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一夜好眠,早上醒来的时候陈寄北已经起床了,还在大地锅下重新烧了火。
    到底睡得有点少,她躺在被窝里还回味了下昨晚的梦。
    梦里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夜晚的趴趴熊也穿过来了,还长出了腹肌,是六块还是八块她忘了。
    不过趴趴熊长腹肌这种事,也就梦里才有了。夏芍抻了个懒腰,起来洗漱做饭。
    煮好的咸鸭蛋对半切开,油汪汪的蛋黄泛着诱人的沙,配上粽子,是端午前后最常见的早餐。
    江城是工业城市,养殖业不发达,咸鸭蛋都是土产公司去外地进的。每年只有端午前后有卖,其他时间要想吃,只能去小市场买附近农家养的鸭蛋,拿回来自己腌。
    饭差不多好了,陈寄北也去把何二立叫了起来。
    第一次吃到带馅儿的粽子,何二立比陆泽同夸张多了,一直夸,就差把粽叶上的米舔干净。
    不过夏芍上次包的粽子只剩这几个了,今天中午带饭,她还得给自己和陈寄北做别的。
    饭后何二立抢着刷碗,夏芍抓紧时间把陈庆丰拿来的鲅鱼切段,上锅油煎,还在锅边贴了一圈饼子。怕鱼太香,又开了个白菜心切丝,点上点糖拌了个凉菜。
    装进饭盒的时候,她顺手弄了个挺漂亮的摆盘。
    何二立看着忍不住跟陈寄北嘀咕:“难怪你急着结婚,我都想找个媳妇儿了。”
    陈寄北推着自行车,闻言看了夏芍一眼,又收回,“不把打牌戒了,谁愿意跟你?”
    “知道了知道了。”何二立摆摆手,钻进了那栋二层小楼。
    夏芍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八成没往心里去。
    指望他自觉看来是不可能了,最好是找个事情把他绊住,先过了这段危险的时间再说。
    夏芍还得往里走一段,正琢磨,碰到了同样来上班的王哥,王哥还问她第一天上班手酸不酸。
    “有一点。”夏芍说,“我拿热毛巾敷了敷,已经没事了。”
    “刚上班都这样,适应两天就好了。”
    王哥没再多说,两人走到车间外,里面已经有人到了,正在边换衣服边说话。
    “我说怎么被分去掐剂子了,原来是陈寄北的媳妇儿。”
    “真是陈寄北媳妇儿?怎么嫁给陈寄北了,结婚前就没打听打听?”
    “穷呗,我听我姑说她是关里来的,农村人。还好当初我有眼光,没跟陈寄北,他这人也就长得好看点,干啥啥不行。他师父才教了他两个月就不愿意教了,只让他劈竹子。哪像我们家德柱,师父看中,天天带在身边教,家里有个什么事也会找他。”
    陈寄北干啥啥不行?
    那家里的鸡笼,他是怎么看看就做出来的?
    而且后面这人没听错的话,是周小梅吧?何二立不说是她看好陈寄北,陈寄北没看上她吗?
    夏芍挑了挑眉,那边话题已经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农村来的,那难怪干活这么利索。”
    “利索啥呀?还不是王哥给她开小灶了,我都看见了。”
    “你说王哥我还纳闷呢,他不是一向不管新人吗?”
    “人家哪是一般的新人,又会讨好人又会写字儿,你们看她说话那样儿……”
    周小梅故意捏起嗓子,“王哥~谢谢王哥~王哥你真好~”
    夏芍混过职场,当然知道职场对女性的偏见比男性多太多。不论你多努力,做出多少成绩,只要升得快,一定会被认为是走了不正当的关系,被造黄谣。
    她面色如常敲了敲门,“咱们车间招野鸡了吗?怎么这么吵?”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过来,脸色有些尴尬,尤其是被说成野鸡的周小梅。
    如果只有夏芍,她还敢骂回去,可夏芍身后就站着满脸阴沉的王哥。
    王哥向来脾气硬,冷笑望着她,“大老远就听到你说人闲话,你姑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周小梅一噎。
    王哥又看向其他人,“面都醒好了吗?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他这人就是这样,谁的面子也不给。上回有个新人把面和稀了,被他训了半个小时。
    在场好多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又不像周雪琴还有个班长的身份,赶紧作鸟兽散。
    王哥这才去洗了手,换了衣服,检查设备,准备开工。
    面是早就和好的,和面的工人通常比别人早上班两个小时,下午也早下班两个小时。
    夏芍也只讽刺了周小梅那一句,后面该干活干活,话少,手下却越来越熟练。
    上午这六百斤面盘完劲儿的时候众人看了下表,比昨天提前了近二十分钟。
    有人多看了夏芍一眼,还是早上议论过她那几人中的一个,神色颇为复杂。
    现在又没到提工资提干部的时候,一起干活的当然是越能干越好。他们省事,早点干完还能早点下班回家,要是来了一群拖后腿的,可就招人烦了。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周小梅。
    剂子盘完劲儿,就要等时间发酵,他们坐下来歇口气,酵室那边周小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咱们车间好,做面包不用大起子,不像饼干班和槽子糕班。。小时候我来单位找我姑,每次都捏着鼻子绕着这两个车间走,太味儿了,还辣眼睛……”
    正说着,夏芍突然放下水杯,走进了酵室。
    知道早上那件事的心都提了下,还以为她是要去找周小梅的茬。
    这太不明智了,别说不少人都不知道周小梅早上讽刺过她,周小梅的姑姑周雪琴还在呢。
    结果夏芍只是走到周小梅身后,把上面发酵过快的和下面发酵不好的托盘换了个位置。
    周小梅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负责带周小梅的小张也看了夏芍一眼。
    夏芍笑笑,“没事,你们继续,我就是看差不多该换了,随手换一下。”
    小张就在她不远,也正准备换那几个托盘,闻言又看了夏芍一眼。
    夏芍仿似未觉,利落地又连换好几个,这才像个终于把东西搞对称了的强迫症,松口气出去了。
    “会弄吗就乱动?动坏了怎么办?”周小梅撇嘴。
    小张也蹙着眉,把夏芍换过的都检查了一遍,然而无一例外,时间都把握得刚刚好。
    其他人也看着这边呢,没想到她检查完,竟然一个都没动。
    不仅没动,等烤炉预热好,这些面包坯拿出来,夏芍换过那几盘比周小梅换的发酵得还均匀。
    “她都学了两天了,怎么还赶不上人家看两眼?”
    下午去厕所,有人忍不住跟小张嘀咕:“还说要扩大生产,都像她这么干,怎么扩大生产?”
    “对啊,小张你这是怀孕了,才给你安排的轻省活,她凭什么?”
    八卦归八卦,利益归利益。早上跟周小梅一起说过夏芍,也不妨碍他们下午说周小梅。
    毕竟每人每天一百斤面,活就那么多。周小梅少干,她们就得多干。
    “我看啊,招她还不如不招,只招小夏这样会干活的。”
    小张被周小梅拖累了两天,闻言也有些不快,“她来这两天,我比之前还累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姑姑是班长,走后门进来的。”
    厕所外面一墙之隔,周小梅刚好听了个全程,气得脸都红了,就要进去。
    周雪琴拉了她一把,“你进去能干嘛?人家还说错了?”
    要是一两个人有怨言,她还能仗着班长身份压一压。
    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说,万一说重了,合起伙来给她撂挑子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周小梅不争气。
    周雪琴对这个侄女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掐剂子那么难,夏芍半天就上手了,一掐一个准。看酵室这么简单的活,你小时候天天见,学了两天还干不明白。”
    “我小时候就是来吃面包的,学这个干吗?”周小梅被说得委屈。
    说是每人每天一百斤面,二两面一个面包,可面包做好了要质检,容许有一定数量的次品。这些次品有些只是有破损,面包班自己就吃了,周小梅这个班长侄女也没少来蹭。
    其实要没有夏芍比着,周雪琴也不觉得侄女烂泥扶不上墙。
    可夏芍太能干了,一学就会。要不是之前就有矛盾,她也喜欢手下有这样的人。
    干得好,给大家都节省时间,说不定年底还能拿个劳动模范给班里增光。
    眼见里面的人要出来了,她拉了下自家侄女,“行了别给我挤猫尿,赶紧上完厕所回去干活。”
    同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夏芍感觉到了,事实上她就是故意的。
    她又不是受虐狂,干嘛自己的活干完了不歇着,跑去帮周小梅?
    周雪琴跟她有旧怨,周小梅眼见着也不待见她。有这两个人在,她要想把这个家属工干下去,甚至抓住机会转正,就得跟其他人搞好关系,最好能抱团。
    而最能促使人抱团的是什么?
    共同利益。
    如果没有周小梅这个反面典型,夏芍要想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可能还要花点时间。
    但周小梅太神助攻了,她的拖后腿和夏芍的利索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家有了共同的利益,又有了共同的敌人,当然更容易走近了。
    这回回去周小梅认真了点,夏芍手又快,下午还没到四点半,他们这一天的活就干完了。
    小张看了眼时间,“正好,我家大兵要吃新鲜小白菜,今天下班早,我去小市场看看。”
    “小白菜下来了吗?我也去。”
    还有人问夏芍:“你家陈寄北应该还没下班,你是等他一起走,还是先去买菜?”
    这算是对夏芍释放善意了,夏芍笑笑,“我还不着急走。”
    多好的单位啊,还不到四点半就下班了。
    没有996,没有人在你即将下班的时候给你加任务,通知你开会。
    回家了更没有微信钉钉给你发任务,让你处理一下,或者大周末让你在家加班,还不给钱……
    还是社会主义国有企业好啊,哪像私企和外企,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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