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婆子白了徐母一眼,喝了一口方才一个丫鬟敬上的茉莉牛乳茶,没好气道:
    “我看啊,这个家里也就是要指着瑾瑜撑门户了,否则哪天人家要是把你们母女三个卖了你们都得帮人家数钱!
    你当这些做下人的都是傻子呢?人家不吱声,偷偷瞧能不能拿捏住你们就是了。”
    要是能拿捏住,徐老婆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牛乳茶,摇了摇头。
    她们还能喝牛乳茶?喝西北风吧!
    可徐母实在是不明白,倒是徐玉琬听了徐老婆子的话,思索了一下道:
    “奶的意思是,要是大郎方才顺着那庄头的话说,那以后这庄头怕要是第二个庄子的主人了。”
    徐老婆子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再看了徐母一眼,憋了一口气别过脸去。
    自己这个儿媳妇,贴心有时候是真贴心,气人也是真气人!
    四人用了一壶牛乳茶,并一些点心后,重新精神起来,她们并没有被陈安影响了心情,随后就被几个小丫鬟引去有趣的地方转悠,等转累了又去泡了温泉,那叫一个惬意安逸。
    而徐瑾瑜对于庄子上舒适的天然温度很是满意,但鉴于陈安那一手的存在,徐瑾瑜猜测能让陈安急急贸然讨好新主家的原因,只怕是其私下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而一个庄头,且是皇庄的庄头,能让其那般急迫的,恐怕只有其在庄子之上有过谋利之举。
    所以,徐瑾瑜略歇了歇,便让人去取了庄子的账册过来瞧瞧。
    虽说而今这庄子都是圣上在替他养,那他看看圣上的心意,圣上也应是开心的吧。
    到底有方才用陈安杀鸡儆猴的原因,徐瑾瑜这一吩咐,立刻便有人直接将账册带了过来。
    那是一个生的清秀的书生,文质彬彬,看上去不像是甘愿为仆之人。
    尤其是,徐瑾瑜观他以左手书写,且字迹还十分不错。
    等他将账本放到桌子上整理的时候,徐瑾瑜这才发现他的右臂始终无力的垂下。
    这倒是……和碧虚先生的情状有几分相似。
    徐瑾瑜心里暗暗想到,但并未直接问出来,而现在他还有其他事儿要做。
    徐瑾瑜凝神看着账册,倘若他是一个不识五谷,不辨贵贱之人,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本完美的账本,收支平衡,可谓是尽职尽责。
    然而,徐瑾瑜不是。
    徐瑾瑜只看着那上面的葱一斤、银五两,银豆腐一斤,三两的价格就忍不住冷笑。
    难怪陈安如此急切,这是贪的不少!
    第110章 (修)
    徐瑾瑜仗着自己的过目不忘, 将自己知道的实际价格与账本上的价格仔细对比后,赫然发现,自四年前静暖园建成后, 便一直由陈安管理,而这四年,其贪墨的银两已有二十万两之巨。
    二十万两是什么概念,此前就西宿书院乱收费之时,徐瑾瑜曾有理有据的怼过韩峰,言明一个学子就算是吃喝拉撒住都在西宿书院,包括请先生的费用在内, 这一年下来也要不到二十两银子!
    而这些学子的生活, 可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盛境内的小康生活了。
    徐瑾瑜脑中已经有一本账册成形, 这会儿他不由敛目思索起来, 这本真正的账册他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圣上面前。
    但,若是明晃晃的送过去, 岂不是告诉圣上, 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看看你选的什么人?!
    这种没有心眼的事儿, 徐瑾瑜可做不来。
    但陈安此前的事儿, 也让徐瑾瑜决定不再留下他, 甚至连这里面那些试探主子的仆从他都不欲留下来。
    也就是,徐瑾瑜想要连窝端!
    而随着徐瑾瑜的沉思,一旁的书生一直在观察着他, 一个十三岁便得了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是所有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张煜亦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够再见到自己读书时所期待成为的人物。
    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无力下垂的右臂,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曾经少年得志的自己, 应与眼前的少年把酒言欢,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敢在下首仰望。
    希望这少年能聪慧一些吧。
    徐瑾瑜思索片刻,却突然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他抬眼看去,便看到方才那让他觉得有异的书生正有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张煜有些讶异,未曾想到少年竟是如此敏锐,随即低着头答:
    “小人姓张,单名一个煜。不敢当秀才公尊称,而今也不过是庄子上的一个账房先生罢了。”
    “你既是账房先生,那庄子上的账都是你做的?”
    “正是。”
    张煜有些紧张,鼻尖沁出汗水,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瑾瑜听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只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子上轻点。
    明明屋内静寂,可是张煜却觉得这一声声叩击桌子的闷响像是响在了自己的心尖。
    而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频率一起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瑾瑜动作一停,声音微沉,声色俱厉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是助纣为虐了!静暖园此前乃是皇家庄子,你替陈安等人欺君,该当何罪!”
    张煜被吓得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小人,小人……”
    徐瑾瑜缓和下表情,淡淡道:
    “但吾观你而今身上依旧是朴素的细棉布,且严寒冬日也未曾替棉衣多续些棉花,想来日子也是过的拮据……是以,吾猜测,你应不是自愿如此吧?”
    徐瑾瑜这一番话毕,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落下了几滴清泪,他深深一礼,声音哽咽:
    “郎主知我!”
    张煜本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庄子上,出来因为自己精通数艺外,更多的是要拿自己当替罪羊。
    可是方才少年虽然语气严厉,但其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哪里是陈安那个小人糊弄得过的?
    徐瑾瑜听了张煜此言,便是张煜已有松动,他微微勾唇:
    “哪里,只是,吾私心想着,能贪墨二十万两巨款的人,也不会让自己清瘦如竹。”
    贫穷可以装出来,可是体态却无法掩饰。
    张煜消瘦的颧骨高高耸起,哪里是坐拥巨款之人呢?
    可徐瑾瑜这话一出,张煜更是心中狠狠一跳,陈安让他做假账,但他岂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而这少年似是随口说出的二十万两,却与他那本真正的账册里的数目一般无二!
    倘若不是少年头一次来静暖园,他几乎要以为这少年看了真正的账册。
    张煜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微颤:
    “郎主大才,小人,小人自愧弗如。”
    “不敢当,不过,吾观你神色,想来,你手里是有一本真正的账册吧?”
    徐瑾瑜这话已然带了几分笃定,毕竟他方才说出的二十万两银子,张煜那惊愕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而张煜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整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徐瑾瑜,露出了一个苦笑:
    “确实,瞒不住郎主,小人手里的确有一本真正的账本。”
    徐瑾瑜扬了扬眉,但随后,张煜又躬身沉声道:
    “但小人无法将之交给郎主。小人尚有一老母重病缠身,您也看到了小人是何光景,小人只想等为老母送终之后,再去陈情小人之罪,还望郎主成全。”
    张煜说着,竟是拾起衣摆,缓缓的跪了下去。
    读书人自重气节,张煜即使已为仆从,方才也未曾行此大礼,然而此刻却因徐瑾瑜三言两语,已经无法隐瞒,不得不陈明缘由,以求宽宥。
    “你这是想要吾替你一同欺君不成?”
    徐瑾瑜面色微沉,张煜低下头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在这少年面前无法隐瞒,此刻心中只余满腔悲痛。
    若是他入狱,老娘又该如何?
    “不过,若是你能亲自陈情,亦可戴罪立功,且能清除污名,可并非一件坏事。
    你心性纯孝,亦无与之同流合污之迹象,何必要共沉泥潭?
    你回去好好考虑吧,账册,吾便不重新整理了,你若是愿意,今夜子时将账册送来。”
    徐瑾瑜说罢,深深的看了张煜一眼,自己亲自整理的账册,哪里有原本的账房先生两本真假账搁在一处来得有趣呢?
    张煜低声应下,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有小厮前来禀告:
    “郎主,长宁公主派人前来求见。”
    徐瑾瑜有些讶异,但随后想到此处也就只有两座毗邻的庄子,自己一家又是乘牛车而来,以长宁公主的聪慧自是可以猜到新邻居是谁了。
    不过,倒是可惜娘准备给公主的惊喜了。
    徐瑾瑜立刻扬声道:
    “请进来。”
    小厮连忙应是,可是语气却满是激动,那可是被圣上宠信的长宁公主!
    他们在这里四年了,也未曾见过其上门一次,此番为谁而来,自然不言而喻。
    不多时,长宁公主的贴身侍女兰青走了进来,冲着徐瑾瑜一礼,笑着道:
    “方才听到人说隔壁庄子来人,殿下就猜到是徐郎君了。不知老夫人和徐夫人她们可在?”
    徐瑾瑜微微颔首:
    “在的,奶和娘她们去泡温泉了,公主可是有什么叮嘱?方才娘还说明日请公主过来用饭。”
    兰青听了这话,不由笑了:
    “那还是徐夫人与殿下心有灵犀,殿下今日得了一只肥羊,庄子上又有不少菜熟了,故而想请您和家眷一道过去用膳。”
    徐瑾瑜也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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