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正色:“等你病好,去问问施敬承。近日以来,妖邪之事应该在逐渐增多。”
    这是它关于灭世之灾为数不多的印象。
    灾变伊始,大昭境内频出魑魅魍魉,无人猜得出源头。
    下一段记忆,就是江白砚手持断水剑,浑身煞气的景象了。
    然而江白砚再天才,说到底,不过区区一个少年,怎么会惹出那等通天的乱子?
    阿狸思来想去没有结果,轻叹道:“既然和江白砚关系不错,你不妨同他多多相处,打好关系。往后解决灭世之灾,可以借他一份力。”
    最关键的一点,是时刻关注江白砚的动向,探查他身上的猫腻。
    一句话弯弯拐拐,阿狸觉得自己真是高情商。
    施黛当然只听懂表面意思,信誓旦旦:“好!”
    阿狸怜爱摸摸她发烫的手背。
    与此同时,听见一道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咚咚轻响后,是它再熟悉不过的清越少年声线:“施小姐。”
    江白砚?他来干什么?
    白狐狸身形微震,猛地回头。
    房内门闩没锁,施黛坐起身:“请进。”
    木门被推开,江白砚披着月色进来。
    房中烛火是澄澄的黄,在他脸上一映,如寒石生辉。
    生病被人探望是好事,施黛眉开眼笑挥一挥手:“江公子。”
    挥完才陡然意识到什么,用手指忙不迭碰了碰脑袋。
    完蛋——!
    见人之前,她居然忘记了梳头发。
    之前在床上肆无忌惮滚来滚去,施黛脑补一下她头顶,应该是鸟窝形。
    江白砚立在门边,有些好笑地看她睁圆双眼。
    因为发热病,施黛颊边浮起淡淡红晕,眼底罕见生出懒倦之意,像没睡醒。
    黑发凌乱散在肩头,似一汪流泻的泉,被她胡乱梳直,又不安分地翘起来。
    许是不好意思,她眼底的绯红更浓,是早春桃花色。
    “你进来坐着吧。”
    挣扎无果,施黛自暴自弃抓了把头发:“门边很冷。”
    江白砚掩上房门:“我见施小姐房中亮灯,前来探访。”
    阿狸:?
    刚点灯就敲门,你小子该不会一直在外边儿吧?
    “真巧。”
    施黛兴冲冲:“我刚醒不久。”
    阿狸:……
    江白砚轻勾嘴角:“嗯。施小姐病情如何?”
    “比中午好多了,只剩发热。”
    施黛摸一把自己额头,还是烫:“我不会把病传给你吧?”
    江白砚:“自不会。”
    他说罢垂眸,右手腕骨微动,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此番拜访,是为将此物赠予施小姐。”
    施黛:“送我?”
    江白砚上前几步靠近床榻,摊开右掌。
    一块圆石,像是琥珀,色泽皎白,覆有薄薄的、水雾般的浅蓝。
    幽蓝几抹,如点睛之笔,缥缈轻盈。
    施黛从心赞叹:“好漂亮。”
    江白砚:“施小姐试试握住它。”
    施黛觉得新奇,从他手里接下琥珀。
    指尖不经意擦过江白砚的皮肤,她没察觉,对方脊背一僵。
    是冰冰凉凉的。
    把琥珀握在掌心,施黛掩不下惊讶。
    它通体寒凉如雪,并非冰冷透骨、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森冷,而是如沐春风的清凉。
    发热病的身体像在被火烧,触及这块琥珀,仿佛遇上一场沁人心脾的小雨。
    “此物是我偶然所得。”
    江白砚:“你身有不适,用它,可解热。”
    “好舒服。”
    施黛好奇:“这是什么?”
    江白砚沉默须臾,淡声笑笑:“不清楚。大抵是极北之地雪山里的琥珀,浸润寒气,比寻常玉石更凉。”
    阿狸:?
    它怎么没听说过,雪山琥珀始终冷飕飕的?
    而且……目光落在琥珀上的浅蓝,它觉得莫名眼熟。
    等等,不会吧。
    后背如被电流击中,阿狸头皮发麻,快要瞪出眼珠。
    这颜色、这效果,浅蓝淡淡,终年冰寒,这这这不是鲛人鳞片吗?!
    施黛手里的,确实是块琥珀没错。
    尾巴蓦地抖了抖,小白狐狸打个寒战。
    江白砚这是……把自己鲛人形态的鱼鳞融进琥珀里头,送给施黛,给她解热?!
    阿狸心情复杂。
    阿狸大为震撼。
    生生剥下几片鱼鳞,无异于剜出血肉,偏生被他云淡风轻,随意找了个理由掩盖过去。
    不愧是江白砚,有够不正常。
    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施黛?
    “这是个稀罕的物件吧?”
    施黛戳戳琥珀上的蓝:“送给我多可惜。等我病好,就还给你。”
    阿狸:不,他还有一整个大尾巴,好多鱼鳞!
    “此物于我无用。”
    江白砚道:“鲛人极少感染风寒。”
    他低低一哂,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倒是施小姐,它来历不明,你就这样收下,不怕我心怀不轨,对它做手脚?”
    阿狸:你很有自知之明。
    大昭有种流传已久的巫术,名“厌胜术”。
    厌胜术以外物为载体,可对旁人施加诅咒,比如扎小人、在房中藏物破坏风水、在随身携带的首饰里滴入鲜血等等。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接,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倘若换作对江白砚颇为忌惮的原主,铁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啊?”
    施黛问:“心怀不轨?你对我能有什么不轨?总不能毒杀吧?”
    她顿了顿,也用随性的口吻:“我们还有血蛊在身上呢。”
    血蛊。
    两个字在舌尖盘旋一圈,落在心尖。
    江白砚眼瞳漆黑,凝视她一瞬:“倘若某日血蛊破解,施小姐当如何?”
    他知道施黛不怕他。
    哪怕见到他挥剑时的杀心、知晓他对疼痛病态的喜爱,施黛仍对他毫无畏惧。
    江白砚不讨厌这样的态度。
    因而谈及血蛊,他不由困惑,施黛究竟是坦然接受他本身,还是在血蛊庇护下的理所当然。
    当血蛊解开,她与他的纽带斩断,施黛会不会如曾经那般忌惮他、嫌恶他、唯恐他哪天发疯伤害她?
    “解开以后?”
    施黛挠头:“你如果想的话……我请你吃顿庆功大餐,再拉个横幅,上书大字,‘恭喜江白砚挣脱血蛊’?”
    江白砚:……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被冷不丁噎住:“不必。”
    施黛很喜欢他这个表情,仔细瞧了瞧,轻轻笑出声:“这是你送来的礼物嘛。我要是怀疑这怀疑那,岂不成不识好歹的坏家伙了。”
    施黛定神说:“你特意来送我礼物,是关心我。我知道的。谢谢。”
    江白砚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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