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宁几乎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然而一转头,却恰好看见她哥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郁气,男人漆黑的瞳仁穿过她直直盯着她身侧的女孩,而同一时间,她又敏感觉察出,这个叫做楚盈的女孩,在他话音落下时身形一瞬停滞。
    但她并未抬头,反倒是手指飞速搭上了门把,就要往里拉。
    徐知宁脖颈来回地转,视线也来回地在两人身上移动,下一刻,直觉作祟,在吱呀声响起之时,她突然伸出手,在门缝间拦下了女孩的动作。
    “等等。”
    门因为惯性,在拉动的同时就以极快的速度自动往里合,徐知宁突如其来的阻挡让楚盈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喊了声小心,而后下意识向外使了点劲止住了门的轨迹。
    然而女孩的手指还是不免被轻压到了。
    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让她下意识痛呼出声,而后因为疼而本能缩回的手又擦到了金属边沿,虎口接近食指初骤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刮痕。
    生理盐水不受控地溢出眼角,徐知宁疼得倒吸冷气,一眨眼,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楚盈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语气急忙:“抱歉,你没事吧——”
    她垂落的视线落在女孩的手,眼见那道红色刮痕下逐渐显露出一丝血线,楚盈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你先进来,我给你消毒一下!”
    她边说边将门推开,赶忙就往房间里去找酒精和创口贴。
    尽管被压的那一下很轻,几乎只疼了那一下,可徐知宁从小娇气,那样就已经够她疼的了,没想到后续还能被刮出这么一道破了皮的伤。女孩眼眶蓄满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缓慢转头,却见徐既思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心头,语气里不乏有震惊:
    “你居然还站在那!!”
    她又疼又恼怒,几步走到徐既思面前,抬手将受伤的手指摆到他面前,咬牙切齿:
    “我都出血了!你就这个反应!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了?”
    话落,又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因为刚才他的反应才脑子一热去拦了门,在这一刻,娇气的公主几乎立刻把自己受伤的根本原因按在了他头上,开始迁怒:
    “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徐知宁哪还记着一开始她是觉察出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大小姐此刻脑海里只有自己受伤的手,虎口处传来的阵阵疼意让她眼尾都红了,她吸着鼻子,不太敢乱动手指,不然扯着了会疼。
    “我不管,”大小姐眼泪汪汪,嘴巴一瘪,“你得弥补我!”
    换做平时,她这种耍赖的话术,徐既思是根本不会搭理半个字的。
    然而今天,男人却难得对她今日大胆的得寸进尺和指责格外宽容。
    徐既思翻涌的目光几乎追随着那道慌乱的身影,直到她离开玄关,微沉的黑眸才缓慢在徐知宁几乎称得上是无理取闹的话下掠过她的伤处。
    脑海闪过什么念头,他顿了顿,黑眸压下暗涌,耐心得仿佛被人附了体,反问:
    “怎么弥补?”
    徐知宁都愣了一下,生理盐水挂在湿漉漉的眼睫要掉不掉。
    她根本想不到徐既思会是这个反应。
    大小姐从小就被老爷子宠着长大,谁要是凶她一句让她掉眼泪了,那就倒了大霉。这也因此给她惯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也就在长辈面前会收敛着点脾气,至于在徐既思面前——
    只要徐既思不是真生气,她都大胆得很。
    她知道自己其他那些个哥哥都怕徐既思,她不一样,她向来清楚自己身后有谁撑腰,跟徐既思撒个娇抱个怨都是常有的事。
    尽管徐既思根本不会搭理她。
    或者说,徐既思的忽视,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对她的纵容。
    她都习惯了。
    今天也就是一时委屈上来了,平时她这样的话术下,正常徐既思要不是忽视,要不就是冷嘲几句,心情好一点,或许会当她用完零用钱又缺什么东西了,丢给她一张卡就糊弄了。
    可刚刚,他居然,耐心地问了句,“怎么弥补”?
    徐知宁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
    短暂的几秒沉默里,徐知宁看见他哥低垂的黑眸里似乎在谋划着什么,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既思轻瞥一眼对门,隐隐看见一道长影从房间里出来,他极快地敛眉,清冷的嗓音低声:
    “什么要求之后我都满足你,现在先配合我——”
    “想办法,让她卸下防备,找机会让我见她一面。”
    一顿,他寡冷的嗓音似乎带了些躁闷:“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徐知宁:“……”
    徐知宁:“???”
    -
    徐知宁瞪大了眼,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你发什么神经,背后那只手就捏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后轻轻一推。
    徐知宁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几步,站在121门前,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徐既思却已经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地和她对上视线,定格一秒,然后立马合上了门。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脚步声在身侧响起,随后是女孩担忧的话:
    “你怎么没进来。”
    徐知宁闻声回头,对上楚盈微皱的眉头,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侧的手上,神情满是歉意。
    脑海一闪而过刚才徐既思说的话,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
    但是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之后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她?
    能从徐既思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个诱惑谁能拒绝?这和天降一个哆啦a梦,或是一张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
    尽管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徐既思说过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徐知宁几乎是瞬间在心里有了打算。
    她的眼泪从小到大都是致胜法宝。徐知清因为她的眼泪替她背过不少黑锅“明”锅,还说她这随时随地掉眼泪的技能,进娱乐圈都得拿个影后。
    何况现在,她也是真觉得疼。
    徐知宁眼睛里几乎立刻又蓄上了眼泪。
    楚盈僵了下。
    她平时面对这种事是不会这样的。然而一想到面前的女孩跟徐既思的关系,她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何况还是初次见面。
    是很复杂的情绪。
    “你,你先别哭……”
    平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也只剩生硬安慰,楚盈往外看了眼,却见对门竟然关上了。
    都还没回过神,楚盈收回视线,对上女孩雾蒙蒙的黑眸,下一秒,就听她声音极其委屈地开了口:“我哥都不管我——”
    徐知宁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把手:
    “他说叫我哭完再进门,哪有这种人啊!我手都这样了……”
    她说着又颤颤地提起手,楚盈只来得及想了句这话确实符合徐既思性子,看见她的手,这才记起正事,连忙牵她进了门。
    事发突然,毕竟确实人家是在她的门前受伤的,虽说她当时也想不到对方会突然来拦门,可都流血了,万一感染破伤风了呢。徐既思又不管,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楚盈把她往家里领,又拉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没良心的人,我专程来找他,他把受伤的妹妹关门外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是……”
    徐知宁嗓音里还带着委屈的哭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得,平时这些话她都很少说,因为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让她讲。
    不知怎的,面对楚盈,她却好像就有一种倾诉欲,直觉对方是个可靠的倾诉对象,她一边跟楚盈吐槽着对方有多不人道——还真全都是实话,是她憋了许久的——抱怨是真,目的也是真,徐知宁嘴里是这样说着,心里却还记着徐既思的“任务”,在这几秒里飞快地扫了眼空旷冷清的客厅。
    玄关处——
    鞋架上只有一双拖鞋,其他鞋子……大小看上去都差不多,应该就是她自己的。
    落地衣架——
    只有主人自己的一件外套。
    沙发和茶几——
    除了茶几上摆着一盒餐巾纸,也都干干净净。
    看着不像还有其他人住一块的样子。
    房门开了一角,她往前坐了坐,不经意间向那头探了探身,然而还是不能看清全局。
    徐知宁移开视线,随口又和她聊:“你是自己一个住呀?”
    楚盈正拧着酒精,下意识应了声嗯。
    “噢,”徐知宁收回目光,“对了,我还没和你自我介绍呢。”
    “我叫徐知宁,徐既思是我堂哥。”
    她似乎回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叫,‘楚盈’?是哪个‘ying’?”
    楚盈一边拿出棉签,一边回:“秋水盈盈的‘盈’。”
    徐知宁偷瞄了眼她的侧颜,并不浓妆艳抹,是清秀柔和那挂的,碎发微落在她耳畔,添了一丝温柔,她正认真地将棉签往酒精里沾,漆黑的瞳孔她有印象,是盈盈润润的,跟名字一样。
    名字还怪好听的。
    长得……也蛮好看的。
    徐知宁莫名升起一丝好感,语气自然:“哦……那我喊你盈盈姐吧。”
    楚盈动作微顿,却没拒绝。
    只是一个称呼。
    徐知宁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又偏开眸,无聊地往一些角落瞄了几眼,脑海闪过徐既思的第二句话,直觉他问得那句话绝没表面意思这么简单,一顿,又问:
    “盈盈姐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棉签正要从酒精瓶里拿出来,这句话突如其来,以至于楚盈动作微晃,酒精瓶差点翻倒。
    好在楚盈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这才没把酒精弄翻。
    初见就问这些问题是有些冒犯,何况对方是徐既思的妹妹,可楚盈一抬头,却见徐知宁表情自然,似乎只是由她的长相自然而然地延展出了这个话题。
    她没回复,只含糊略过,让徐知宁伸手。
    徐知宁老实伸手,从她的反应里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紧接着问:“盈盈姐有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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