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却不在意的笑笑,郑重道:“还请吴副将,替我向其他护卫的士兵表达谢意。”
    青梅顺势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递给了吴桐。
    吴桐面色微顿,语气顿时严肃起来,“苏小姐,这有违军纪,使不得!”
    苏心禾眨了眨眼,道:“吴副将以为这是什么?”
    这一问,却把吴桐给问得有些懵了……所谓表达谢意,除了银子还能是什么?
    苏心禾笑着拉开了布袋,道:“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不是喜欢吃春饼么?昨日在客栈里,我向掌柜的借了一晚上的厨房,和青梅一起做了一些,留给大家出城的时候吃。”
    吴桐听了这话,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连忙从青梅手中接过春饼,道:“苏小姐放心,末将一定将东西带到。”
    苏心禾一笑,便带着青梅,随骆妈妈入了别苑。
    吴桐怔然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春饼,才转头上马,“出城,去南郊大营。”
    -
    这别苑名为思正苑,是平南王府在城郊置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
    “小姐,这别苑里头……好像许久没有住人了。”青梅说着,身子不自觉往苏心禾身边缩了缩。
    苏心禾没说话,继续跟着骆妈妈往前走,但一双眼睛却无声打量着四周。
    这侯府别苑从外面看来,还算体面,可一过了垂花门,里面就墙面斑驳,荒草丛生,就连抄手游廊上的灯笼,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往里走,还有一处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黑漆漆的,地上放着几个供人跪拜用的蒲团,看着有几分阴森。
    骆妈妈将苏心禾带到了东厢房门口,笑容和方才比,收敛了几分,道:“苏小姐初入京城,本应迎入侯府,但按照咱们宣朝的规矩,男女成婚之前最好不要见面,不然不吉利。”
    骆妈妈说到这里,唇角的笑反而深了几分,“便只得委屈苏小姐,在这儿待上几日了。”
    苏心禾见骆妈妈人前人后两张面孔,便知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苏心禾笑了下,道:“无妨,天黑之前,骆妈妈和姑娘们将这儿打扫干净便好。”
    骆妈妈面色微顿,佯装为难道:“苏小姐有所不知,老奴是姑奶奶身边的,过一会儿,姑奶奶只怕要午睡起身了,老奴还得赶着回去伺候呢!”
    苏心禾在来的路上,便找吴桐打听过府中的情况,骆妈妈说的姑奶奶,便是平南侯胞妹李芙。
    李芙夫家原本经商,败落之后,索性阖家搬到了平南侯府,依靠兄长平南侯李俨供养,如今也帮着侯夫人管家。
    这骆妈妈一介下人都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想必是有人撑腰。
    苏心禾活了两世,平日里脾气虽好,但遇上不平之事,也不是个会任由人摆布的,她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开口道:“这才到晌午,骆妈妈带人收拾完这院子回去也来得及,当然了,若是姑奶奶遣人来寻你,我自然让骆妈妈先回去。”
    骆妈妈听了这话,本想继续争辩,但苏心禾便歪歪地踉跄一下,仿佛要倒了似的,青梅连忙扶住她,紧张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心禾虚弱地摇了摇头,道:“许是舟车劳顿,让我有些犯恶心,坐一会儿,吃点开胃的东西应该就没事了……”
    青梅听罢,便连忙扶着她在就近的长廊坐下,苏心禾顺势歪倒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咳嗽了两声。
    青梅便立即对骆妈妈道:“骆妈妈,有劳快些,待卧房收拾干净了,我扶小姐进去休憩。我家小姐身子娇弱,房中可是一点粉尘都不能有的,不然便会咳嗽不止,万一严重,只怕会误了大婚了。”
    骆妈妈见苏心禾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思及对方不日便将成为世子妃,也不好得罪得太狠了,这才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道:“那好,老奴这就去办。”
    苏心禾弱弱地点了点头,“多谢骆妈妈了。”
    骆妈妈心中气闷,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着自己带来的下人们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下人们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各归各位,开始洒扫整理去了。
    骆妈妈今日过来,就是想给苏心禾一点颜色瞧瞧,便没有带多少人手,如今要快速收拾好院子,自己便也得来干活,才擦了一会儿桌子,骆妈妈就累得腰酸背痛了。
    一个洒扫丫鬟小声嘟囔着:“这苏家小姐可真是厉害,不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么?居然敢使唤骆妈妈!”
    另一清理花圃的丫鬟忍不住接话:“使唤骆妈妈算什么?侯爷提婚事之时,世子不是不同意么?最终不还是答应了吗!这苏家虽说是小门小户,但只要得侯爷青眼,谁能为难得了她!?”
    “她可真是好命啊!咱们世子可是天人之姿,又是盖世英雄,京城里多少大家闺秀排着队想嫁给他?可他却偏偏要娶这乡下来的苏氏!虽说有几分姿色吧,但到底家世差得远,若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啊!”
    这些话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心禾与青梅的耳朵里,青梅面色难看,正想去找她们理论,苏心禾却对她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不论侯府上下态度如何,她都要嫁过去了,既然如此,何惧人言?
    况且,两家家世悬殊,那侯府世子不情愿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他不在意自己,自己又何须把对方放在心上呢?
    苏心禾活了两世,又一向想得开,只觉得没有什么比过好自己的日子更加重要,故而也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看法。
    于是,苏心禾一面吃着青梅送来的开胃蜜饯,一面提醒道:“骆妈妈和诸位姐姐可要动作快些,可别误了姑奶奶起身的时辰。”
    骆妈妈许久没有干过粗活了,一时气得脸歪,却只得将力气都发泄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顷刻间便擦的铮亮。
    丫鬟们也不敢再小声置喙,只得老老实实地洒扫起来。
    一个半时辰之后,这院子里终于变得像样了,苏心禾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在青梅的搀扶下,四处转了转,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骆妈妈辛苦了,若没什么别的事,你便先回府吧。”
    骆妈妈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憋着气,敷衍地行了一礼,就带着人气冲冲地离开了。转身离开。
    等她们离开了院子,苏心禾与青梅才笑了起来。
    青梅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骆妈妈啊?”
    苏心禾秀眉微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没有姑奶奶撑腰,一个老妪哪敢如此猖狂?既然姑奶奶来者不善,我们便也不用给她留面子了,要知道,一步退,便步步退,让她知道咱们不是好随意拿捏的,才会有所收敛。”
    青梅见苏心禾心思笃定,便也跟着点头,“反正奴婢都听小姐的!”
    苏心禾一笑,道:“如今她们走了更好,我们还落得自在,忙了一日有些饿了,我们做饭去吧!”
    第8章 香味
    正值春日,平南侯府的后花园中百花盛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平南侯夫人叶朝云,手中持着一把小巧的剪刀,一手护着盛放的花朵,一手小心地减去旁边多余、腐败的花枝坏叶,剪完之后,她便轻轻松开了花枝,娇美的花朵依然高高立在枝头,艳丽多姿。
    “嫂嫂如此喜爱花草,怎么不让人采摘一些,放到自己的房中?看着也赏心悦目呀!”
    说话的是平南侯的妹妹李芙,她陪在叶朝云身旁,穿得一袭桃红的春衫,手上的金镯子,一个赛一个地粗。
    叶朝云淡淡道:“花草历经四季更迭,奉春日才得重生,实属不易,且花在枝头,能开月余,若剪其根茎,最多能盛放三日,何必为了一时之快,伤它性命呢?”
    李芙听罢,只能讪讪笑道:“嫂嫂菩萨心肠,是妹妹没有思虑周全。”
    叶朝云也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问道:“今日不是苏家姑娘入京么?安顿得如何了?”
    “嫂嫂放心,我已经派了身旁最得力的骆妈妈去接苏小姐,定然能将一切都安置得妥妥当当。”
    叶朝云又问:“安置到哪里?”
    李芙道:“就是城郊的思正院。”
    “思正院?”叶朝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那里是府中罚罪思过的地方,为何要将她安置在那里?”
    李芙面露难色,道:“嫂嫂不是不知道,我们在京城就三处宅子,除了这御赐的平南侯府,便是城北的六和居,和城郊的思正院。”
    “这六和居去年用来安置我夫君一家了,如今住得满满当当,苏小姐不过小住几日,便也不好叫他们腾挪地方,我思前想后,还是这思正院好,既清净,又安全,听闻苏小姐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两个侍卫,那么大的地方,足够他们住了。”
    李芙一面说着,一面打量叶朝云的神色,道:“再说了,这苏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她能嫁给咱们世子,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一入京,咱们就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只怕小姑娘家容易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可就不好了,您说呢?”
    叶朝云没说话,但两条柳叶眉,却微微拢了起来。
    说起这桩婚事,她确实是不满意的。
    虽说那苏家对侯爷有恩,但报恩的法子何止一种?为何要为了一件陈年旧事,而搭上承允姻缘?
    但叶朝云也知道平南侯李俨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是如论如何也不会更改。
    这桩事就像一个疙瘩,横在她心里,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些不平,故而在李芙主动请缨要安顿苏心禾之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骆妈妈过来了,她由丫鬟扶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把李芙吓了一跳,“骆妈妈,不是让你去接苏小姐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朝云温言,也淡淡瞥了骆妈妈一眼。
    骆妈妈见两位主子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便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夫人,老奴有负您的嘱托,没有伺候好苏小姐,还请您责罚!”
    李芙一见骆妈妈这般模样,便顺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骆妈妈抽抽搭搭,却不说话,一旁的丫鬟道:“今日我们奉命去思正院迎接苏小姐,本是高高兴兴地将她安顿到了厢房,但苏小姐却嫌咱们别苑破旧粗陋,骆妈妈无法,只得请她先委屈一日,回来再与两位主子商量,可那苏小姐不依不饶,非要让我们将思正院里里外外,仔细收拾一遍再走,但我们今日带去的人不多,奴婢几个年轻,多干点儿活便罢了,可怜骆妈妈年纪这么大了,还要爬上房梁打扫……结果就摔了下来。”
    李芙与骆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摔伤?”
    骆妈妈忙道:“多谢夫人关怀,老奴不过受了些轻伤,只不过我们今日打扫过后,也不见苏小姐满意,对苏小姐因此心生怨怼,那就是老奴的过错了!”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在场之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还开始低声数落这位准世子妃。
    李芙语气愤慨,道:“这苏小姐出身不高,脾气倒是不小啊!嫂嫂,您看这如何是好?”
    叶朝云瞧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李芙眼珠转了转,道:“依我看,这苏氏就是出身乡野,没有人好好管教过!不若遣几个府中的婆子,好好教一教她规矩?让她明白这侯府可不是苏家,由不得她任性妄为。”
    叶朝云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也好。”
    李芙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便对骆妈妈道:“既然如此,那你便……”
    “等等。”叶朝云出声打断了她,道:“骆妈妈不是已经伤了腰么?还是先修养两天再说罢,蒋妈妈何在?”
    叶朝云身旁的蒋妈妈上前两步,她虽然满头白发,却姿态端庄,表情也一丝不苟,相比于其他下人,算是气质极好了,“夫人有何吩咐?”
    叶朝云道:“明日你带着红菱过去,教一教苏氏侯府的规矩。”
    蒋妈妈福身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叶朝云在花园中站了许久,也有些累了,便同辞别了李芙,径自回了住处。
    叶朝云一走,李芙的笑脸便瞬间收敛,她瞥了骆妈妈一眼,道:“不是让你暗地里给她点颜色瞧瞧么?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骆妈妈叹气,便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芙。
    “那苏小姐看着柔柔弱弱,但实际上可不是个好惹的!她毕竟是将来的世子妃,老奴哪敢真的开罪她呢?”
    李芙冷哼一声,道:“这世子妃的位置,是不是她的还不一定呢!我早就同兄长说了,这门亲事要不得,他这人就是死脑筋,放着好好的蕊儿不要,非要去报什么劳什子的恩!?”
    骆妈妈知道,李芙一心想扶持老爷的侄女罗蕊儿登上世子妃之位,却被李俨严词拒绝了。
    骆妈妈道:“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的性子,他一贯重诺,既然当年开了金口,又怎么会反悔呢?解铃还须系铃人,离大婚不是还有一段日子么?只要那苏氏吃了亏,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
    李芙笑了声,道:“这蒋妈妈可是训诫过宫中贵人的,寻常下人见了她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让她去训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且等明日的好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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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马车便离开了侯府,向城郊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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