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荒谬的感觉在解忆心中油然而生。
    一个昔日的同班同学失踪了,这竟然没有一顿早饭来得重要。这些同窗,一个比一个安稳地坐在餐椅上,反倒是他们两个陌生人最为着急。
    解忆看向唐柏若,后者一直低着头喝汤,仿佛和一切都置身事外。
    原野被他们的态度气笑了,拿起餐桌上的汤碗,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早饭。解忆虽然没有胃口,但也强迫着自己吃完了一碗。
    “现在可以去找人了吗?”原野问。
    牟老师放下空了的碗筷,从餐桌前站了起来,环视着众人:“谁要跟我们一起去找周然同学?”
    片刻的沉默后,宗相宜和唐柏若站了起来,轮椅上的高山寒举起了手。
    牟老师看着稳坐餐椅上的冯小米和陈皮说:“陈皮也一起来嘛,你人高马大的,力气又大,找人怎么能少了你?冯小米——行行行,你闭嘴,你陪着你的高哥。陈皮给老师一个面子嘛,当年给你行的方便还少吗?”
    陈皮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于是,除了高山遥和冯小米,七个人组队搜寻周然,势必有一人落单。
    “我单独行动吧。”原野主动说。
    高山遥一直坐在餐椅上观察整个行动分配,这时忽然站了起来。
    “当做饭后消食,我也去好了。”
    “啊?”冯小米愣住,“那、那我也去吧……”
    “你有毛病?”原野看着高山遥。
    高山遥看都不看原野,径直走到唐柏若身边。
    “我和她一组。”
    “不行。”解忆马上说。
    高山遥和唐柏若都朝她看了过来。
    “你说不行就不行?是不是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高山遥弯下腰靠近唐柏若的脸庞,“柏若,你自己说,选谁和你一组?”
    唐柏若皱了皱眉头,退开一步。
    高山遥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他直起身子,冷冷道:“别忘了那个东西。”
    “……那还有什么好选的?”唐柏若说。
    高山遥双手揣兜,朝解忆投来得意的眼神。
    解忆忍下怒火,冷眼看着他。
    分组定下后,九个人分别出发,整层楼都回荡着周然的名字。
    两个人同时找或许会有疏漏,但九个人同时搜寻,即便周然长出了翅膀,也飞不出这没有出口的水中维纳斯。
    然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然确确实实地失踪了。
    至少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周然的任何消息。
    “这周然究竟去哪儿了?”和解忆分到一组的宗相宜说,“就算是……也得有尸体吧?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解忆也没有答案。
    能藏人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就连员工休息室稍微大一点的衣物箱,都被翻了一遍。
    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依然被无数废石堵塞。
    在这插翅难飞的水中维纳斯,周然究竟去哪儿了?
    解忆站在健身房门前焦头烂额,忽然瞧见前方唐柏若跟着高山遥进了无障碍卫生间。
    这一层的卫生间数不胜数,九间套房不用说,图书室和桑拿室也有卫生间,健身房甚至还有淋浴室。唯有和所有房间成一线的独立卫生间,是仅有的无障碍设施卫生间。
    除了高山寒,其他时候没人会去那里。
    看见唐柏若跟着高山遥避开耳目进了那里,担心唐柏若遇到危险,解忆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宗相宜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也跟了上来。
    两人走到无障碍卫生间门口,已经能隐隐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宗相宜听到高山遥声音的那一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高山遥说。
    “由你来问我这个问题,不是很好笑吗?”
    “到现在了你还在装?”高山遥说,“这一切不是你耍的戏法吗?除了你,还有谁会为他报仇?”
    “报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煞费苦心把我们弄到这里,不就是想为他报仇吗?”
    “高山遥,是你逼我来这里的,不是我逼的你。”唐柏若说,“如果不是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来这里吗?”
    “啊,对,你这么做的理由还有一个——”高山遥说,“因为我睡了你,还拍了照威胁,所以你怀恨在心——”
    高山遥的话被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
    “别太过分了。”唐柏若的声音明显压抑着翻涌的怒火,“……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小女孩了。”
    高山遥摸了摸火辣辣的嘴角,斯文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他刚要对唐柏若抬起手,解忆就冲了进来。
    “你想做什么?”解忆握紧了拳头,虎视眈眈地瞪着高山遥。
    “你又算哪根葱?”高山遥放下半空中的手,冷笑道,“这唐柏若和你有什么关系,她都没喊呢,你就跟条狗一样冲了过来护主。”
    高山遥放过被逼至角落的唐柏若,朝解忆一步步走来。
    颀长的身影,瞬间笼罩纤瘦的解忆。
    “别以为有那个警察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高山遥低下头,在解忆耳边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吧?”
    “我们总要出去的,在外边……勇气可不是通行证。”
    话音未落,高山遥忽然惨叫起来,角落里的唐柏若也猛地白了脸。
    鲜血顺着餐叉涌了出来,染红了高山遥白色的西装衣领。
    “至少在这里,勇气可以解决绝大多数事情。”解忆说。
    她松开了手里的餐叉,冷眼看着高山遥摇晃着身体往后退去。
    “我习惯了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
    解忆像刚刚他逼问唐柏若一样,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渐渐将他逼至卫生间的角落。
    高山遥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瓷砖。
    他退无可退,想要拔出餐叉又不敢,只能又恐惧又难以置信地瞪着解忆。
    “所以我不怕死亡。”
    解忆抬起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一群人冲了进来,陈皮和冯小米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呆了片刻才冲过来分开两人,一左一右地扶住高山遥。
    原野还没弄清楚状态,但他想也不想地挡在了解忆的身前。
    两拨人剑拔弩张。
    “这……”高山寒刚一进入无障碍卫生间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宗相宜最后一个走进无障碍卫生间,看见受伤的高山遥也怔了一下。
    “这是发生什么了?大家都是受害者,怎么还窝里斗了呢?”站在门口安全位置的牟老师一脸痛心道,“再大的矛盾也不该动手呀!”
    “就是,我们高哥没得罪你吧!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冯小米也叫道,“你不会真的有什么吧,先是周然,然后又瞄上了高哥!”
    “高山遥在高中时□□过我,还拍了照片威胁。”
    解忆开口之前,唐柏若忽然站了出来。
    高山遥没料到唐柏若竟然会自己说出这件事,就连痛苦的表情都为之一愣。
    无障碍卫生间里的空气仿佛也有一瞬的凝滞。
    “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唐柏若嘲讽的眼神扫过陈皮和冯小米。
    “呃……这……”冯小米一下子词穷了,陈皮也转开了目光。
    “谢忆听见高山遥要挟我的话,她站出来阻止,反被高山遥威胁,所以她反击了。”唐柏若直直地看着冯小米,“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冯小米在唐柏若的视线下节节败退,气势尽失。
    高山遥恨恨地盯着解忆和唐柏若,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或许是自知理亏,又或者是还有一丝高傲作祟,在众人面前他咬着牙关一声不发。
    宗相宜走上前来,大概地看了看插在高山遥锁骨上方的餐叉:“幸好有衣服隔着,没有伤到要害……医务室就在不远,我学过一点急救,让我来吧。”
    她从冯小米和陈皮手里接过高山遥,扶着他走了出去。
    冯小米和陈皮,还有牟老师,都跟着往医务室而去了。
    无障碍卫生间里还剩下四人。
    “……对不起。”高山寒坐着轮椅前进了两步,“我知道说对不起没有用,但还是……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唐柏若说。
    高山遥走出这里后,她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照片我会叫小遥删除的。”高山寒说。
    “不用。”唐柏若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高山寒沉默了一会。那张和高山遥有六分相似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沉郁。解忆分不出那是难过还是后悔的神情。
    他缓缓说:“小遥……是我母亲和家中保镖私生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他性格变得十分偏激。没有教育好他,是我的父母,以及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败。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如果有我能够替他弥补的,请尽管说出来。”
    唐柏若和解忆都没有说话,高山寒用仅能行动的上半身,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控制轮椅离开了无障碍卫生间。
    “不是要找周然吗?还愣着做什么?”唐柏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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