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起辣椒来谁不听话糊谁一脸。
    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魏檗让魏俊海和魏潭把屋里的几张桌子都搬到院子里,对在一起,拼成一个大桌子,盖章一块大桌布,会议室里的桌子,瞬间变成了餐桌。
    三爷爷家的小孙子早就在村部大门口,扒着门框往院子里看。瞅到院子里拼桌子,兔子一样跑回家,叫他爷爷赶紧送菜。
    魏三爷爷不愧是在大饭店里做过学徒的人,菜整治的又快又好,分量足足,色泽亮丽。镇里来的警员和村部里的班子成员,一共十几个人,坐了一大桌。
    桌上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两个硬菜。炖了一大盘猪肉,猪肉炖的又软又烂,配上自家腌的辣椒和萝卜干,油汪汪,香气扑鼻。配了一大盆汤,汤里飘着鸡丝、蛋花、豆腐、小葱,热气腾腾。
    魏檗举着碗站起来:“按理要请大家喝酒,可今天时间仓促,实在来不及。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几位老哥。”她跟镇上来的警员们说:“回到镇里,一定把酒给哥几个补上。”
    带队的派出所王副所举起碗,跟魏檗碰了一个,“哪里话,自家兄弟姊妹,太外道了,我们敬你。”
    没有酒,好在有烟。村部抽屉里藏了一条吕家丰没来得及拿的过滤嘴香烟,魏檗拿出来,大方得一人一包给大家伙儿分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后魏檗和王副所他们回了镇里,魏建岭几个人各回各家。
    魏檗不知道,她们中午吃饭的功夫,她家里已经门庭若市。魏建岭回到家,就被村里老少爷们,大娘嫂子围成一团,堵得死死的。
    大家有来问辣椒种子到底是怎么种的,有来问魏檗怎么突然当上村支书的,有来问村里要求怎么种辣椒的,有来问万一半道被踢出去有没有补偿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魏建岭脑袋瓜子嗡嗡的。
    魏潭瞅到空从包围圈里钻出来,不,出了包围圈是更大的包围圈……
    和魏建岭家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不同,一笔写出来的另外两个魏——老魏头家和魏大伯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不对,不能说冷冷清清。
    门可罗雀是真的,冷清却是不冷清。
    因为老魏头正在家怒骂!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比起吕家丰,他现在更恨自己孙女魏檗。
    吕家丰是“对手”,魏檗是“掘墓人”。
    “镇上猪油蒙了心,怎么能让娘们的当村支书!天老爷,还有没有王法啊!”
    老魏头拿着棍子,咣咣咣砸自己家院子里的地。吓得公鸡扑棱棱上树母鸡咯咯哒跑,满院子鸡毛乱飞。
    “从小我就看出来,魏波跟她姑一样,不是个安分的。当年就不该让老二娶韩云英那个不下蛋的母鸡。”老魏头一棍子敲在没来得及跑远的母鸡脑袋上,母鸡被他一棍子砸死了。
    他犹嫌不解气,对着咽了气的母鸡哐哐哐一通乱砸。
    “不下蛋的母鸡,要你何用!不下蛋,砸死你。”
    杨秀躲在屋里,从窗户缝里看老魏头发疯似的把母鸡砸成一滩肉泥,吓得哆哆嗦嗦。她太了解老魏头了,撵鸡揍狗如果还不解气,说不定就会进屋打老婆。
    杨秀虽然泼,但她力气比不上发疯的老魏头。
    万一老魏头红了眼,进屋给她一棍子,不死也得半残。
    杨秀躲在屋里不敢出声,心里念叨着各路神佛,求他们管管老魏头,别再乱发疯。求求各路神佛,听到老婆子的祷告,让老大魏建军能来,劝劝他爹也行。
    或许是杨秀心诚则灵,过往的菩萨佛祖听见了她的祷告。也或者是住在隔壁的魏建军,实在被他爹骂人发疯搞得心烦意乱,没多久,杨秀听见自家大门铁环响,接着,看到魏建军进了院子。
    杨秀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老魏头见了魏建军,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面对比自己力气更大,体格更壮的大儿子,老魏头不敢动手。只能骂:“夯货,开会的时候怎么不吭声,叫个丫头片子当支书。”
    老魏头现在明明白白的,他孙女,明明有能力支持自己这个当爷爷的上位村支书,她偏不,她偏偏小丫头片子骑在她爷爷脖子上!
    “你在村部,把其他人都拉过来,叫她当也当不安生!”
    老魏头咬牙切齿。
    魏建军夺过老魏头手里的棍子,咔嚓掰两段。
    “村部,狗村部!”
    魏建军同样一肚子火,把断成两截的棍子狠狠往地上掼:“都她奶奶的造反了!”
    老魏头被魏建军的反应下了一跳,连忙问:“咋?她把你撤了?”
    魏建军悲愤又屈辱的点点头。
    老魏头一下子蹦起来,给了年过半百的大儿子一锤:“你当大爷的,怎么能斗不过小丫头片子。走。”
    老魏头捡起地上的棍子,和魏建军一人一截:“去老二家,看我揍不死他。”
    刚出大门,迎面遇上魏俊海。
    魏俊海看到他爷他爹一人半截棍子,眼神闪了闪。问:“爷,你们去哪里?”
    “找你二叔!”老魏头跟魏俊海说:“俊海你也一起去,问问你二叔到底还认不认我这爹。”
    “咋了这是?”魏俊海给他二叔说好话:“我二叔不挺好的?”
    “挺好?海儿啊,你知道不。”老魏头举了举手里的半截木棍,像战士举起手中的枪:“你二叔家的丫头片子,把你爹民兵队长免了。”
    “呵。”
    魏俊海胸腔发出一声奇怪而又短促的声音。
    他皱皱眉,表现出对老魏头和魏建军行为的不支持,不认同,“爷,你都快八十了,我爹也快六十了,你们咋还这么能折腾。”
    “你什么意思?!”老魏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孙子。
    魏建军则对着他好大儿冷笑:“翅膀硬了,嫌你爹老了?”
    “我是孝顺你们。”魏俊海伸手从他爷他爹手里抽回木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三十多岁正当年男人的力气,哪里是两个老头子能比的。
    “民兵队长多少活,我干就行了。你们以后都好好享福。”
    “行了爷,大妹也姓魏,是咱自家人,她当支书,不比姓吕的当支书强。”魏俊海把断成两截的木棒没收,别在腰里:“爷,你是明白人。大妹当支书,肉烂锅里。咱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魏俊海说完,转身要走。
    老魏头叫住他:“你等等。”
    老魏头走到魏俊海身边,背着手半抬头看魏俊海的脸色:“给爷说实话,海儿,你就不想当支书?”
    魏俊海沉默了片刻,看看老魏头,看看魏建军。
    “爷,我不会制辣椒种,没法挣钱。”
    “你个怂货。”
    魏俊海当做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
    到了第三天,想种辣椒的全部到村部签字按手印。
    魏檗一大早从镇里带着谢明月回村,在村部看到萎靡不振,脸上浓浓黑眼圈的魏建岭和魏潭。
    “怎么了这是?”魏檗吃惊问道。
    魏建岭板着脸打哈欠,魏潭欲哭无泪跟魏檗说:“大妹,别提了。这三天家里几乎没断过人,喳喳喳嘎嘎嘎,现在我感觉耳边有上百只鸭子在叫。”
    “哈哈!”
    魏檗没忍住,笑出声。挨了魏建岭一个无情的眼刀。
    幸灾乐祸的魏檗马上笑不出来了。
    来签字盖手印的大家伙儿,逮着魏檗这个“正主”十万个为什么,把从魏建岭那里问不出答案的问题一股脑倒给魏檗。
    魏檗不但要感受耳边几百只鸭子乱叫,还要顶着几百只鸭子的叫声,用更大的声音,条理清楚、不厌其烦的把所有问题讲清楚。等到所有想种辣椒的把名字签完,印好手印。
    魏檗一张口,“嘎~”,嗓音嘶哑鸭子叫。
    “哈哈哈哈。”负责登记的魏潭忍不住嘲笑回去。
    魏檗不理他,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大红纸,看登记按手印的人名。
    虽然人多,却并不散乱。魏潭按照每家每户的方式,把同一个村组、同一户的人都登记在一起,最后统计出总人数和总户数。
    省心。魏檗对魏潭的文秘工作满意极了,她粗略扫了扫,村里八成以上的人都报名了。吕家丰、吕家满两兄弟家竟然也都报名了。
    “他兄弟俩倒想得开?!”魏檗吃惊道:“竟然不怕我打击报复?”
    “欺负你人品好呗。”魏潭呸了一声。
    “啊这。”魏檗尴尬的摸摸后脑勺:“我人品倒也没他兄弟俩想得那么好。我准备让他兄弟把贪的村里东西全吐出来呢。”
    第45章 一更
    ◎一更◎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把村两委班子成员换上自己人;新官上任第二把火,让想种辣椒的村民签字画押加入集体经营组织;新官上任第三把火,魏檗要求, 所有参与种辣椒的人家,趁开春之前这段时间,翻地养地!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 种田最根本的“器”是什么, 是土地。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魏檗终于可以对看不过眼的,油山西村板结、连作障碍严重的土地下手了。
    村里有闲人, 根本不会有闲地。所有的大田地上,都种植东西。
    魏檗强硬而不可更改的命令:“所有打算下茬种辣椒的地, 全部整地!”
    有的人家地里种的菜,翻就翻了, 冬天不值几个钱。
    大部分人家, 地里种的都是小麦。
    一望无际,绿油油的小麦。怎么舍得毁苗翻地啊?
    “不翻下茬接着种粮食。”魏檗站在地头上,面目肃然。魏俊海带着民兵队员跟在她身边。
    “麦苗怎么办?”
    魏檗语气冷硬:“直接深翻,埋地里!”
    她也心疼小麦,但,如果不养地,什么都种不好。冬日的小麦苗埋到地里, 来年会变成最好的肥料。
    因为辣椒这种植物,非常非常拔地力。对肥料、氮磷钾、各种微量元素需求量很高。一直种一直种一直种, 不让土地“歇一歇”, 土地便会“累死”, 变得非常贫瘠。
    老百姓不懂这个道理,看到土地闲着就心疼,非得种点什么。
    懂了这个道理也没有用。魏檗做工作的时候,从理论和实际例子,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但没用。懂了也没用。中国人对土地、庄稼的眷恋,深深刻在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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