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出袁起的房间后,双手使劲揉搓面颊,直到倒映在玻璃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他掏出bp机,给袁引璋发了一条简讯。
    回头看了一眼袁起办公室紧闭的房门,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手段。魏潭的bp机滑入口袋,他有变成了大家熟悉的秘书, 得体而又优雅。
    **
    魏檗自从上次见过魏潭,在湖边吹了半天冷风, 回到学校之后, 再也不想管魏潭的破烂事儿。
    人人有自己的选择, 有自己的路。我之蜜糖,彼之□□,大家都是成年人,谈利益就可以了,谈什么感情。
    魏檗在心中暗暗划出一条线。
    所以等魏潭来找她的时候,魏檗并没有大骂败类,也没有上赶着巴结,和从前一样,平静的相处。这让来时路上惴惴不安的魏潭松了一口气。然而没聊几句,魏潭敏锐的发现,大妹态度似乎和往常没有区别,但两个人之间,分明有了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界线。
    魏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得失如水,难以控制捉摸。只是他要走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
    “你要去西北?”魏檗对魏潭说的,要去西北的消息,还是惊了一下。
    魏潭点点头,并没有告诉魏檗自己如何利用袁引璋跟袁起斗法,只是告诉魏檗结果。“今年过年我估计回不来了,你到时候跟爹娘说一声。还有,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和公司告诉了袁老狗。有支持政策,该争就要争。只要合乎政策,给谁不是给。”魏潭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知道这句话嘱咐你也是白嘱咐,但我还是要说。不要和袁老狗有经济牵扯。”
    魏檗一直皱眉思索。魏潭说得对,她的公司发展要政策支持,但是,政策不会支持每一家公司,所以要竞争。给谁不是给,我能做的更好,为什么,凭什么不去争国家的扶持政策呢。
    她自然要通过堂堂正正的手段竞争,把那些蝇营狗苟全部踩在脚下。
    听到魏潭最后一句,魏檗玩笑道:“像你说的,给谁不是给。我不给袁省长输送经济利益,人家凭什么给我呢?”
    “哈。”听到魏檗这么说,魏潭反而轻笑一下。彻底放下心来。他太了解魏檗了,魏檗绝对不会,也绝对不屑给袁老狗进行利益输送的。如今魏潭手里,掌握了袁起不少黑料。他不可能把自己前程完全寄托在袁起的良心上。
    只不过他如今要依靠袁起走上青云路,等待羽翼丰满,魏潭期待自己给袁起致命一击的那一天。
    他希望魏檗只从袁起那里拿好处,不要将来被袁起牵连到。所以在赴任的前一天,巴巴儿来“警告”嘱咐魏檗。
    魏檗并不知道魏潭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即便知道,她也不过一哂而已。
    她从来堂堂正正,阳谋如烈日当空,晒得阴谋诡计冰雪消融。
    送走魏潭之后,魏檗在校园里逛,心里乱得很。她没有想到,魏潭竟然会抛下省城繁华,远赴大西北吃沙子。虽然去往西边连升三级,但留在省城,有他亲爹袁起在,连升三级也不会耗时太久。这么看来,魏潭似乎尚有热血和豪气。
    魏潭说不会告诉家里遇见他亲爹的事情。魏檗揉揉眉心,今年过年他不回去,魏建岭和韩云英,估计少不了念叨。
    唉,过年时候的烦心事儿,过年时候再想吧。
    现在让魏檗有点烦心的事情,是南常农科院因为和油山西村合作,效益太好,在整个南常是独一份儿的存在。纪春兰因此入了省、市领导的眼。省农科院想把纪春兰调到省里,没想到南常市委抢先截胡,把纪春兰从农科院提拔到市局。
    南常市打电话让纪春兰回去进行组织干部谈话。
    接到电话的那天,纪春兰连宿舍都没来得及回,还是魏檗匆匆到食堂买了几个包子,让她路上吃。
    这个学期也已经临近尾声,大家伙都说,纪大姐肯定没时间回来了,等下学期开学,我们一起整一桌酒菜,给纪大姐贺一贺。
    有人故意问李烛:“老师,到时候能喝酒吗?”
    李烛笑道:“开学之后就不能喝。你们可以提前来一天,酒我出了。”
    “哈哈,你可要说到做到。”
    纪大姐虽然不在,但每个人都为纪大姐的进步高兴。
    更有脑子活的,开始往魏檗身边凑。废话,看看纪大姐是怎么飞升的,是跟油山西村合作!同学们之间开始流传,陈成跟魏檗聊了天之后,连夜回厂。你们看温荣这学期是不是花钱大方,据说上学期魏檗跟她说了啥……
    你们没发现么,就连我们班主任李烛,都是不是往魏檗身边凑……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窃窃私语中流传。
    身为当事人的魏檗,对此一无所知。
    在学期末结业考试的那天早晨,纪春兰竟然出现在教室里,几乎惊掉所有人的眼珠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最忙的时候,纪春兰竟然连夜赶回来考试?!要不怎么人家提拔呢,这样干事业的精神头儿,我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大家在震惊和感慨中考完结业考试,这学期就结束了。
    考试过后,纪春兰叫住魏檗。
    用纪春兰的话说,什么结业考试,那就是个添头儿!
    她紧赶慢赶,在大家伙儿考完回乡前赶回来的目的,是让新任的南常农科院院长和魏檗见个面,将来不要断了合作关系。
    魏檗笑着对纪春兰说:“确实,这个原因比你回来参加结业考试合理多了。”
    纪春兰闻言哈哈大笑。
    新任的南常农科院院长姓孔,叫孔振飞,是个没有特点,平平无奇的男同志。中午三人在外面吃饭,纪春兰有意让魏檗和孔振飞熟悉起来,所以她没怎么说话,把谈话的时间和空间留给魏檗和孔振飞两个人。
    孔振飞同样新官上任,意气风发,对魏檗说:“我们做农业的农业人,工作情形不同。有的需要单打独斗,有的需要集体协作。做农业苦啊,但是我们不怕苦,我最近天天加班到夜里两三点,靠什么?!靠把我们国家农业发展起来的情怀!”
    “挺好。都要有情怀才能做事。”魏檗问他:“我听纪大姐说,你们打算要上几个新品种研发实验室,什么时候能投产?”
    孔振飞说起这个,双眼放光,告诉魏檗:“我们的新品种实验室,请到了院士进行技术指导,现在已经挂牌了院士工作站。实验用的仪器设备,全都是国外进口的,精度真的没得说。省领导、市领导都去参观了多次。”纪春兰听了,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能投产?”魏檗又问了一遍。她需要根据投产时间和产出能力,确定下一步合作方向。
    孔振飞想继续介绍新实验室的技术水平和自己的用心,纪春兰打断他的话,跟魏檗说:“明年年中能投产。先期产量,我现在不在农科院,这是孔院长一手建立起来的,孔院长说说?”
    孔振飞想了想,对魏檗说:“这个实验室,年产值一千万!”他又转头对纪春兰说:“纪局,我现在给你立军令状,年底上交一千万产值。”
    “呵呵。”纪春兰干笑两声,看向魏檗。魏檗似乎没有听到孔振飞说话,正努力埋头扒饭。
    纪春兰心里叹气,她知道孔振飞的德性,成天叭叭叭一张嘴说得漂亮,根本不是俯下身子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着急慌忙带孔振飞来见魏檗。纪春兰担心,如果没她在中间穿针引线,和魏檗保持良好关系,以孔振飞的作风,早晚要把南常农科院和油山西村的合作祸祸干净。
    纪春兰想了想,索性当着魏檗的面,把孔振飞架起来。她对魏檗说:“我们孔院长有能力,一个吐沫一个坑。说道就能做到的。”她又对孔振飞说:“孔院长,南常农科院交到你手里,肯定比我强。你立的这个军令状我记住了,回头跟领导汇报一下,在明年年初南常市下发的年度工作任务红头文件里加上你的这一条。”
    “咳……咳咳。”被孔振飞一句话干沉默,只好闷头吃饭的魏檗听了纪春兰的话,差点憋不住笑,纪大姐不愧是纪大姐。
    孔振飞听了都懵了,我只是吹牛而已,纪春兰你玩真格的?但面子比天大,孔振飞不但不能反驳,还得感谢纪春兰对他的信任呢。
    “谢谢纪局信任。”孔振飞端起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找个借口跑路:“天不早了,我让司机把车开来。”
    看着孔振飞落荒而逃的背影,纪春兰也没了吃饭的胃口,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叹气。跟魏檗说:“小魏,农科院是公家单位,你毕竟是私人。唉,要是将来合作不愉快,你也没必要看我的面子。我的面子没这么大,唉。”
    唉。魏檗心里也叹气,姜还是老的辣。纪春兰已经退了一射之地,态度放得这么低,她如果态度强硬的说不再和农科院合作,反而显得咄咄逼人。魏檗只得道:“南常农科院的技术我信得过,能合作肯定要继续合作。”
    不过魏檗也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一个单位将来的发展,和一把手的水平密切相关。像纪春兰说得,她是私人企业,不可能拖着没有动力的公家单位的“大船”往前走。她跟纪春兰说:“纪大姐,我手底下也有不少干活的人,也要吃饭,等我发工资。”
    后面的话魏檗没有说,但纪春兰全明白。
    纪春兰对孔振飞当院长本就十分反对,她力荐的接替自己的人是张长宁。只不过孔振飞搭上关系……“唉,妹子。”纪春兰说:“我本来不推荐孔振飞。”农科院内部争权夺利乌七八糟的事情,她想了想,终究没有说。毕竟是自己工作了几十年的单位,对单位依然有感情。
    最后纪春兰只得对魏檗说:“幸好农科院是双重管辖,我在局里,农科院大事上也得听我的。你如果将来和农科院产生分歧,直接找我!我出面给你协调。”
    “好。”魏檗点点头,跟纪春兰碰杯:“祝愿我们合作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啪,清脆的碰杯声,两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回程的车上,纪春兰看着浅薄、狂妄而又刚愎自用的孔振飞,知道合作长长久久的祝愿,也只能是祝愿了。她太清楚魏檗的能力和眼界,魏檗绝对不会和这样一个人保持良好的合作。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不知道农科院还能正常运转多久,可惜了农科院里,勤勤恳恳,为院里奉献了一辈子的同事们。
    纪春兰感到隐隐有些头疼。她只好停下思考,靠在汽车座椅上闭目养神。
    纪春兰为农科院的未来忧虑,魏檗自然也要考虑檗杨公司的未来。
    她不能把技术研发的宝,全压在已经变得不靠谱的南常农科院身上。
    第101章
    ◎技术入股◎
    唉, 心累。
    魏檗送走纪春兰,在北山农业大学附近的人行道上,往校园里走。虽然已是冬天, 但今天的气温格外热。没走多远,魏檗便解开了外面大衣的扣子。依然不起作用,背后已经汗津津的, 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沉, 似乎浸了水, 像麻绳一样捆在身上。
    她索性把大衣脱下来, 搭在胳膊上继续往前走。没走一会儿,胳膊便酸了, 脱下来的大衣比在身上时显得更加厚重,魏檗抓着领口扇了几下凉风, 竟然有点儿怀念往常刮北风的日子。
    热,热得让人心情烦躁。
    特别是想起孔振飞, 就更让魏檗内心烦躁了。
    她最怕和自作聪明的笨蛋打交道, 显然,孔振飞就是这样一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这种人,有他自己的一套坚不可破的逻辑,这套逻辑像乌龟壳一样,紧紧裹着他们内里的浅薄和短视。
    外人任凭说得口干舌燥,不论是温言软语推心置腹,还是暴跳如雷指着鼻子骂他们, 永远敲不破他们的乌龟壳。任凭你说得再有道理,他们两耳一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心累, 发自灵魂深处的心累。面对孔振飞, 魏檗恨不得不用言语解决,而是直接上前用拳头锤孔振飞的傻脑壳!
    可惜啊可惜,现在油山西村和南常市农科院因为利益绑在一起,暂时难解难分。但魏檗亟需另外的技术团队,来打破油山西村对南常市农科院的技术依赖,以便一步一步和南常农科院解绑。
    “纪大姐,对不住了。”魏檗心里念叨:“你对南常农科院有感情,我对油山西村更有感情。”
    魏檗琢磨,她要选个带队老大机灵的,可以长期合作的,南常农科院的技术平替。
    哪怕现在团队还很小、很弱,只有一个人……
    李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冬天里头上冒着热气的魏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技术入股?我?”他不确定的指指自己,又问了一遍。
    对八十年代末的李烛来说,“技术入股”这个词汇,还是太新了。哪怕他在省城,在高校,在接触各类信息的前沿阵地。原谅他吧,毕竟在如今的大学象牙塔里,还没有开始流行科研成果转化经济效益。大家一心做科研,在认知里,比起经济利益,更多的是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
    魏檗看他傻愣愣的模样,不知怎的,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她语气不善,问道:“你知道股份制有限公司吗?”
    “这个我知道。”李烛连连点头。
    魏檗的气儿散了一些。如果李烛说不知道,她刚刚立马就会走。已经被一个笨蛋气着了,今天没有心力和两个笨蛋纠缠。
    好在李烛表现达标。
    魏檗只需要向他解释技术入股,不用从成立公司开始讲。
    “你让我以技术成果或者专利研究作为无形资产,作价出资,按折算的比例给我分红。”李烛听了,沉吟道:“听起来,我像空手套白狼。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他看向魏檗,问她:“你为什么不找我导师?他是这个领域的巨擘,有很多成果、专利。”
    “请不起啊。”魏檗笑了一下,跟李烛说:“请你分5%的股权,请你导师得分接近50%!”
    “你是图我便宜吗。”李烛玩笑了一句,话刚出口,便察觉到有些不妥。他偏了偏脸,转移话题:“我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说吧,技术入股,我需要付出什么?”
    闻言,魏檗真心实意的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特别是被刚愎自用的笨蛋伤害过之后,魏檗觉得李烛如此面目可亲。
    她说:“技术入股需要分担亏损。一旦入股,就要以你认购的股份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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