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陆司州唇角淡淡扯了一下,“这里除了你和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夏萱朝四周看了看,还真没人。
    “可是……”夏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移到了身后,拘谨问,“干嘛送我这个?”
    “你不是烫到了吗?”他轻飘飘冒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夏萱有些吃惊,她明明藏得很好,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说不上心情如何,有种小秘密被揭穿的感觉……
    夏萱不敢往下想了,后退两步,摆摆手,“不用了,我家里有。”
    “……”陆司州凝视着她,唇角的弧度压了下去,她似乎,挺喜欢拒绝人。
    之前都是他拒绝人,现在轮到别人拒绝他了,这种感觉挺微妙的,隐隐透着抹什么,但他没捕捉到。
    陆司州抬脚上前,夏萱条件反射后退,“真不用。”
    陆司州没跟女生过多接触过,也不懂女生那种矛盾的心思,见她一直没收,干脆也不说话了,一把拉过她的手,把药膏放进了她掌心里。
    担心会掉下来,他还不轻不重按了下她手指,叮嘱道:“收好了。”
    一触即离,瞥了呆愣的夏萱一眼,陆司州先一步朝包间走出,廊上壁画隐约映出他模糊的脸,唇角扯出高高的弧度,直到走进包间,弧度才消失不见。
    陆司州这人,不笑的时候迷人,笑得时候要命。
    夏萱看着他进了包间,人还处于发懵的状态,眸光落到掌心的药膏上,隐约还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暖意。
    她心再也压抑不住,狂跳不止,脸上泛起潮红,耳后根侧颈也没能幸免。
    即使回到家,那抹潮红还在,无法言说的雀跃在心间冲撞,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凝视着那支药膏,眉眼弯起脸上渐渐浮现笑。
    陆司州送她药膏了?
    陆司州真送她药膏了。
    这是他专门为她买的吗?
    为什么?
    是因为她烫伤了吗?
    她烫伤关他什么事?
    他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是在关心她吗?
    夏萱心尖像是灌了蜜一样,好像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可惜这种雀跃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
    晚饭的时候,夏小川又不老实,再次打翻了饭碗,汤洒出来,弄得到处都是,夏萱起身去厨房拿桌布,不小心把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夏小川见状弯腰捡起,二话不说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支药膏,他高高举着,要张娟给他涂抹,说手疼。
    张娟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背红红的,确实被烫了,顿时心疼的不行,也没问夏小川药膏哪来的,径自打开,低头,用手指给他涂抹起来。
    夏小川太皮,药膏不小心掉地上,他去捡的时候顺带踩了一脚,张娟戳戳他额头,算是批评他了。
    夏小川一点都不怕,挤眉弄眼做鬼脸。
    夏萱拿着洗净的桌布回来,他们已经上完了药,药膏扔在夏小川的椅子上,盖子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药膏外壳再也不是饱满的那种,少了将近一半,而且后面被踩的出现了裂痕。
    夏萱伸手拿起,尽量克制怒火,问:“谁弄得?”
    夏小川被惯坏了,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进西图澜娅餐厅,挑衅道:“我弄坏的,怎么了?不就是支破药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就是看了看么,至于吗?”
    “我让你动了吗?”夏萱厉声问他。
    “我管你要不要我动,我就是动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说着,还对夏萱吐舌。
    夏萱说:“道歉。”
    夏小川梗着脖子回:“就不道歉。”
    “道歉。”
    “就是不道歉。”
    张娟插话,“行了,不就是支药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川是你弟弟,用了就用了。”
    夏小川狐假虎威道:“对啊,就是支破药膏,有什么啊,你——”
    夏萱没等夏小川说完,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变故就发生在这之后,夏小川死命哭,张娟把筷子摔桌子上,怒气冲冲走过来,二话不说,对着夏萱打去。
    “啪。”夏萱右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右耳一阵嗡鸣声,她直直看着张娟,腥红着眸子问,“妈,你打我。”
    张娟打完人后也后悔了,张嘴要说什么,夏小川坐地上,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得声嘶力竭,把张娟心里那点愧疚都哭没了。
    “他是你弟弟,你就不能让着他吗。”
    “所以,你是为了他才打我的。”夏萱问道。
    气氛焦灼时,夏力推门进来,随口问了句:“夏萱你脸怎么红了?”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夏萱哭着说:“妈,你眼里只有夏小川是不是?你从来看不到我是不是?”
    “是!”张娟怒气上来,说话也口无遮拦,“我跟你爸以后还指望小川养老呢,你不能欺负他。”
    这是夏萱听到的最滑稽的话,她终于认可了那句话,不是谁的父母都是好父母,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砰。”夏萱走进卧室,重重关上了房门,任张娟怎么敲门,她都没开。
    -
    好像倒霉的事情总喜欢一起发生,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夏萱把书包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数学卷子。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晚饭前夏小川进她房间了,还在里面呆了很久,卷子估计就是他弄丢的。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初中的时候发生过类似的事,夏小川故意把她的作业藏起来,让她挨老师批评。
    夏萱沉着脸,心情很不好,张雪问她怎么了?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张雪比她还气,大声道:“你妈妈怎么这样啊。”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放低,扳过夏萱的肩膀看她,“你脸还疼不疼?”
    过了一夜好多了,夏萱摇头:“不疼了。”
    “那数学作业怎么办?”老刘有多严厉谁都知道,他还不听解释,没写完作业肯定会惩罚。
    “算了,先这样吧。”夏萱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
    “要不找课代表再要一份。”张雪提议。
    “课代表那没有。”夏萱方才去问了,数学卷子人手一份,没有多余的。
    “把我的给你。”
    “不行。”
    夏萱拒绝了张雪的提议,宽慰道:“没事,回头我和刘老师好好解释下,应该没事的。”
    刘诚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把夏萱叫到办公室浅谈了半个小时,夏萱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倒不是老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有些话听着不难听,其实会让人更难过。
    教室里的声音很嘈,她停住步子,转身朝长廊尽头走去,安全门虚掩着,平时没什么人来,她推开门,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外面的欢笑声好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围绕在她身旁的只有难过,像山一样重重压上了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弯腰坐在最下面的阶梯上,脸埋进膝盖间,脑中不断想的是,她到底要怎么努力,张娟和夏力才会喜欢她。
    她到底要怎么做,他们对她才会好些,哪怕只有对夏小川的一半都可以。
    她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结论,似乎不管她怎么做都不行。悲伤席卷而来,刚止住到泪再次倾泻而下,不多时,眼睛又酸又涩又胀。
    夏萱被无力感挤压着,心里的难过升到了最高值,她泪眼婆娑望着窗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总会有社会新闻报导些不好的事。
    不是他们作为学生不坚强,是他们体会不到父母的爱。
    他们太难过。
    就像此时的她一样。
    哭得最凶时,有脚步声传来,夏萱红着眼睛看向来人,眼底除了慌张外还有难堪。
    第二次了。
    第二次在他面前哭泣。
    夏萱一直想在陆司州面前留个好印象,即便不是最好的,但至少不是最坏的。
    可,好像挺难得。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最糟糕的样子。
    上次是,这次依然是。
    她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丑,眼睛肯定又红又肿了,脸也好不到哪去,每次哭,脸上总会泛起一片一片的红晕,像是长了什么东西一样,看着就很丑。
    他应该很讨厌的吧。
    夏萱不敢和他对视,脸再次埋进掌心里迟迟没有抬起,她想,等一会儿他便会走了吧。
    没敢继续哭,她抽噎着压下心底的伤心,静静等待着他离开。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卷起她鬓角的发丝,隐约映出她泛红的耳后根。
    哭得时间太久,耳后根也红了。
    陆司州打量着她,想起了昨天站在肯德基窗前看到她的情景,阳光斜射进去,落到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璀璨的光。
    小姑娘偏着头,发丝随意垂落下来,挡住了白皙的脸,隐约露出圆润的耳垂。
    她坐姿很端庄,肩背挺得很直,书写的时候,唇轻轻抿着。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她皮肤很白,睫毛又密又长,似乎很爱脸红。
    而且他还发现,她不太敢和他对视,每次对视都会慌张,她和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一点都不一样。
    乖巧安静的让人会忽视,但,她又过于勇敢,让你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真是个矛盾的人。
    -
    夏萱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吸吸鼻子,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底的先是一双白色耐克运动鞋,接着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然后是一瓶脉动,再然后是那张出现在她梦中无数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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