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鸣只想拉警报器。
    这是桑觉怕不怕疼的问题吗!桑觉可是个畸变者,这能咬吗!?
    他委婉道:“您握住中将的手就行了,咬胳膊实在危险。”
    桑觉噢了声,抓住霍延己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太疼掐我也可以的。”
    “……”水鸣道,“开始吧。”
    阿芹深吸一口气,解开霍延己腿上的止血绷带,简单处理后,就夹起破碎火石,用滚烫的内部直接灼烧霍延己的伤口。
    滋啦啦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阿芹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给大人物处理伤口。
    不过她的手很稳,进行仔细地清创。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基地,没有任何可用工具和药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
    伤口血肉模糊,滚烫的火石灼烧着筋膜血肉,滋滋作响。
    看着就很疼。
    霍延己还没什么反应,桑觉已经拧起眉了。
    霍延己脸色苍白,额头滑下一滴汗珠,似乎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桑觉的不适,说:“接受不了就转头,看我的脸。”
    “不是的。”桑觉很纠结,“你有一点点熟了,有肉香味。”
    霍延己:“……”
    水鸣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想吃一口?”
    桑觉暗自想,那一点点还赛不了牙缝呢——而且他没有吃人肉饱腹的习惯,毕竟他从小跟在人类身边。
    阿芹好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汗:“现在开始缝合。”
    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霍延己的所有外伤总算处理完毕,在注射一针抗生素后再次闭上眼睛,不过这次不是昏迷,而是沉沉睡去。
    桑觉知道自己可以有很多事去做,比如探索一下这座尘封多年的基地,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或者阅读一下那本皮质笔记。
    但他提不起兴趣来,无聊地趴在床边,第七次询问:“他为什么还不醒?”
    “可能太累了。”水鸣叹气,“身体好的话就能撑住,可一旦伤重病重,所有的压力都会接连释放。”
    桑觉趴在床边,抿唇道:“可我不喜欢他一直睡。”
    水鸣问:“为什么?”
    桑觉说:“因为他不回应我的话,也没法摸我的尾巴。”
    虽然一直想着回母星之前“吃掉”霍延己,他就可以在想找霍延己的时候,变成他的样子……可他突然意识到,那样不是真的霍延己。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可以模拟霍延己的肉体,但没法模拟他的灵魂。
    桑觉的尾巴尖轻轻搭在霍延己的掌心,时不时轻拍两下。
    水鸣看得心脏直跳,理智告诉他不能放纵一个畸变者离长官这么近——但这特么是长官的小心肝。
    日。
    最要命的是,其余十五个幸存者都看到了桑觉的尾巴,知道了他是畸变者。
    水鸣不担心士兵告密,但担心那几个愚昧又懦弱的社区居民。
    ——在意识到霍延己是真的不在意他们去留后,还是灰溜溜地留了下来。
    *
    霍延己睁开眼睛,灰色的钢质天花板映入眼帘,这是一个很大的基地仓库。
    周围的货架全部盖着黑布,但从形状来看,下面应该是大型炮弹。
    右侧的镂空步梯可以上室内天桥,天桥内侧一排都是控制台,各色的按钮密密麻麻。
    大多数人都不在仓库,只有两个士兵守在三米之外,耳边有道很轻的呼吸声。
    霍延己偏头垂眸,看见肩膀一侧的毛绒绒脑袋——
    是等睡着了的桑觉,怀里还抱着一本陈旧的笔记。
    注视了会儿,他抬手将桑觉凌乱的碎发拨去耳后。
    桑觉顿时睁开眼:“你醒了?”
    霍延己说:“困了可以再睡会儿。”
    桑觉摇头:“不困。”
    他一开心,尾巴就不自觉地黏上去,像围脖一样搭在霍延己脖子上。
    要是水鸣看见了准又要窒息。
    霍延己倒是没什么反应:“找到食物了吗?”
    “找到了。”桑觉说,“但是基地里的营养剂都过期很久了,只有一些特制的压缩饼干可以吃。”
    霍延己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忍一忍,出去就好。”
    桑觉嗯了声:“我不是故意把三明治吃完的,我不知道你没有吃。”
    “没关系,我不喜欢三明治的味道。”霍延己淡淡地看着桑觉,“并不是因为没吃三明治才昏迷。”
    “我知道,阿芹和我解释了,是你的伤口感染了。”
    桑觉提前泡软了一些压缩饼干,喂到霍延己嘴边:“很奇怪的味道,但阿芹说你需要摄入水分。”
    霍延己把桑觉喂的都吃完了,面不改色。
    怎么会有人喜欢泡软的压缩饼干,也不喜欢新鲜的三明治呢?
    桑觉有点怀疑自己的味觉,半信半疑地又尝一块。
    “……”
    桑觉强行咽下去,秀气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就和之前吃超级香菜泥差不多的感觉。
    霍延己勾了下唇:“不用勉强。”
    “……”被嘲笑了。
    桑觉试图转移话题:“你和薄青是朋友吗?”
    霍延己:“怎么这么问?”
    桑觉有些不开心:“因为你之前昏迷的时候,叫了两次他的名字,但一次都没有叫我——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霍延己顿了顿:“曾经是。”
    桑觉问:“现在不是了吗?”
    “他已经死了。”
    桑觉唔了声:“那姫枍是谁?”
    霍延己回答:“薄青的妹妹。”
    桑觉的尾巴尖疑惑地勾起,撩过霍延己的下巴:“他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姓?”
    “因为不允许。”
    霍延己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都梦见了什么,却由桑觉的问题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薄青和姫枍是双胞胎,但地下城出生的孩子不该有羁绊,姓氏和血缘都是羁绊的一种。
    他们不是孩子,是孤独的火种——老师总这么说。
    只有霍将眠和霍延己例外,因为他们拥有那个人的基因,“霍”姓是针定心剂。
    年幼的姫枍很羡慕,因为她不被允许叫薄青哥哥,只能明面上装作陌生,暗地里偷偷黏着。
    为了哄姫枍开心,薄青为彼此编了同一个姓——傅,是他们最喜欢的老师的姓。
    傅薄青和傅姫枍,就像霍将眠与霍延己。
    他们亲密又陌生,是不可割舍的伴生关系。
    不过那都是十二岁之前的事了,尚存稚气。等来到地面,他们就不得不快速做出改变,进入军校生活,背上他们还难以理解透彻的责任,各自有了各自的心事与秘密。
    特别对于霍将眠与霍延己而言——他们姓霍,所有人对他们的期待截然不同,他们必须最优秀,不容任何污点。
    头一回单独出任务的那一次,他们意外地被恐怖的山火困在了山洞,身临绝境的四人明明束手无措,却仍然能张扬肆意地畅想未来。
    后来他们逐渐能独挡一面,走得越来越远,心里的火焰反而灭了。
    未来没有按照他们计划的样子走,世界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特别是当他们知道……所有人都活在一个弥天大谎之中。
    可怕的是,就连撒谎的人都没想好如果未来谎言被揭穿,会迎来怎样的反噬。
    他们产生了分歧与争执,各自散去,分道扬镳——
    霍将眠被派驻守极乐之眼,姫枍去支援万里之外的十九区,霍延己则正在带队建立第七安全区的地下排水通道。
    只有薄青留在主城,等他们回来。
    却只等来了指控与审判。
    ……
    桑觉抿了下唇:“你不开心。”
    霍延己:“有吗?”
    桑觉点头:“有的。我不和他们争最好朋友的位置,但我可以排第三吗?”
    “排第几很重要?”
    桑觉认真道:“当然很重要,你在我这里的排名取决于我在你心里的排名。”
    他已经做过一次舔龙了,不想再做第二次。
    霍延己捏走在自己下巴上撩来撩去的尾巴尖,淡道:“你可以排第一。”
    “真的吗?”
    桑觉抽出敏感的尾巴尖,继续给霍延己当围脖,全然不觉得这份友情有些‘窒息’。
    霍延己嗯了声:“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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