,蓝眸中水光流转,环住他的脖颈,又觉得不舒服,自己主动换了坐势。
    林寻舟乐得配合自家姑娘的任何举动。
    何况是自投罗网。
    现在可以对视了,不只是左耳受不住了,只是跨坐在他腿上,垂眸对视,压低身体匈就会蹭到他的脸,变得更为无处可逃了。
    “桃桃怎么了?”林寻舟明知故问。
    晏柠橙蹙眉,低头轻啄他的唇角,小小声哀求,“我受不住。”
    雨太大,车开得慢而稳,车程被拉得很长。
    林寻舟眼底有晏柠橙读不懂的粘稠,正在沉默的沸。
    他顿了片刻,温和问,“桃桃可以帮我解个衬衫扣子吗?我有点儿热。”
    “……”这样的抱姿,林寻舟伸手,难免僭越的触碰到匈,但晏柠橙从没给异性解过扣子。
    指尖在战栗,贝母扣沾染了雨天的凉意,试了好几次,才解开第一颗。
    突兀的喉结被释放,离得太近,上下滚动时牵扯的颈线流畅性感,看得晏柠橙口干舌燥。
    她移开注意力,后窗的景色在雨刷擦过的时刻涌现,很快又被细密的雨珠蒙起。
    林寻舟昂首,很不满意晏柠橙的不专心,他不动声色地虚咳,原本扣在后腰的手掌顺着脊柱向上,在某个瞬间,蓦地按住美人后脑,在她错愕地眼神里,含住微嘟的红唇。
    “能亲吗?”呼吸交错,林寻舟克制地放开,征求意见问。
    晏柠橙招架不住这种凶猛的攻势,尚在回味里,大脑缺氧,追随着惯性以为他讲得是刚才的吻,于是同意,又被吻上。
    完全不同于民政局门口的吻,开端是温柔的勾勒着唇形,在某个瞬间忽然来势汹汹地侵入口腔,舌尖滚烫,舔舐纠缠。
    水声啧啧,长吻中常有停顿时,晏柠橙缓慢的跟上林寻舟的频率,学会换气,被亲得浑身瘫软,双手环绕在他颈间,十指垂坠无所依,胡乱的摸到健身痕迹精练的背脊。
    一吻结束,仿佛过去了整个世纪之久,连车什么时候停得都没发觉。
    脸颊烧得发热,晏柠橙别开头,不敢对视,林寻舟伸手背,故意去贴到她的脸颊,美其名曰,“来给我们桃降降温。”
    腰酸、腿软,现在还不想下去。
    干脆又在林寻舟怀里待了很久很久。
    “咕噜噜……”
    五脏庙发出抗议,要求晏柠橙投食。
    林寻舟低笑,拨开她散碎的发丝,仔细别到耳后,指尖没有马上撤回,而是慢捻着耳垂,慵懒开腔,“桃桃能自己走吗?我抱你?”
    晏柠橙软音挣扎,“不要。”
    “为夫人提供服务是我该做的,不用客气。”林寻舟含笑诱哄。
    晏柠橙坚定的拒绝了,原因无他,要脸。
    这家店是她常吃的,以后还得常来,隐婚领证第一天,当场曝光,不当人,彻底当桃吗!
    然事实证明跨坐在对方大腿上指望心态能平静下来,纯属痴人说梦。
    车开不进胡同,由人力黄包车接送。
    晏柠橙最后是搂着林寻舟手臂进的门,绵软的月匈贴着紧实有力的手臂做依靠,她脱线没察觉,林寻舟没提示,只是为她加了件西装外套披着,讲“天冷别着凉。”
    梅府是三进的院落,庭院错落有致,清幽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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