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下一瞬,她便觉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紧跟着,为期一张凝重的黑脸便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他带走,又是怎么跟着他飞上酒家二楼的,他便直接推开了面前卧房的门,将公孙遥塞了进去。
    楼下很快传来打斗的声音,冷卷兵器交错的声音,猎狗拼命狂吠的声音,椅凳擦着地面而过,刺进每个人耳朵里的愤怒噪音。
    公孙遥心跳慌乱间漏了一拍,突然紧张地看向为期:“蝉月,蝉月和惠娘还在底下!”
    她们午间下船来用饭,分了两批人,跟着公孙遥一齐下船来的女眷,唯有她们二人。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蝉月和惠娘也正被两个冷面的护卫带着,冲上了这酒家的高地。
    好在他们用饭前,将这酒家二楼都巡查过了一遍,确认是安全的。
    为期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王妃放心,有我们守在此处,必不会叫王妃受伤。”
    可是李怀叙还在楼下!
    公孙遥惶惶不已地看着卧房门就这样被他关上,整个人突然瘫坐在圆凳上,抓紧了桌边一角。
    蝉月和惠娘也是双双反应不过来,面色煞白,颤颤巍巍地坐下。
    “小姐……”蝉月害怕到快要哭出来,“我们是又遇到刺客了吗?”
    是啊,是又遇到刺客了吗?
    公孙遥也回答不上来,怔怔地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
    可蝉月是个心里十分脆弱的小丫头,不消多久,泪水便真的涌了出来。
    这丫头,上回在济宁寺遇刺时,她待在禅房里,没有跟着,叫她躲过一劫,不想此番还是逃不掉,该遇上的总要遇上。
    “小姐……”
    蝉月抖着肩膀,惊恐地哭泣了半晌,哭着哭着突然又望着坐在桌边的她们三人,反应迟钝道:“好像王爷没有跟上来?”
    她突然腿软地扶着桌子,不敢相信她家的草包姑爷,居然还被人留在了楼下。
    是啊,他不在此处。
    公孙遥早就发现了。
    她默默地看着蝉月,在她一片惊惶又泪眼婆娑的注视下,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距离上回济宁寺的事,不近不远,到如今正好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依旧每晚都枕在李怀叙坚硬的怀里,摸着他从来都火热似铁的肌肉。
    她知道他有着怎样强健的体魄,亦知道他有着怎样有力的臂膀,花几日仔细观察,再从其间推测出他其实有点功夫在身上,实在不算是难事。
    所以她大抵已经猜到了,李怀叙是想以自己为诱饵,留在楼下护住她们的安全。
    他叫为期守在她们的屋外,就摆明了自己是不会上来的。
    只是猜到归猜到,她一样会为他害怕,会为他担心。
    她担心他受伤,担心他打不过别人,担心自己见到他的时候,他会带着一身的鲜血,那样,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同蝉月一样,忍不住当场哭出来。
    其实现下她便已经被蝉月感染着,有点想要哭泣了。
    究竟凭什么,明明他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了,那些人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们,还是不肯还他们一个想要的安宁?
    在外头的兵器声没有彻底下去之前,她一整颗心都是悬在半空的,不敢轻易放下。
    屋外的每一点动静,都足够叫她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捱到声音渐渐消失,时辰漫长得像是过去了一天一夜。
    为期来为她们打开门,公孙遥第一个冲了出去,想要在楼下一片混乱的血海中找到李怀叙。
    “李怀叙?”
    可她高估了自己,趴在栏杆上俯瞰见楼下场景的刹那,她便觉得恶心想吐。
    入目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仿佛还泛着腾腾热气,她一下便将眼睛捂上了。
    她心惊胆战地在指缝间寻找着李怀叙的身影,地上躺的倒的,多半似乎都是想要刺杀他们的人,还有那几条纯黑的猎犬,也有不少倒在了血泊当中,身上带着一道道明显的血痕。
    她慢慢颤抖着身体看着,正着急怎么没见到李怀叙的时候,一边肩膀突然被人轻松地点了一下。
    她看见那张依旧英俊的脸庞,带着轻松又明朗的笑意,放大在自己眼前。
    “娘子上哪找我呢?”
    “你……”公孙遥刹那间泪水真的涌了出来,激动和欣喜满溢,急着扑进他的怀里。
    可是她听见了李怀叙的一声闷哼。
    她立马又将他松开。
    “你受伤了?”
    她去摸他的手臂上下,不需多花一点功夫便找到了他被刀剑划伤的一边胳膊。
    “李怀叙!”她差点没吓到晕厥。
    尚未处理的伤口还在不断汩汩冒着鲜血,她随便一抹,便沾了满手,只是因为他的衣裳是浓重的群青,所以她一时居然没看见那点血色。
    公孙遥急忙要带他回船上喊随行的郎中,李怀叙却只是扣住她的手腕。
    “咱们如今,摆明了是被人盯上了,行船大抵已经不安全了,走陆路。”
    是,原先计划好的水路已经不能走了。既然有人在这个渡口埋伏等着他们,那谁知道,下一个渡口,会不会一样也有人正等着他们去送上人头呢。
    “好,我叫人去把船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再叫人去买马车,咱们走陆路。”
    她很快便做下决定,正要去忙活,却又被李怀叙抓住手腕。
    他虚弱地靠在公孙遥的肩上:“这些事情喊为期去就行了,本王如今好难受,娘子先陪我待会儿。”
    他是懂得撒娇的。
    知道自己如今受着伤,都不需多软磨硬泡,公孙遥便会彻底依了他。
    “行。”她无奈地扶他先回了干净的卧房里头,听见为期在外头吩咐人处理尸体,还有去船上卸货。
    这一次,他们似乎也损失了不少人,公孙遥想。
    她方才看见楼下的血海里,躺着的有好几个都是眼熟的面孔。
    她眉间愁云不展,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将自己和李怀叙赶尽杀绝。
    郎中带着东西过来,为李怀叙包扎上药,蝉月和惠娘一直忙活着烧水拧帕子,寸步不离地在边上伺候。
    待一切收拾结束,为期想办法买到了足够的马车回来后,已经是半下午。
    一行人坐马车上路,打算先到就近的城郭中对付一晚,明日再正经上路。
    夜间,郎中在睡前最后一次来为李怀叙上药。
    李怀叙玩笑道:“这里过去扬州,走陆路比水路要快的多,应当不用两日就能到了。马上就该见到舅父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许久未见,还知不知道心疼心疼他外甥我。要不干脆就别叫本王恢复的太快,到时候见了舅父,也能理直气壮地叫他疼疼我。”
    他话毕,一边完好的胳膊便遭了公孙遥用力的一拧。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她骂道。
    李怀叙笑笑:“这不是玩笑么?”
    “玩笑也不许!”公孙遥肃着脸道,“你最好明日便给我恢复好,不然我便再也不想同你住在一间屋子里了。”
    “为何?”李怀叙终于正了正神色,“娘子总不能因为为夫胳膊受伤了不能抱你就嫌弃为夫唔唔……”
    郎中还在,为期和长阙也还在,公孙遥到底不能让他说太多,只能瞪着他道:“总之,我才不要一个胳膊好不了的男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夫妻之间的拌嘴,郎中虽然已经见得多了,但每次也都还是需要花极为深厚的功力才忍住自己的笑意,认真办事。
    何况这对小夫妻,还是自己的主子,一位堂堂的王爷,和他堂堂的王妃。
    他摇了摇头,为李怀叙继续上药。
    为期和长阙却都习以为常,双双觉得听不下去,开门先后走了出去。
    “安排好了?”看见有属下过来,为期先一步低声询问道。
    “安排好了,那群人都是专业的,后续他们说了,他们自己会收拾,就是累死了两条病狗,要我们多给点银子,好去安葬。”
    为期无奈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屋里他的主子还在恬不知耻地逗弄他的妻子,要她为他着急,为他惊心受怕。
    他叹了声气:“给便给吧,狗命也是命。”
    作者有话说:
    为期:我发誓我没有在一语双关,真的没有~
    今天是导演&演技派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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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苦肉计◎
    翌日上路, 贸然从水路变成陆路,公孙遥居然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忙着要照顾受伤的李怀叙, 一路倒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抱怨。
    待到一行人彻底进了扬州城, 正是这日的晌午时分。
    盛夏的日头实在毒辣的很,两人即便是坐在马车里,其间放着冰块, 也挡不住四周灼灼的热意袭来, 像是要将人烤焦。
    马车方驶进城门口,李怀叙便火急火燎地撩起帘子:“舅父可有派亲信来接本王了?”
    很遗憾, 并没有。
    他目光在人来人往的扬州城城门口巡视良久,也不曾见到有衣着像样的人候在城门边,是为了专门迎接他这位京城来的王爷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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