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外面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太夫人身旁的丫鬟进来匆匆禀报:“外面公爷让人进来通报,请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都带了女眷们赶紧换了衣服出去,说是宫里有中官带了敕令来,正开了大门,摆香案呢。”
    太夫人愣了连忙站起来道:“中官来了?可有说是送什么诰书?”迁改职务?追赠先祖?又或者是贬斥罪行?
    她不由自主道:“若是爵位有变、或是追赠、诰封,合该是礼部派人来才对,怎的是中官?”
    白夫人显然也想到此处,不由自主道:“中官……一般都是代君教训传话……难道是国公爷让御史给参了?”
    太夫人脸色微变,难道是老二太过荒唐了,真的有什么劣迹被人捅到御前告状了了?她狠狠瞪了眼盛氏,忍不住迁怒道:“你不好好相夫教子,迟早要给府里惹祸!”她手腕微微发抖,却也知道再问越发府上下全都人心惶惶,连忙起身命人:“快换了我的诰命服来。”
    一边却又心神不宁又接连问了一串话:“府里已多时不接诰旨了,恐怕老二不知道规矩,安排下给传旨的中官打点没?知道是内廷哪一个衙门的内官吗?可万万不要失礼了。还有府里的公子们都安排了没?”
    白夫人连忙道:“我这便让人安排打点,只不知来的是司礼监的哪位公公?可有带侍卫过来?”
    丫鬟回话:“是公爷身边的冯先生让人传话进来的,说来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公公苏槐大人,只带了几位小内监乘马车来的,挑了东西来的,看着像是赏呢。几位小公子都现正陪着公爷在陪着那位内官大人说话,只说看来面色还好,笑意盈盈的,国公爷给他介绍家里的几位公子,也很和蔼,应该是好事……”
    太夫人先是一惊,之后又心里稍微稳了些,但还是道:“苏掌印,那可是皇上身边人,哪能那么容易给你们看出来心里想什么呢——只是,若是赏,想来是例行给功勋大臣的赏赐,今日不年不节的,大概是皇上一时兴起?从前年节赏赐,大多都是打发些小内侍过来,怎么今儿是他亲自来了?”
    她一边推白夫人:“你赶紧去换了诰命服,这边老二家的伺候就行了。”一抬眼看到盛氏,又有些没好气:“账房那边恐怕拿不出多少钱来,我记得苏槐祖籍是江南的,一般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上次看到你那里有一座珍珠琉璃屏式样新奇,尚且拿得出手,且让人封了,一会儿无论好歹,让人封给他带回去。”
    盛氏低眉顺眼应了,这些年她但凡头上身上插戴,屋里摆设,略有些拿得出手的,都被太夫人以这种借口拿走。那琉璃屏还是店里送进来给她看式样的,没几日,这又被惦记上了。但如今内侍上门,不知是福是祸,她又惦记着已到前面的儿子,因此也不计较这个。
    一阵忙乱后,太夫人终于带着国公府上的女眷都出去了,却看到大堂上已摆下了香案,一侧一位紫衣的公公站在那里,笑盈盈一手正拉着许莼的手,笑着说话:“国公爷不必过多苛责小公爷,小公爷迟早要继承爵位的,倒也不必和别家子弟一般非要去国子监那里挣前程。我看小公爷生有虎目,光彩有神,英气超群,好一个将门虎子,来日定然前程远大。”
    许莼满脸通红,正浑身不自在,历来这种场合,许菰才是那个被镇国公和来宾重点夸耀的对象。且因着他眸色浅淡偏黄,与寻常人不大一样,就连太夫人都为此闲话时问过盛氏,是否先祖有夷人血统,这还第一次有人夸他一双虎目,前程远大。
    镇国公许安林正是心里战战兢兢之时,哪里敢说什么,连忙奉承:“原来苏公公还擅相学,如此说来下官就放心了。”他明明是一等国公,偏偏却对苏槐一脸谄媚之色,卑躬屈膝自称下官。苏槐呵呵一笑,拍了拍许莼的手,看到太夫人上来了,笑着道:“老太君、国公夫人也到了,既如此,且先宣旨。”
    他站了起来上大厅面朝南面,众人忙不迭地都依着辈分排队跪下,苏槐捧了诰命骈四俪六地慢悠悠读起来:
    “尔辅国公许安林之妻盛氏,秉性柔嘉,持躬端谨,温恭有恪,淑慎其仪,相夫以礼,教子有成,兹以覃恩,封尔为一等国夫人。於戏!被象服之端严……”
    在一片安静中,苏槐读完了诰封的旨意,含笑对着镇国公道:“恭喜国公、恭喜盛夫人,接旨吧。”
    第4章 谋算
    府上一片喜气洋洋,鼓乐喧天,鞭炮声声。
    内堂上太夫人面色虽然也笑着,却时不时看一眼盛氏,自从诰命宣了以后,太夫人就让人给盛氏设了座,笑着道:“既是得了皇上恩典,今天就是你的大日子了,自然是要贺一贺的,阖府上下且赏起来。”
    “只是这诰命来得突然,却不知是如何来的?”
    盛氏虽也错愕,但却也不知,只是摇头道:“儿媳不知。”
    白氏笑道:“这诰封是要请的,想来是公爷给弟妹请的封。”
    盛氏面上却无喜色,她接了旨,心里也猜测是不是丈夫请的封,突然请封,是又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求自己?她心中惊疑不定,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几个小辈,许菰正坐在那里,面色一派沉稳,斯文如玉,许莼坐在旁边,看起来也是心神不宁。
    难道是要为这个庶子谋前程,所以先给自己点甜头?盛氏心中猜测不休,但如今许菰已得了举人功名,若需要自己,难道是婚姻了?难道是要自己出许菰的聘礼?但许安林一贯没脑子,只会一味贪花好色,这事情若是太夫人都不知道,那就确实不解了,若只是出些银子,也还罢了,就怕想要谋更多。
    太夫人看了眼白氏道:“这么大事,老二怎没和我禀报?咱们府上已有两个诰命,如今又没有什么功劳,贸然请封,极易招祸。你从商贾出身,不知道京里规矩,请封总得选个好时机。或是皇家有喜事,或是府里有些建树得了皇上的眼,这时候请封,才是稳妥。你本就是国公夫人,诰命是迟早的事情。原本我已打算好了,明年荪哥儿入闱,若是侥幸得了名次,正好以此为由替嫡母请封,最妥当不过,你们如何按捺不住?”
    她面上已罩了冷霜,盛氏确实早已知道这个婆婆总是要拿捏自己的,这个诰封被压了多年。总说要选好时机,一拖拖了十九年,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虽然得了诰封,婆婆少不得还要拿捏一二,省得以后使唤不动自己这个媳妇,她木着脸道:“母亲教训得很是,只是这诰封究竟谁请的,媳妇确实不知,国公爷并未说过此事。”
    白氏笑了声:“想来是二弟心疼弟妹,自作主张了。论理弟妹嫁入国公府也十九年了,操持家务,服侍母亲,相夫教子,请个诰封原也是应当的。只是不该不禀过母亲便请封。弟妹毕竟商户人家出身,不知道勋贵诗礼人家,最是看重这礼的。虽说母亲慈爱,自然不会和那等乡野妇人一般,动不动去官府告忤逆。但这无告高堂,便越过母亲为妻子请封,到底在孝行上有亏,哪里瞒得过京里的人家?弟妹是拿了一品诰命了,却只会害了菰哥儿和莼哥儿,尤其是菰哥儿,明年便要入闱了,若是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轻则考上了也被黜落,重则甚至连诰封也会被回收的。”
    许葵捂着嘴惊道:“母亲说的难道是乾道年间那个新科状元因忤逆被褫夺功名的事?”
    太夫人冷笑了声:“本朝以孝治天下,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厉害!只贪图那名头好听,却不知道咱们这等人家,每走一步,那都是要仔细绸缪的!”
    她揉着心口,仿佛被气得不行:“去请国公爷进来,我还在呢,就已没把老母亲放在眼里,日日吃喝玩乐不提,如今连诰封也当成寻常玩意儿来讨媳妇欢心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迟早要坏在他手里!”
    她动了大气,盛氏只好站了起来默默无言。嫡母起身,许菰、许莼以及许薇、许蓉两个庶女也只能站了起来听训,却也都不说话。许莼倒是知道自己父亲糊涂混账,却又事事都听祖母的,倒不至于会做出自作主张为母亲请诰封的事,但他也知道但凡祖母教训母亲时,自己辩解一二,祖母只会更生气,罚母亲更重,只能忍着看到底是怎么来的诰封。
    太夫人正一迭声叫人去请镇国公时,镇国公许安林恰好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亲自去送了苏槐出去,回来便听到下仆传话说太夫人急着见他。
    他也正有事要说,便连忙进了来,太夫人一见他便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呢!你就瞒着我向朝廷请诰封?”
    许安林一懵:“儿子不敢……不是儿子请的封啊。”
    太夫人满腹怨言被堵了回去:“不是你是谁?”
    许安林脸上又带了些骄傲:“刚刚我也奇怪,送苏公公出去的时候,看苏公公和气得紧,这才悄悄问了。苏公公说啊,这是嘉赏盛氏教子有方的。”
    太夫人心中一喜,看向许菰:“难道是菰哥儿才名得显?”
    许安林连忙摇头:“非也非也,是莼哥儿,据说是知道工部那边造船银钱不够,主动捐了十万两白银给工部造船,皇上知道了十分嘉许莼哥儿忠义之心,便给了盛氏一个诰封。”
    满堂寂静,都看向了许莼,许莼听到十万两白银,也是脑筋一懵,许葵已吃惊道:“莼哥儿有这么多钱?”
    许安林尚且未觉,也是有些酸溜溜道:“可是,我也是说,莼哥儿手也太散漫了,当然忠心是忠心的,为朝廷做事么,但是十万两白银!这是皇上知道了呢,若是皇上不知道呢?岂不白捐了?也没和家里商量商量……”
    许莼心里已知道定是那天那个孤高如鹤的男子替他捐的,他明明是替他赎身,他不要,却替他辗转捐了出去,换了母亲的荣封……他胸口一阵翻腾,酸涩中又带了一丝甜……他看不上我,十万两白银说不要就不要,但是又为我考虑至此。
    太夫人看他只是呆愣愣的,脸上倒是慈爱嗔道:“原来是莼哥儿大了,知道报效朝廷了?只是适才听我教训你母亲,怎的也不说?倒让你母亲白白受了委屈。你哪里弄去那么多银子捐?”
    许莼这才回神过来,勉强笑道:“百善孝为先,祖母教训母亲,做儿子的自然也是有不是,怎敢说个不字?适才不说,实是孙子也不知道母亲的诰封是为着这一桩事,这实是误打误撞了。原是前些日子柳升介绍了位兄台与我认识。那位兄台为人轩昂,十分高洁,我想要结交,听说他最近办差,正需一笔银子解困。可巧手里有着从前外公给的十万两银子在宏昌钱庄的刚好到了期,便给了他扶忧解困。却并不知原来这位兄台办的差使却是为朝廷造船,阴差阳错,让母亲得了诰封,实在是喜事。”
    许安林一击掌:“岳丈实在是太宠你了些!你这位兄弟看来是为朝廷办差造船的了,却不知是哪家子弟,我们正好结交感谢一二。”
    许莼脸上一滞,结结巴巴道:“这位兄台性情高洁孤傲……不喜应酬……”
    许菰难得地开口道:“父亲不要着急。十万两白银,这位高人一文不贪,都捐给了朝廷造船,又给母亲谋了诰封作为报答,想来确实是性情高洁之人。如今急着结交,过于热络,恐怕倒落了俗套,不妨之后办个文会诗会,请二弟请了他来,徐徐图之,慢慢结交为好。”
    太夫人接口道:“不错,只看御前苏公公如此热情,此人定然手眼通天,不可上赶着,倒惹恼了他,我们徐徐图之……”
    许安林一贯听太夫人的话,便道:“好,那就以后再说,再说……柳升居然能认识这样的人脉?看不出,看不出啊。”
    许菰道:“只怕不是柳升寻到的,是别人知道二弟手里有钱,柳升不过是牵线搭桥的罢了。”
    许安林搓着手道:“是啊,十万两……”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盛氏:“实在太多了些,岳丈怎么把这许多钱给小孩子拿着……”他又没心没肺对许莼道:“莼哥儿既然手里如此宽裕,正好为父最近修了园子手头紧,不若也挪给为父几万两……”
    许莼笑道:“父亲开口,原不敢辞,只是儿子确实手里也只有这十万两,是外祖父陆陆续续这些年给的,孩儿没用都存着,利滚利出来的,原是看着那位兄台为人实在高洁,这才仗义疏财了一回……如今看来能换母亲的诰封,这十万也很值了,旁人若是想找这门路,还未必能找到呢。”
    值个屁!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许莼满不在乎天真的神情,全都心里暗骂,十万两白银!一个板上钉钉的诰封而已!论理国公夫人,原本就该有一品诰封,没有请封,只是因为因为许安林承爵太过突然,没有成婚,之后太夫人故意压着没有请封,只要请封,迟早的事!
    就白白花了十万两白银换这个!十万两!若是运营得当,搭上苏槐公公这条线,明明可以换更多的人情,更多的东西!
    太夫人一时心里十分懊悔,又瞪了眼盛氏,只觉得果然是商户人家出身,教导得孩子眼皮子也如此的浅!
    她心下十分不舍,但面上却仍只能忍着心疼道:“莼哥儿也是一片孝心,既搭了这样有用的线,可就得好好把握住了,不可断了交,有机会,便把菰哥儿也带上,毕竟立刻便要入闱了,来日为官,也是极好的人脉……”她一眼看到许葵殷切看着她,便也补上:“还有韩家姑爷,你大姐姐也不是外人,你须得知道,咱们一家人,同舟共济……”
    太夫人絮叨了一回,露出了疲倦之色,便命盛氏带领小辈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白夫人仍伺候着太夫人躺下。
    太夫人斜靠在大迎枕上,满脸疲惫:“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天真是累到了。”
    白夫人看着太夫人的脸色,带了些紧张:“母亲还真的信了莼哥儿一个人能做这样的主?十万两白银!哪家富豪能让不懂事的孩子拿那么多钱?”
    太夫人淡淡道:“盛家就是那么有钱,海上巨贾,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怎么巴巴的为老二求娶。当初……老太爷被人嫁祸,上百万的大窟窿填不上,不是我出主意给老二娶了盛氏来家,如今早已破落户了。一个将来能承爵的亲外孙,那边自然当宝贝疙瘩疼着,十万两算什么,我听说盛家在京里的银庄,莼哥儿一直能凭印信支取银子,和他们家的少爷一样份例的。”
    白夫人心下酸道:“是媳妇眼皮子浅了,只是可惜,早知道有这般好的路子,若是换上别的什么,譬如户部那边的盐铁茶专营的条子,转手便能卖出去,又或者在工部谋个实在差……老二家的就为了这诰封……白贴了这十万两……”
    太夫人道:“眼光放远点,盛家那边为了这个爵位,还能出更多钱。这应当不是老二媳妇的主意,莫说她,便是你我,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捐钱就能搭上皇上跟前掌印公公的线,哪有这般好事呢。应当就是菰哥儿那边说的,不是莼哥儿运气好撞上的,是别人惦记上了他的钱,这才牵线来的。想来到底没好意思白拿银子,才给了个诰封意思意思。大概也是露一手,等着后边的,这事得掌着,莼哥儿到底养得天真了些,倒是菰哥儿看得明白,且先结交着吧。”
    白夫人迟疑了一会儿:“那这过继的事……”
    太夫人皱了皱眉:“你急什么,有我掌着。你也看到了,盛家钱多着呢。商贾之家,利益为先,要不是个爵位在这里吊着,哪里肯大把银子送国公府里使?你们这些年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这上头来,若是现在就急着吧菰哥儿过继给你,那不得正经分家?分出去了你们吃什么?就算菰哥儿能考上进士,得了官,那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还得多少年磋磨历练呢。没有母子名分,老二媳妇怎么可能还出钱帮扶?此事还得慢谋。你不要急,自有我替你做主。”
    第5章 急雨
    这边盛氏却先找了心腹老家人名唤盛安的问:“世子那十万两白银,是不是给了贺兰公子帮忙捐的?你不是说,贺兰公子回话说已领了差使去边疆了吗?”
    盛安连忙答话:“贺兰公子确实这么回话的,说之前欠了盛家的情,以后再找机会还。劝说小世子这事,因着另有要事,办不了了,还请夫人见谅。前日我还按夫人的指示,给贺兰公子送了程仪呢。”
    盛氏道:“世子捐给工部那十万两银子的事哪里兑的?”
    盛安回道:“世子在咱们家的银庄柜面上开的银票,没说用来做什么,前些日子确实是工部那边派人来兑,说是先提一万两银子走,都足额兑了。”
    盛氏想了下吩咐:“你去把世子身边的春溪叫来,莫要惊动了世子。”
    盛安立刻出去,不多时果然把许莼身边的小厮春溪叫了过来,春溪已十六岁,人机灵老实,也是盛家的世仆,家人都跟着船出海的,他上来便拜见盛氏:“夫人。”
    盛氏便问他:“世子那十万两银子,是经了谁手捐工部的?”
    春溪满脸茫然:“工部?不曾见,世子是在咱们荣庆堂提了十万两银子,但是他亲自送去了京兆府那里,说是要给贺兰公子赎身脱籍的。”
    “……”,盛氏料不到问出来这么一句,定了定神问道:“他见过贺兰公子了?”
    春溪道:“是呢,去了船上,并没让小的上船,小的只在岸上牵马伺候等着的,回来那天看世子面色不好,我还问世子是不是没看上,世子脸色很难看,还笑了声说:是人家看不上我,我算什么呢,不过一纨绔蠢物罢了。”
    盛氏:“……”
    春溪又道:“世子那天似乎很受打击,唉声叹气了几天,也不去吃酒听曲了,也不玩斗鸡打球了。在家倒是发奋翻了几天书,后来又说自己不是那看书的料,又丢开手了。”
    “夫人也知道,世子想来想一出是一出,那天命小的去找柳升大爷那边,攒了个局,好像请了京兆尹府那边的书办吃饭,打听如何给贺兰公子脱籍,听说因着是犯官之后,很难脱籍的。但那书办就给世子指了一条路子,说只要能说动了府尹大人,那就行。说是府尹大人如今正为京兆府的钱粮亏空发愁,若是能替大人分忧,脱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世子后来果然去荣庆堂取了十万两银票,让小的辗转送给那姓马的书办了。”
    盛氏这下明白了:“想来贺兰公子知道了此事,又不好退这银子,他到底是名将之后,京里想必还是有路子,便替世子捐了这银子,又替我讨了这诰封。”
    春溪直愣愣的,盛安连忙宽慰道:“世子若是知道十万两就能给夫人讨个诰封,定然也不会心疼这十万两的。”
    盛氏面上微微带了些惆怅,没说话,只吩咐春溪道:“回去伺候世子,不要和他说我问过你,只当我不知道这事。”
    春溪老实应了下去了。
    盛安看着盛氏脸色道:“不管如何,世子仗义,也算是孝敬了夫人,夫人也就当世子孝心,和世子缓一缓关系……”
    盛氏微微摇了摇头,只道:“不必,你管好,莫要让他知道我知道了。和荣庆堂那边说,这十万两由我垫上,另外再支两万两银票,命人送去边疆给贺兰公子,祝他前程远大。”
    盛安心下微叹,但仍是拱手应了,又问盛氏:“夫人得了诰命,实是大喜事,我已命铺子上下都赏一月月银了,可是也要遣人回去告诉太公、大老爷才是。”
    盛氏微微一笑:“阿爹若是知道这是莼哥儿孝敬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派个伶俐人儿回去报喜吧。”
    盛安笑道:“太公和大老爷一贯宠世子的,这一说,怕是又要给世子塞银子了,就怕国公那边又惦记上了。”
    盛氏道:“他们是拿莼哥儿当自家子弟爱着,莼哥儿其实心里有数着呢,今天国公找他要银子修园子,他直接当着太夫人的面就推了。其实莼哥儿用度是很知道分寸的,比起他几个表哥来,他可算是俭省得不得了了。”
    盛安笑道:“那倒是,这也是京里风气保守,世子不敢太铺张了,免得招了人眼。”
    盛氏又问:“哥儿回房了吗?”
    盛安笑了声:“夫人是知道世子的,我听说内院老太太赐下了两个丫头,正等着给您问安,世子回院子看了眼看到多了两个丫头,拿了几件衣服抬脚又出去了。跟着伺候的家人已回话了,说没去别的地方,只在竹枝坊那边留着呢,世子如今也没去那些风流之地了,只在竹枝坊那里,有时候画几笔,不过应该就是无聊。都说人闲生事,夫人不若带他在身边,哪怕教他经营铺子……”
    盛氏满面疲惫,挥了挥手:“不要再提此事,商贾之事,京里高门都视为下流,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我带他行商贾之事,他以后没法在人前立足。老夫人和国公爷那边也敷衍不过去,便是世子自己……也未必乐意学这些。罢了,索性如今无论如何,总能保他一世吃穿不愁,他开开心心的,也就好了。”
    盛安到底是盛氏的心腹掌柜,不比他人,仍是低声规劝道:“哥儿还年轻,总要慢慢教养,老太太尚且知道安排几个丫头,不若咱们在盛家挑个庶女……”
    盛氏摆手:“不必如此,国公府还不是我做主,何必让家里女孩儿来白给人糟践,嫌我受得气还不够……”她眼圈忽然一红,不知为何心里酸楚,许是今日竟然得了儿子孝敬的诰命,哪怕是阴差阳错,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虽则平日里性格刚强,此刻竟也有些哽咽:“再说哥儿如今这般,没个定性,也不知他忽然找男倌,是不是真的忽然好起南风了,如果这般,岂不是对不起家里的哥哥弟弟们,让个好姑娘来守活寡。且再熬熬,等到哥儿承爵定性了,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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