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先将?货品收进?侯府,每样取一顿饭的量,送到静非阁来。”
    卢叔会意,应声下去了。
    苏心禾又?对白梨道:“我记得后厨之中,掌管仓库的似乎只有庞展望和菊芳?”
    白梨回忆了一瞬,答道:“以前还?有骆妈妈,但?因骆妈妈犯了错,所以钥匙被收了,故而只有庞管事和菊芳有钥匙了。”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道:“让菊芳来见?我,但?不要惊动其他人。”
    白梨道:“是,奴婢这就?去后厨。”
    -
    “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菊芳立在厅中,仍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朴素模样。
    苏心禾温言道:“免礼,你不必紧张,我让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只要实话实说便好。”
    菊芳一听?,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世子妃请问,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苏心禾瞧了她一眼,问道:“平日里,府中米粮、酒水还?有油盐酱醋的采买,主要是谁负责?”
    菊芳不假思索地答道:“回世子妃,是庞管事,但?骆妈妈在时,也会一起理账。”
    苏心禾又?问:“我记得你也参与了理账?”
    菊芳愣了下,忙道:“后厨之中,识字的人并不多,若是庞管事忙不过来了,便会让奴婢一起帮忙理账,若非如此,奴婢是不会沾手的。”
    苏心禾道:“你既然能识文?写字,难道没有发现?,庞展望的账册里有问题么?”
    菊芳面色微微一紧,下意识避开了苏心禾的目光,道:“什么问题?奴婢、奴婢没有发现?……”
    苏心禾递了个眼神给青梅,青梅便将?两本账册递到了她的眼前,道:“第一本是你写的,这账目还?算妥帖,但?第二本,却?分毫不差,连字都不曾写错过一个,不是假账是什么?”
    菊芳神情明?显有些紧张,道:“这……第二本账是庞管事自己?做的,奴婢、奴婢实在不清楚……”
    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盯着菊芳,道:“菊芳,我是看你为人老实,办事妥帖,才想从你嘴里听?几句实话,你若是要包庇做假账的人,那便是共犯了!若真如此,你便不能再留下了。”
    此言一出,菊芳顿时慌了神,连忙跪了下去,央求道:“世子妃,奴婢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求您别赶奴婢走!”
    青梅下巴微扬,道:“那你还?不说实话?”
    菊芳面上挣扎了一瞬,终究还?是惴惴不安地开了口:“庞管事那账簿……确实、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苏心禾问:“什么问题?”
    菊芳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言。
    苏心禾道:“只要你说出实情,我自然会保你无虞。”
    菊芳这才略微放心下来,低声道:“世子妃有所不知,后厨被骆妈妈管辖已久,有不少人都是她的眼线,故而奴婢不敢妄言,怕遭人报复……但?世子妃既然说了这话,奴婢也愿意相信世子妃。”
    “这庞展望本是骆妈妈的人,一直帮着骆妈妈行?采买之事,他们采买的东西,大?多来自于东市。”
    苏心禾道:“大?良米铺等几家铺子,我已去过。”
    菊芳听?到这里,便也明?白了几分,便继续道:“仓库其实只有庞管事与奴婢两人,但?庞管事出去采买之时,从来不让我跟着,每次采买完东西回来,他说是多少银子,奴婢便记多少银子,直到有一次,奴婢偶然路过了东市的大?良米铺,这才发现?,他报上来的价格,要比店里的贵上许多。”
    苏心禾思量了一瞬,其实这也不奇怪,菊芳若要买米,自然会买价钱便宜的,但?侯府一贯买的米粮都相对较贵,她不知道具体价格,也是情理之中。
    “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庞管事将?价格弄错了,便又?多问了几家铺子,谁知,他采买回来记账的价格,样样都比铺子里贵,奴婢便明?白了,其中有猫腻。”
    苏心禾问:“此事你可有告诉过其他人?”
    菊芳摇了摇头,道:“那庞管事是骆妈妈眼前的红人,咱们后厨又?归姑奶奶管辖,就?算此事捅到了姑奶奶跟前,也不见?得有结果,故而奴婢便只能装聋作哑。奴婢的相公还?等着科考,家中缺不得这份活计,庞管事便觉得奴婢好拿捏,所以才将?理账之事交给了奴婢。”
    苏心禾听?到此处,已经明?白过来,她思索了一瞬,便道:“好,我清楚了,你回去罢。”
    菊芳便有些忐忑地站起身来,随着青梅退下了。
    白梨听?了方才的对话,面色也有些难看,问道:“世子妃,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苏心禾站起身来,道:“去正院,我要见?母亲。”
    -
    正院。
    “嫂嫂,您是不知道,似杰这孩子,自从入了军营,便瘦了一大?圈儿啊!我看着真是心疼死了……”
    李芙唉声叹气地坐在叶朝云面前,时不时拿起手帕拭泪,身旁的骆妈妈,虽然还?有些鼻青脸肿,但?好歹能回来伺候了,她接着李芙的话道:“夫人,您别怕,侯夫人可是菩萨心肠呢,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似杰公子受苦呢?”
    “侯夫人,我们夫人因为似杰公子的事,好几夜都没有合眼了,若是这样熬下去,身子迟早会垮了!还?请您救一救似杰公子和我们夫人吧?”
    叶朝云端坐于高榻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之前验伤一事,是李芙挑拨在先,承允将?似杰纳入军营,就?是为了让李芙好好反省,但?她近日已经来找过自己?好几次了,前面几次叶朝云还?避而不见?,但?今日,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开面子拒绝了。
    她看着李芙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实在有些头疼。
    叶朝云正欲开口,却?见?红菱缓步走了过来,她一福身,便清声道:“夫人,世子妃有事求见?。”
    叶朝云略微敛了敛神,道:“让她进?来。”
    红菱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苏心禾便带在红菱的引导下,迈入了正厅。
    李芙一见?到苏心禾,脸上便生出不少了怨怼之情,还?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苏心禾对她的态度置若罔闻,只面色平静地见?礼。
    叶朝云见?到苏心禾,面色稍霁,便道:“心禾,坐吧。”
    苏心禾应言坐下,她瞧了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李芙,随口问道:“姑母这是怎么了?”
    李芙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你的好夫君,将?似杰送入了军营,如今日日练兵,背上晒得皮都掉了一圈儿!”
    苏心禾淡淡一笑,答道:“夫君送似杰表弟去军营,是为了历练他,若是似杰表弟他日能出人头地,姑母不是也脸上有光么?姑母生什么气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李芙就?算想反驳,却?也找不到理由,只得道:“能不能出人头地不重要,能活着回来才是要紧的!那军营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李芙说着说着,还?故作可怜地哭了起来。
    叶朝云见?她哭得涕泗横流,正打?算安慰两句,苏心禾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芙一见?苏心禾笑了,顿时恼羞成怒,斥道:“你笑什么?”
    苏心禾不紧不慢地开口:“姑母方才说军营不是人待的地方,那父亲、大?哥和夫君又?算什么?”
    李芙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叶朝云,叶朝云方才升起的同情之心,顿时消弭殆尽,面色也冷了几分。
    李芙连忙解释道:“嫂嫂莫怪,我方才是难过得狠了,这才有些胡言乱语!承允自幼在军中锻炼,是少年英雄,但?似杰一直体弱多病,如何?能与承允比得?嫂嫂便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帮我向承允求个情,让似杰回来罢!”
    李芙说着,便哭得更厉害了。
    叶朝云秀眉微蹙,道:“妹妹,你可别哭坏了身子啊。”
    李芙又?嘤嘤起来,道:“嫂嫂,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当娘的,哪能白白看着孩子受苦呢?”
    叶朝云道:“此事你可问过侯爷了?”
    李芙撩起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如此小事,妹妹哪敢去烦兄长呢?再说了,这后院之事,不都是嫂嫂做主的么?”
    苏心禾瞧着李芙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
    李芙定是当心闹到了公爹那里,会牵扯出之前那一桩验伤的事情来。公爹为人正直,又?不喜后院争端,若是知道那件事,必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相处了这些日子,苏心禾也逐渐摸清了叶朝云的脾性,她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实则是个心肠软的,加之本来出身高门大?户,遇上李芙这般胡搅蛮缠的人,便也有些束手无策。
    于是,苏心禾便道:“姑母,后院自然是母亲做主,但?似杰已经入了军营,那便是平南军的人了,私事变成了公事,您让婆母如何?做主呢?”
    李芙听?了这话,不禁看向了苏心禾,拧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心禾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大?宣男子入伍从军,若非在战争中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少说也要服兵役四年以上,如遇战事吃紧,恐怕不止四年。故而有‘十五随军出,七十随军归’的说法,除非陛下特?赦,否则,擅自离开军营者,一律按逃兵处理。”
    “逃兵!?”李芙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按律说来,逃兵可是要被朝廷下令通缉,抓到便斩首示众的!
    李芙面色苍白地跌坐椅子上,她呆了一瞬之后,又?立即起身,当着叶朝云的面跪了下去,道:“嫂嫂!如今北疆和南疆皆有动荡,这万一要打?仗,战场上可刀剑无眼啊!似杰的功夫又?练得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活得下去啊!求你救一救他罢!他真的不能去啊,呜呜呜……”
    叶朝云连忙起身,扶住了她,道:“都是自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芙继续哭哭啼啼道:“嫂嫂若是不答应,妹妹我便长跪不起了……”
    蒋妈妈和红菱等人也早就?看多了李芙这一套,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但?心中依然有些嫌弃,这可不就?是软饭硬吃么?
    叶朝云面露为难。
    李芙是侯爷唯一的妹妹,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侯爷也会跟着担心,但?对方所求之事,又?的确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苏心禾实在看不下去李芙的嘴脸,便站起身来,走到了李芙面前。
    “姑母,事到如今,您与其担心似杰,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李芙没好气地看向苏心禾,不悦道:“你说什么?”
    苏心禾对青梅一扬手,朗声道:“将?那些东西送上来!”
    第38章 清理门户
    一时间?, 青梅带着五名丫鬟鱼贯而入,她们六人一列站好,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中?皆是不同的物什, 有大米、酱油、老醋、酒水等。
    不仅李芙看得一头雾水, 就连叶朝云也有些不解, 问道:“心禾, 这些是?”
    苏心禾便从青梅面前的托盘中?, 端起两碗生米, 呈到?了叶朝云面前,道:“母亲请看,这两碗米有什么?区别?”
    叶朝云定睛一看, 这两个碗中?的生米, 皆是颗颗饱满,形状、大小都十分相似, 她便又各捻起几颗,仔细瞧了瞧, 道:“似乎并无不同?”
    苏心禾点了点头, 道:“儿媳也觉得并无不同。”
    她又让一名丫鬟上前, 将托盘中?的老醋呈到?了李芙面前,道:“有劳姑母帮我验一验这醋?”
    李芙将信将疑地将醋接了过去, 观其颜色, 又尝了尝味, 道:“这分明就是一样的,有什么?好验的?似杰的事还?未说完呢,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心禾一笑,道:“方才有劳母亲和姑母了, 其实这里的东西,我都请人验过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同样的东西,价钱却差了一倍不止。”
    “托盘左边的东西,都是姑母的亲信骆妈妈,连同后厨副管事庞展望一起采买回?来的,而右边的东西,则是我自己去供货商那儿买回?来的。”
    此言一出?,站在李芙身?旁的骆妈妈,明显身?子僵了一僵,而李芙也变了脸色,紧张地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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