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却?是徒劳无力。
    姜姒妗趴在裴初愠怀中抽噎了?几声,她眼泪不断地掉,控制不住地攥着裴初愠的衣袖呜咽喊疼。
    裴初愠一颗心沉了?又沉,他把?女子狼狈不堪的模样尽收眼底,她满脸都是大汗淋淋,他抱着她的手轻而易举地摸到一片潮湿,是她背后疼得溢出汵汵冷汗,他恍惚地想到——这才是刚开始。
    女子生产是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
    裴初愠头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姜姒妗一阵阵宫缩,她疼得直叫,接生嬷嬷对视一眼,有人要请裴初愠离开。
    婢女端着热水和膳食进来,房门被紧闭,帘子被放下?来,遮住外面的视线和开门时遗漏的冷风,四周有点吵闹,但裴初愠却?是置若罔闻,他敛眸看向自己的手心,一言不发。
    接生嬷嬷看了?他一眼,提心吊胆地又催了?一遍:
    “裴阁老,夫人宫口?要开,就要生产了?,还请您出去。”
    世人说?女子经血是污秽,便是生产时也说?会冲撞到人,男子大多避而远之,女子生产时也一般不愿让夫君在场,生产时的女子多是狼狈不堪,再无平日?中的风姿,谁都不想让人看着自己的这一幕,生怕会落下?一个?不好印象从而失宠。
    姜姒妗也听见了?这话,她咬住唇,眼泪肆意横流,口?中却?是道:
    “裴……你、出去……”
    她口?口?声声地赶他走,手中的力道却?是没有松开一分,裴初愠抚过沾在她脸上的碎发,低声暗沉:“我不走。”
    姜姒妗心尖狠狠地发酸,杏眸中忍不住地泛红。
    裴初愠低头亲她,一点不在乎她的狼狈和不堪,他低声说?:
    “我陪着你。”
    他从未有过这么温柔,轻声暗敛:“淼淼,别怕。”
    姜姒妗很疼很疼,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这一胎是她心心念念而来的,她从来没觉得后悔,她想要一个?她和裴初愠的孩子。
    便是再疼再艰难,她都不会害怕退缩。
    她煞白着脸,没有一点血色,嘴皮轻颤,似乎想要勾起笑安慰他:
    “我不怕……”
    裴初愠握紧她的手,他亲眼看着她脸色煞白,看着她咬破了?唇,看着她冷汗如豆落下?,看着她疼得大喊大叫,看着她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身下?的锦被,她一点点攥着锦被,指骨处发白。
    裴初愠越来越沉默,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女子,眼神愈发晦涩。
    她在中途哭着喊他,她断断续续地说?:
    “裴、初愠……我疼……我、好疼……”
    裴初愠发现他除了?握住她的手,什?么都做不了?。
    他手心一片潮湿,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他还是女子手心的汗。
    她没有脱得干净,衣裙还穿在身上,只是裙摆被人掀开,亵裤被脱下?,一床锦被盖在下?身,她生产时要分开两条腿,锦被被隆起一大块,有嬷嬷掀开锦被查看,女子最隐秘的□□此时让人一览无余。
    女子生产的过程不止是要经过惨痛,还要忍受住不堪。
    裴初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摆弄,仿若没有尊严一样被乖乖摆布,让她使劲时她要使劲,让她停下?时她要停下?,哪怕她疼得快要没有意识。
    不断有鲜血流下?,婢女不断端着热水擦洗更换,姜姒妗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她快要没了?力气时,才仿佛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姜姒妗终于松了?口?气,她好像真的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遍。
    她猛地整个?人松懈下?来,身心俱疲,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仿佛深陷泥沼,她艰难地抬眼,想要扯出一抹笑和裴初愠分享这个?喜讯。
    但引入眼帘的却?是男子的侧脸,他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埋首在她脖颈。
    姜姒妗脑子短暂地懵了?一下?。
    知道脖颈间?似乎有冰凉划过,她意识到什?么,陡然睁大了?双眼,她愣在了?原地。
    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初愠是哭了?么?
    姜姒妗一时顾不上才生下?的婴儿,下?意识急忙地去看裴初愠,她想要从产床上起身,却?被裴初愠拦住,他声音好低,像是暴雨的乌云压下?来,让人心底闷闷地发涩:
    “淼淼别看。”
    姜姒妗轻轻地喊他,仿佛是怕自己惊到了?什?么:
    “夫君,你怎么了??”
    她声音还有点哽咽后的沙哑,但她一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压着情绪只余下?温柔。
    裴初愠握住女子的手又紧了?紧,四周其实有点吵闹,有人拿来襁褓将婴儿包起,也仿佛有人在夸婴儿长得好,但裴初愠什?么都听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淼淼,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不是往日?的随意一提,而是祈求般地求她保证。
    裴初愠想,他失去的太多了?,如今唯一能?叫他觉得心安的只有姜姒妗,他不想再被人抛下?。
    他求她,低喃地问:
    “淼淼,好不好?”
    他不想去赌可能?性,如果孩子的代价是让她这般痛苦狼狈,裴初愠不想要。
    她吓到他了?。
    姜姒妗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心疼不已,她心心念念想要给裴初愠留下?血脉子嗣,甚至觉得有了?孩子后裴初愠就不会再觉得孤单,但直至今日?,她才恍惚地意识到,在裴初愠心底,他早不觉得孤单了?。
    姜姒妗哽咽着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答应你。”
    以后再也不生了?,裴初愠,你别害怕。
    裴初愠去亲她,尝到她口?中的铁锈味,是她生产时不慎咬到唇,将唇咬破,口?中残余的血腥味,裴初愠半点不嫌弃,他吻她,吻得发狠,似乎想从中确认她还在的消息,四周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产房只剩下?裴初愠和姜姒妗二人。
    裴初愠许久才停下?来,他一点点亲吻过姜姒妗的唇,低喃道:
    “淼淼睡吧。”
    姜姒妗好累,生产本就身心俱疲,在意识到裴初愠的情绪后,又强撑着安抚裴初愠,如今彻底放下?心神,她只是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她休息了?,府中却?是还在忙碌。
    安玲和嬷嬷带来烧开放温的热水,一点点替姜姒妗擦干净身体,她那般瘦弱,□□仿佛撕扯破,裴初愠不敢碰,怕弄疼了?她,他盯着她眼神深暗得晦涩,四周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姜姒妗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裙,裴初愠将人亲自带回了?卧房。
    等到这时,嬷嬷才敢告诉裴初愠:
    “裴阁老,夫人诞下?一位千金,恭喜裴阁老和夫人。”
    嬷嬷说?话时有点心惊胆战和犹豫,毕竟有些?人家只在乎男孩,而对女孩不满,嬷嬷也替姜姒妗觉得可惜。
    但裴初愠不觉得可惜,他只简单地看过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一团,裴初愠情绪格外复杂。
    这是他和姜姒妗的孩子。
    是淼淼千辛万苦替他生下?的孩子,只凭这一点,就足够让裴初愠将她捧在手心。
    可偏偏是她,将他的淼淼折腾成?这幅模样。
    婴儿被擦洗得干净,其实她浑身皱巴巴的,说?不出的丑,但裴初愠对女子过于了?解,居然在这小婴儿眉眼看见三分姜姒妗的模样来。
    他的一腔怒意瞬时就不自觉地烟消云散。
    裴初愠碰了?碰她的脸,很轻,生怕戳破了?她的皮肤,他收回手,声音淡淡地命令:
    “照顾好姑娘。”
    嬷嬷见裴阁老不曾失望,当即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领了?赏银退下?。
    裴初愠回到床边坐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室内陷入一阵沉默,许久,他才俯身轻喃地低声:
    “淼淼……”
    裴府诞下?了?一位千金,这个?消息在贤王妃回到府中不久后就传遍了?京城,也被人特意送到了?宫中。
    贤王妃眉眼放松了?些?许,她想到自己被赶出了?裴府,心底还有不满,当即意味不明地讽刺:
    “真是个?不中用的。”
    就在她话落的第二日?,朝中有人惨了?吏部郎中一本,告他以权谋私,证据全?部被奉上,皇上当朝就罢免了?吏部郎中的官职。
    这位吏部郎中正是贤王府的世子,也就贤王妃的长子。
    今日?早朝格外安静,没人敢替吏部郎中求情,谁都???知道昨日?贤王妃去了?一趟裴府,结果当日?裴夫人就生产了?。
    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贤王妃得了?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彻底瘫软下?来,她不敢置信地问身边人:
    “你说?什?么?”
    “利儿被罢官了??不可能?!”
    她的气急败坏没有得到安慰,从外赶来的是失魂落魄的贤王世子,他一脸难堪,忍不住对贤王妃质问:
    “母妃,你昨日?去裴府到底做了?什?么?!”
    世子从未管过母妃和裴府的事情,在他看来母妃和裴初愠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血脉,这等关?系岂是别人能?比得过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初愠居然会真的脸不认人。
    贤王世子终于开始惊慌,今日?他被罢官,朝中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甚至往日?的同僚好友都避着他走,贤王世子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控制不住地怪罪:
    “母妃,你害惨我了?!”
    贤王妃听到长子的埋怨,整个?人身子不由?得一晃,朝后栽去。
    “王妃!”
    贤王世子见母妃昏迷,也忍不住地惊呼一声:“母妃!”
    贤王府瞬间?乱成?一团。
    第94章
    姜姒妗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午后,外间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落在她身上,昏睡前的?记忆一点点回?拢,姜姒妗蓦然睁开双眼,刚要艰难地起身,就碰到了某人的?手。
    姜姒妗倏然回?神,她转头去看,见到裴初愠,他闭着?双眼?,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姜姒妗一怔,她立即意识到他一直在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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