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呢,还是懂什么叫‘活在当下’的。上一辈子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你不是已经研究出让阿瑞斯人精神崩溃的病毒吗?”白沙的脸骤然冷漠下来,“如果你想,你可以杀死任何一个帝国人——很不幸,我现在也算是个‘血统纯正’的帝国人。你手上随时握着能杀死我的武器,还怎么跟我谈平等合作?”
    “我要病毒的解法。”白沙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如果连最基础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我们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虚空里半天没有传来回答。
    白沙看似云淡风轻,或者说她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知道白银中枢可能会监控她的精神波动,等同于能随时看透她的情绪、猜测她的心里所想,所以她一直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
    这是一场和智能之间的博弈。要让白银中枢放出消灭病毒的方法,无疑是让它放弃了一件能够威胁帝国人、杀死帝国人的有力武器。在白沙什么都没有付出的前提下,要让白银中枢做出这种退让可以说是难于登天——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只要白沙的态度无懈可击。那白银中枢就只能做退让的一方。
    “需要考虑那么久吗?”白沙叹息一声,“搞没搞错啊,原本就是你半威胁半警告地把我叫来无界之城。如果我们之间的合作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傻子才会答应给你授权。”
    【……】
    【好吧。您可真是个难对付的人类。】
    【可惜的是,解除病毒的药剂并不在我手上。它在另一个人的掌控之中。即使是我,只有配方,没有材料,也无法复制出相同效果的药物。】
    白沙:“那些材料在谁手上?”
    【在萨尔默·格雷兹手上。】
    白沙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说谁?”
    【萨尔默·格雷兹。】白银中枢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白沙眼前甚至浮现出拼写了这几个字的字符。
    “我知道他是谁。”白沙一手挥散面前的字符,皱着眉头说道,“他是格雷兹家族失踪已久的族长……”
    当时,萨尔默·格雷兹和西佩斯·罗宁都登上过那艘科考船。西佩斯是活着回来了,但萨尔默自此以后杳无音讯。当时跟着萨尔默去的手下全都死亡,因此大家也就默认萨尔默·格雷兹是在那场意外中葬身星海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格雷兹家?
    【这种病毒原本是没有解法的。准确的说,是萨尔默·格雷兹创造了奇迹,才找到了克制病毒的方法。但他的精神力因此大受损伤。或许是估计自己回到家族之中也坐不稳族长之位,他一直在外游荡。】
    白沙:“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也用之前那套什么代言人的说辞诓他是吧?可以啊你,两头通吃?”
    白银中枢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他身份特殊,又敌视帝国,我没有不利用他的理由。之前的噬星虫都是他放的,这次的病毒也是他的手笔。】
    “你卖他倒是卖的挺干脆……”
    【您才是我最中意的合作对象。】白银中枢说道,【请您唯独不要质疑这一点。】
    “那我还得去找他。”白沙叹息一声,“我当然不能指望你出手帮我,是吧?那既然你病毒解不了,总得给点其他的意思意思吧。”
    【我不懂您的意思。】
    “啧,别装傻。”白沙说道,“那你至少把我那几个联邦朋友先给放出来吧?我需要他们的帮忙。等我搞定了病毒的事情,我们再谈你那什么合作。”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严静怡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白灯晃悠。
    她下意识想挥手打掉那光束, 但身体的无力和大脑的疲惫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只好发出一声恼怒的斥责:“烦死了,能不能别晃了!”
    “静怡, 严静怡, 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静怡闭着眼“啧”了一声,心想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被困在虚拟剧场里很久, 每次这个虚拟剧场都会塑造一个完美的虚假世界来欺骗她,但总是被她发现。她一次次反抗, 一次次被洗去记忆, 或许是潜意识被刻下了某种印象,她每次发现真相所耗费的的时间越来越短。
    第一次,她在虚拟世界中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发现不对劲。第二次,“一个月”。第三次,“两周”……这次她开局又是躺在医院里, 来叫醒她的又是亚宁——这个俗套的剧本能不能换一换啊?而且这次为什么她没有被洗去记忆?是那个白银中枢觉得她油盐不进,干脆懒得再洗掉她的记忆吗?
    “人活着, 别吼了。”严静怡懒懒地翻身,把被子往肩膀上揭了揭,“你有兴致演,我还没兴致配合呢,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同意签那个什么狗屁协定的。”
    有种它就困她一辈子!
    “没人要你签什么协定。快醒醒,看看你在哪儿,我们真的回到现实了!”亚宁说道。
    严静怡登时睁开眼, 虽然也怀疑白银中枢这回是不是换剧本了, 但她还是狐疑地往出声者的方向瞟了一眼——
    脸色苍白、明显消瘦了一些的亚宁穿着白色病号服, 身后是台被扯断了线的医疗舱。他一手扶着个输液杆, 几乎大半的身体重心都倚靠在那根杆上,另一手费力地举着个发亮的手电,熟悉的五官上写满了疲倦和焦急。
    “……亚宁?”严静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我。”亚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从无界之城里出来了。”
    严静怡环绕周围一圈,这房间的陈设比起医院的病房,更像是疗养院。她几乎是瞬间从床上爬起来:“之前你也被困在虚拟剧场里了?为什么,你不是签了那个什么协议吗?周嵂呢,周嵂去哪里了——还有,我们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你问题太多了。”亚宁虚弱地喘了一下,捡要紧的回答,“我们现在在洛登星的疗养院。之前我虽然签了协议,但还是被困在了无界之城,刚刚和你一起被放出来。至于周嵂……如果他和我们的遭遇一样,现在他又不在这里,大概是留在首都星接受治疗……”
    严静怡:“我们在洛登星?——我们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亚宁缓缓摇头:“不知道。”
    洛登星是联邦边陲星域的主星之一,和他们的老家兰斯洛星非常近。
    “总之,这里是洛登星非常出名的一家疗养院。虽然医疗设备比兰斯洛星高了几个层次,但要治病救人还是不够看的,只是能够维持咱们俩的生命体征而已。”亚宁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以为咱俩这辈子都醒不过来,送我们来这儿算是某种临终关怀吧。”
    严静怡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说声谢谢啊?”
    “先别管这些。告诉我,你在无界之城里都经历了什么?”
    亚宁和严静怡简单地交换了一番情报,说完后,亚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奇怪,白银中枢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的。”亚宁皱眉,满腹的疑虑。
    “管他呢,总归我们已经醒了。只要别再用全息模拟舱,白银中枢能拿我们怎么样?”严静怡也想学着亚宁的样子扯掉自己身上的生命体征检测器,被亚宁阻止了,“你先等等,我来帮你处理一下。”
    严静怡:“处理什么?”
    亚宁打开医疗舱的系统操作几下:“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咱们醒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现在的时间。从咱们昏迷那天算起,这段时间不长也不短,咱们不止被转移到了洛登星,病房的访问记录里也没有霍尔曼老师。”亚宁解释道,“这很违反常理,不是吗?”
    这种疗养院的管理还算正规,不会无关人员进来乱走。不止安保系统有访客记录,医疗舱也会自动记录所有靠近病人的来访者的身份,以免出现意外后找不到合适的追责对象。亚宁看过,他的那台医疗舱里只有他从首都星转院到洛登星后医务人员日常巡查的记录,根本没人来探过病。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精神过敏,其实只要手边有台光脑能联系上霍尔曼,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惜他们没有。
    “白银中枢在无界之城里搞出了大动作。我们虽然是它的目标之一,但受牵扯的绝不仅仅是我们。”亚宁握着冰凉的输液杆,神色严肃地说道,“静怡,外面或许已经变天了,我们需要谨慎一些。说不定,外面除了白银中枢,还有一些人根本不想看见咱们醒过来。”
    严静怡微微一愣,想起她在无界之城中经历的一切,点头:“如果周嵂和我们的处境一样,那他现在应该也醒了。”
    亚宁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总之要想办法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他们两个手无寸铁,总得先弄点自卫的手段。
    “那就逃出去呗。”严静怡在亚宁惊讶的目光下光脚从医疗舱里爬出来,她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怎么说,先找个地方观察观察这里的地形和安保人员的值班规律?”
    亚宁看着行动自如的严静怡,再看看连站起来都没什么力气的自己,破有些无语:“我知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但咱们俩这差距太大了吧?”
    严静怡看着亚宁这副孱弱的模样反倒觉得奇怪:“你都做什么了?不就是在医疗舱里躺着吗,怎么成这样?……倒有点像精神力透支的样子。是因为你在虚拟剧场里打太多模拟战了?”
    亚宁想起自己在虚拟剧场里被迫不眠不休打模拟战的经历,顿时有些窒息。
    和他相比,严静怡简直像是去度了个假一样。
    “我的精神力已经在恢复了……但我们已经苏醒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最好在那之前想办法逃出去。”亚宁缓了口气,说,“实在不行,你就先走。”他对严静怡的战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到。”严静怡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台闲置已久的机器正在逐渐恢复运转。
    “我们连一双鞋都没有。”亚宁客观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很难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离开这里。”
    严静怡:“横竖都没什么希望,不如先试试。”
    说着,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两人快速对视一眼,双双回到医疗舱里躺好,闭眼盖上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金属门打开,进来的是医生和穿着蓝色制服的专业护工。
    “他们就是从首都星被送来的那两个军校生?”医生说,“真可惜,明明都是s级精神力的人才。”
    “是呢,听说还是联邦中央军校来的。”护工说道,“可惜心理过于脆弱,因为联合军演的事,都被打击到有弃世心理了。”
    ……呸,鬼才有弃世心理呢!如果他们两个都该弃世,那联邦代表队剩下的学生都别活了!这种借口也有人信?严静怡和亚宁在心里吐槽道。
    医生手上拿着平板,习惯性地走到离门最近的那台医疗舱前去检查各项数据。
    他略微俯身,凑近严静怡胸膛一侧的医疗舱控制面板。
    严静怡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医生一愣,面露惊讶的神色,刚说出一句“你……”,就被严静怡一个锁喉撂倒在医疗舱里。
    几步外的护工瞪大眼,下意识后退,正想摁响手中通讯器上的警报按钮,就听见“咣当”一声——护工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通讯器也滑向一旁的角落。在他身后,举着输液杆的亚宁下意识松了口气。
    幸好亚宁只是体力透支,对肌肉的掌控力还是如常的,这才能精准地把人给放倒。
    严静怡把医生和护工的外衣和鞋子扒下来,把他们俩扛进医疗舱里。军校生下手有数,他们俩最多晕一两个小时,很快就会醒过来。
    严静怡穿好医生的外套,把胸牌戴好,看着亚宁换上护工的蓝色外套。
    严静怡:“不知道周嵂在不在这儿……”
    亚宁:“那个医生拿着的平板应该连着疗养院的内部系统,你查查看。”
    严静怡拉起已经昏迷的医生的手,用掌纹解锁平板,查了一会儿,摇头:“没有他的入院记录。”
    “那他就是还在首都星。”亚宁说,“有周影照顾,周嵂应该没事。”
    几人转身离开病房,走上安静的走廊。
    “疗养院四周有重重牢固的墙壁,几个出口也有人把守,应该很难混出去。”亚宁站在窗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对严静怡低声说道,“我们先去职工办公室,借个公用光脑。”
    有些职工办公室里是会有公用光脑的,公用光脑功能有限,但是并不上锁,也能联网。想要获取信息,这是最快的方式。
    严静怡:“你能黑掉这个疗养院的安保系统吗?”
    亚宁:“我是机甲兵不是通讯兵……”
    两人摸进一个无人的办公室,打开公用光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星网的各大头条。
    首先是两国的联合军演已经结束,军演中发生了意外,两国代表队都有伤亡,具体责任方还在追究中。
    其次是总统忽然病重,副总统很有可能会在任期内暂代总统事务。面临最高执政官的人选更迭,联邦军部的统领宁鸿雪在这个关键时刻向议会提出了议案,希望修改联邦的《军事安全条例》,允许军部能暂时脱离政党内部的程序桎梏,只由军事检察院进行监督,以便军部能保持中立的立场。但这个议案的推行受到了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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