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愕然。
    却?听见经声?忽停,万佛塔钟声?震鸣。
    他们离得太近,钟声?回荡,响彻心扉。
    开始只?是缓步走着的薛准忽然多了一丝急迫,他提着自己的衣角,从?高?台上奔跑而下,转瞬就到了地面,沿途路过好些大臣,他们怕冲撞了帝王,急忙让开。
    无人敢拦,薛准长驱直入,直直地奔到了姜肆身边,然后迷茫地看着她,转瞬又换成惊喜的表情。
    “姒姒!”
    他一把将她抱住。
    姜重配合地露出尴尬的表情。
    姜肆:“……”
    她的无语凝噎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单纯的茫然失措。
    有些老臣起初的时候根本没?怎么在意姜家这位刚搬过来的姑娘,他们心里装着朝政,不过多个姑娘罢了,谁在乎呢?
    可这会?儿出了这档子事,姜肆便?成了目光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剐蹭在她身上,多少带点恍惚和隐晦的恍然。
    但凡是见过先皇后的,都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和先皇后很像。
    模样有些像,气质更加像。
    像到让人会?觉得是先皇后站在他们面前。
    心里头胡乱琢磨的时候,他们就听见薛檀和小沙弥说:“成了吗?”
    小沙弥念阿弥陀佛:“陛下的诚心感动上天,师父说,经声?和钟声?一停,陛下若是能及时找到娘娘,那就说明成了。”
    这话说得太含糊,在大家心里自动转换。
    宫里头一共就俩娘娘,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了。
    那这个所?谓的成,只?能是死了的那个。
    陛下说觉得娘娘在地下冷是骗人的,他是想复活先皇后?
    成了?
    还是没?成?
    谁也不敢说话。
    说成了吧,这天底下还没?过这样稀奇的事情。
    说不成……呃,陛下好像觉得成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的想法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怎么想的。
    而陛下已经殷殷切切地拉着姜家姑娘的手,恨不得黏人家身上了。
    姜家人的脸都很臭。
    也怨不得人家脸臭,今天这事儿一出,甭管真真假假,姜家的姑娘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人了。
    只?能把人放到陛下身边去。
    陛下若是一直把姜家姑娘当成先皇后还好说,若是后面忽然醒悟了……
    唉。
    这姑娘也是可怜。
    这场年宴中途被打乱,到最后只?能变成了一场闹剧。
    大臣们三三两两散了,却?忍不住内心交流的欲.望。
    金御史和黄中书相?伴走在出宫的路上。
    金大人问?:“黄老弟,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黄中书还是那副样子:“我能怎么看?我的想法重要吗?”
    他嘻笑?:“先皇后死了这么久,陛下想念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啊,万一真感动上天,也不是不可能啊?”
    金大人说不信:“照这样说,历代帝皇求长生之心难道不诚?可也没?见哪个皇帝真长生了。”
    “那能一样吗?”
    金大人说怎么不一样:“我现在有点怀疑陛下是不是真疯了?”
    黄中书问?:“怎么说?”
    金大人语重心长。
    “你说陛下要是没?疯,他干这些事儿图什?么啊?为了给自己找个新皇后,耐不住寂寞了?可他要真耐不住寂寞,也不至于给自己扣个疯了的名声?在头上。”
    “你说陛下要是疯了,我们看他也不像是疯了吧?平常时候都是正常的,唯独这个时候疯?”
    黄中书也跟着叹气。
    连他们这些熟悉的大臣们都无法确认陛下是怎么想的,更不用说别人了。
    到了第二日,陛下求神拜佛,复活先皇后到姜家姑娘身上的事情便?传遍了京都。
    和大臣们不一样,百姓们之中通读诗书的人少,在他们的眼里,皇帝陛下就是最靠近天和神佛的人,神鬼之说虽然离奇,但民间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传闻。
    他们不会?去想是不是陛下有什?么阴谋,只?会?真情实感地相?信。
    就算有人问?原先的姜家姑娘去哪里了,也很快淹没?在更大声?的讨论里。
    新年里都讲究喜事,大家不愿意提那些不好的,茶馆说书的更是如此,他们飞速编了许多的话本,不过几日便?开始讲戏,还增添了许多细节,比如陛下是如何上下求索、在地府之中寻找先皇后的鬼魂,双方又如何互诉衷肠、倾诉二十年未见的爱……
    诸如此类。
    离奇的故事载着真挚动人的感情,有眼泪有欢笑?,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在故事热度发?酵到顶峰时,薛准宣布了退位。
    薛檀已经成长起来了,足够独当一面,就算他有些事无法应对,薛准退位以后也会?继续教?导他,差别并不大。
    对于朝臣而言,他疯了还是没?疯,他们都拿捏不准,但显然,一个精神不够稳定的帝王是不能够使人安心的,他的退位是必然的事情。
    而大臣们呢?他们不知?道陛下疯没?疯,只?知?道他一定要这样,就算不信也得装信。
    他们一边信,一边还会?可怜姜家、可怜姜肆,甚至可怜太子,这些人都得陪着他装疯。
    ……
    薛准试图和姜肆说明其中的合理和必须。
    但换来的是姜肆的眼泪,以及狠狠咬在手上的牙印。
    他无措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别哭。”
    可眼泪越擦越多。
    姜肆很少哭,可这时候她根本忍不住。
    “薛准,其实能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不重要的。”
    薛准嗯嗯:“重要的。”
    “我一点都不委屈。”
    薛准低下头哄她:“好,不委屈,我也不委屈。”
    “你不要自毁声?名。”
    薛准叹气:“我没?有自毁声?名,外面的人不都信我了吗?大臣们也没?说什?么啊?”
    他低声?说:“往后那么多年,人家只?会?说我的政事,这些神鬼之事,也不会?被当做正史,顶多算是野史流传,外头的人传得越稀奇,他们越不会?信。”
    他也真不至于完全自毁长城。
    他防备的也不过是自己退位之后的事情,并非他说退位,外头的人便?会?立刻不关注他的,相?反,他们更加会?去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说不准还会?利用他去对付薛檀。
    太上皇和当朝的皇帝之间的政见难免会?冲突,他一心要退位,臣下往后万一拿着奏折去求他怎么办?
    难道要让儿子为难么?
    他把这些话都掰给姜肆听,力图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时冲动,也并不只?是因为姜肆。
    他看着姜肆,眼里有笑?意:“别哭了,好不好?”
    姜肆不说话。
    薛准便?拉着她的手去看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他仍旧住在未央宫,薛檀搬到了隔壁的宁寿宫,在那里处理政事。
    未央宫的内殿这几天已经被收拾了一遍,一走进去,红通通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巾幔,屋内甚至贴上了双喜字。
    两副衣梃摆在一起,上面挂着成对的喜服。
    凤冠霞帔。
    薛准牵着她的手,笑?着回头:“姒姒,我们再成一次婚吧?”
    他的眼角微有细纹,两眼经历了世?事的沧桑,此刻微微回头看她,却?像是当年站在姜肆面前,问?她婚服好不好看的少年郎。
    姜肆破涕为笑?:“好。”
    二十年到底有多长呢?
    好像很长,足够让少年纯澈干净的双眼变得浑浊,让乌鬓云髻的姑娘鬓发?微白。
    但二十年又很短。
    短到他们多年未见,心却?仍旧离得很近很近。
    短到世?事无常,但他们仍能说一句:
    我爱你。
    ——正文完——

章节目录

死了二十年的太子妃回来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江边水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江边水色并收藏死了二十年的太子妃回来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