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上都是血,像是被咬破的,其实,她嘴里的牙齿已经掉了三颗,嘴角的血渍也都干透。
    她昨天带回永宁侯府时,永宁侯府上下就都已经被关进了前院的正堂,他们知道是她连累了侯府,一见到她,永宁侯直接就先甩了一巴掌,她被打得也是一头火起,不甘示弱地打还了回去。
    她一个深闺内院的妇人,哪里打得过武将出身的永宁侯?更何况还有二房三房的人在,他们恨极了她,一涌而上,永宁侯夫人根本招架不住,被打得惨不忍睹,要不是东厂想让她活着,上来喝斥了几句,她怕是真得会被活活打死。
    就算是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不但牙齿被打落了三颗,半张脸被抓花,头发被扯下一大把,就连肋骨都好像断了一两根,光是走动几步就会全身都痛。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成了阶下囚,她彻底没有了尊严和荣光,成为了她最瞧不上的那等人。
    看到刘氏,她不禁用袖子掩面,转头默默地上了囚车。
    囚车拥挤肮脏,她不小心碰到了府里二夫人,被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脸颊上。
    她捂着脸颊,没有吭声。
    她还记得昨夜她痛得恍惚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拿到了那块玉佩,萧朔只是随便松了松口,儿子就一路扶摇直上,位极人臣,把永宁侯府变成了永宁公府,他成了国公爷,而她就是国公府的太夫人。
    儿子是她一生的荣耀。
    她在笑,一直在笑,但是没多久,永宁公府就被叛军冲破,一把染血的尖刀向她捅了过来。
    她惊醒了,神情惶惶之际,就被东厂番子提拉着赶了出来。
    好像噩梦并没有终止,而且就连梦中的该有的荣光都没有给过她,她就踏入了绝望的深渊里。
    “寻儿,寻儿……”
    她呢喃儿子的名字,唯一庆幸的是,儿子不在府里。
    她的寻儿一定会救她的,一定会……
    她喃喃自语,惹来了二夫人和三夫人憎恨的目光。
    要不是这两母子,她们又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永宁侯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陆续都被押上了囚车,紧接着,东厂关上了那扇朱漆大门,两条雪白的封条被一个番子贴在了门上。
    永宁侯绝望地看着朱漆大门上的牌匾,想到这几年来,京城这么多被抄家的,那一块块被东厂砸到地上,再也没能挂起来的牌匾,他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抽痛。
    这是祖宗靠命得来的爵位啊。
    他宁愿立刻死了,也不想看到爵位葬送在他的手上。
    囚车缓缓地开走了。
    一个东厂番子冷冷地朝刘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上了马。
    这一眼,看得刘氏全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直到人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刘氏无力地拍了拍胸口,再也不敢想别的,赶紧放下窗帘,催促道:“赶紧走,回我那个宅子!”
    自打昨天东厂进了永宁侯府起,京城里就有不少人在悄悄观望,直到见东厂走了,才敢四下打探,又注意到了门口的那张封条。
    永宁府是传承了百多年的勋贵了,不过一天一夜,就要没了?
    哪怕还没有圣旨夺爵,可是,这些年来,但凡被东厂抄的,就再没有一家能够再从东厂的诰狱里出来。
    夺爵也是早晚的事。
    话虽这么说,永宁侯府被抄也实在太过突然了,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家是犯了什么事,东打听西打听,才勉强打听到,好像是因为得罪了盛大姑娘?
    这让人在震惊的同时,更有些不知所措。
    永宁侯府好歹也是百年勋贵,说抄就抄,那以后是不是他们说错一句话,也会同样落得家破人亡?
    这件事闹得京城人人自危,朝臣们都忍不住去找林首辅,想让他去问问。
    林首辅思来想去,考虑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抱着有去无回的心,进宫求见了萧朔。
    他战战兢兢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也没敢直接问是不是因为盛大姑娘的缘故,只是隐晦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忧心,怕朝堂人心惶惶的话会影响公务。
    萧朔耐心地听他把话完,然后,把书案上的一个匣子往他面前一推:“林首辅,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萧朔没有立刻发怒,林首辅顿觉捡回了一条命,问道:“这是什么?”
    “十全膏。”萧朔唇边含笑,温文而雅,让人如沐春风,只是任谁也不会真觉得他和善可欺,林首辅在他面前,更是连头都不敢抬,问道,“督主,十全膏是何物。”
    萧朔把闽州的事一说,当听闻这小小的十全膏竟然会让人上瘾,而且闽州已经因此大乱,林首辅简直惊呆了,双唇噏了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朔再道:“这是从永宁侯府发现的。林首辅觉得,永宁侯府该不该抄?”
    这盒十全膏是东厂查抄永宁侯府时找到的,就在周景寻的书房里,和十全膏放在一块儿的还有一小罐熏香,萧朔亲自拿了和琳琅阁里的十全膏对比过,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全都一模一样,就连匣子也是一样的。
    永宁侯府的十全膏正是来自于琳琅阁。
    林首辅更加惊愕,脱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因为盛大姑娘?”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萧朔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地朝他看去,嘴上一句话没说,眼神中的意思就仿佛是在问:“你说呢。”
    林首辅打了个激灵。
    原来不是为了盛大姑娘啊,可是外面不都在传……
    林首辅甩甩头,摒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问道:“督主,这十全膏真得跟说的一样吗?是不是应该派人先去闽州查一查?”
    世上真会有这等可怕的东西?
    若一旦大荣全境都变得和闽州一样,大荣岂不是要亡国?
    “这里有两盒,一会儿本座会让人提两个死囚出来,让他们来试。”萧朔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道,“这事会交给锦衣卫去办。锦衣卫会记录死囚每一天的情况送于你处,你若想去看死囚,也随时可以。只是这件事暂时不要宣扬出去。”
    天牢里头,死囚不少,找几个人来试药并不难。
    从琳琅阁里查出来不少的十全膏,足够用了。
    “闽州那里,本座会派人前去。”
    他说得平静,林首辅听得胆战心惊,连忙应是,完全忘了最初的来意,躬身告退。
    林首辅一走,楚元辰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往萧朔的对面一坐,随手把书案上刚刚才卷起来的舆图摊开,笑着提议道:“大哥,我去一趟闽州如何?”
    萧朔抬眼看着他。
    闽州已经一团大乱,就算用铁血手段,没个一年半载也无法平定。
    楚元辰修长的手指点在了京城的位置上,意有所指地笑道:“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动手不是吗?”
    萧朔沉吟片刻,两人的默契极佳,就算楚元辰没有把话挑明,萧朔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舆图,楚元辰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去,顺着他的手指,一直从京城到北疆。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朔颌首道:“郑重明此人,吃了一记亏后,如今做事谨慎了不少,你说得对,不给足他诱饵,他是不会轻易出手。”
    萧朔淡淡一笑,上挑的凤眼里,仿佛含着不可见底的深渊。
    郑重明深得皇帝信重,又手握禁军重兵,在朝堂上地位稳固,有他在,萧朔想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控制住前朝,并不容易。当时楚元辰还在南疆,战事未明,生死难料,萧朔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他必须尽快掌住权柄,才能暗中给楚元辰施援。
    他索性就让人把身世曝到了郑重明面前,又挑唆了皇帝和郑重明大吵一架,让郑重明为了扳倒他负气离京,这才争取到了时间和机会。
    郑重明这次回来,想必也想明白了他自己吃的这记暗亏,如今做事谨慎了许多,明明捏住了把柄,也迟迟没有动手。
    萧朔轻轻摩挲着茶盅,思考了许久,终于点了头:“阿辰,务必小心。”
    以身为饵,是要承担极大危机的,一个不慎,可能性命不保。
    “放心。”楚元辰吊儿浪荡地拍着胸膛道,“我还要大婚呢。”都等这么久了!
    他说着,又坐坐好,一本正经地再三叮嘱道:“大哥,我大婚的日子可不能推迟。”
    萧朔不禁一笑,承诺道:“放心。”
    他顿了顿,又问道:“阿辰,北疆军还有多久能到?”
    楚元辰算了一下时间:“最快还要一个半月。”
    楚元辰只调了骑兵,粮草甾重其实一早就备好了,全都停留在北疆和竞州的交界,只待皇帝松口,领兵将领一收到楚元辰的飞鸽传书,就立刻率兵南下,这才把时间缩短到了两个月,三万人行军,这个速度已是极限了。
    萧朔点点头:“够了。”
    “至于这东西。”楚元辰拿起桌上的十全膏,在手上抛了抛,“也不一定非要等到死囚。”
    琳琅阁卖了这么久,现在突然断货,怕是会有人等不了。
    楚元辰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靠:“就看谁先受不了,求到爷这儿来吧。”
    萧朔不由轻笑,他的手慢慢地抚过桌上的舆图,沿着刚刚楚元辰手指描绘过的路线。
    二十年来的忍辱偷生,步步筹谋,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丁点儿的曙光。
    萧朔素来柔和的眉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恍惚,目光随着手指落在岭南的位置,放在舆图上的手指不由轻颤了一下。
    他仿佛透过舆图看到了遥远的岭南,那个让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楚元辰眼帘微垂,随后笑吟吟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哥。我大婚那天,你陪我接亲吧。”
    萧朔怔了怔,含笑道:“你大婚筹办得怎么样了?”
    “我娘和太夫人正着忙呢。”
    他其实也想帮忙的,就是她们俩都嫌他笨手笨脚,不肯带他!
    楚元辰说道:“太夫人最近身子好多了。”
    元宵那天回来后,太夫人就精神萎靡,虽说没有发烧或是怎么样,可那样子还是把人吓得不轻,生怕她前阵子只是回光反照,如今是到了寿数。好不容易后来人终于渐渐好转,现在除还有些虚弱外,跟个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萧朔若无其事地说道:“阿辰,你帮我好生照顾她。”
    “行。”楚元辰答应得很爽快,旧话重提,“那大哥,你要不要跟我去接亲?”
    他的双臂靠在书案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我都答应你了,你也得答应我的样子。
    萧朔:“……”
    心道:阿辰还真是不在意别人会怎么说他闲话,说他不顾先祖荣光,攀附自己这个奸佞呢。
    萧朔笑得温和:“说起来,我应该是女方家人。你媳妇是喊我兄长的。”
    楚元辰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就决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他随手把舆图一卷,又往书案上随便一放,说道:“走走,你是不是午膳又没吃?跟我一块儿用膳去,我订了雅座,正好出去走走,你自己说说,你都有多久没出去过了……”
    他罗哩罗嗦的说着,萧朔也不嫌烦,依言起身,轻轻抚了一下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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