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捕头,竟要问我这样的话吗?”俞老爷恨恨道, “凶手定然就是那个猎户,他有武功在身,飞檐走壁又有什么难处!”
    何捕头连连摇头, 说道:“便是他会飞檐走壁,看守的人总该听见三少爷的呼救!况且凶手要杀人,在屋里动手便是了,又为何要费尽周折地将三少爷杀死在距他住处这么远的林子里!”
    “凶手是如何想的, 我们这些寻常人怎会知道?我只知道凶手的身份已然明了, 你们却迟迟抓不到人!究竟是没那个能力, 还是你们收了姓汤的好处, 故意放任凶手杀人!”
    “俞老爷慎言!”
    俞老爷和何捕头说着说着吵作一团,赵好却没有那个心情去理会了。
    俞三少死在他屋后的林子里,死状凄惨,而且这一次凶器就留在他的身上——一柄朴刀穿过他的胸膛,将他的尸体牢牢地钉在了树上。
    根本不用去问为什么凶手前两次用匕首作案,最后一次却改用刀了。
    赵好心想,只有一个人知道,俞老爷和衙役们认定的凶手是“用刀的高手”。
    可怎么会是她呢?为什么会是她呢?
    赵好还在原地发愣,卫知拙已经上前去和仵作一同查看尸体了。
    “尸僵还不明显,死亡时间很近,”仵作皱眉道,“就挣扎的情况来看,这刀应该是在他死后插上去的。”
    卫知拙垂眼查看俞三少腹部的伤口,虽然凶手留在现场的凶器是刀,实际上俞三少的致命伤还是和他两个兄弟一样,是由匕首造成的。凶手为了掩盖这一点,还专程用刀进行了多次的劈砍,这也是俞三少死状格外恐怖的原因。
    同赵好一样,他已经确定了凶手的身份,而俞三少身上也实在没有什么线索留下了,卫知拙便走回去,将尸体的情况告诉了赵好。
    赵好抿着嘴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时,看守俞三少住处的人也被叫了过来,俞老爷和何捕头都在询问当时的情况,责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能保护好俞三少。
    看守的衙役也是很冤枉,连声道:“何捕头,我们真的一时一刻都没放松,但也是真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若不是有人前来告知,我们都不知道俞三少竟死在外边了!”
    那边的俞家家仆也是纷纷跪在地上请罪求饶,说道:“老爷明鉴,衙门里的官爷们都没觉察的事情,我们几个怎么会晓得发生了什么!”
    俞老爷看着这群废物,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不由怒火攻心,正要叫人把他们拖下去通通打断腿,便听见一旁的何捕头忽然道:“等一下!你们没见到外边有人进屋,却有没有见过俞三少打算出去?!”
    众人都是一愣,俞老爷更是觉得可笑,两个哥哥都已经惨死,凶手又没有抓到,老三怎么会自己出去?他难道是傻子吗?
    谁知家仆中竟然真有两个人说道:“是!是!三少爷中间曾有一次想出门去!说是屋里憋闷,要出去散散心!但我们都说要么得有人跟着,要么得先禀告老爷,他听了,便说不出门了,于是又回去了!”
    俞老爷和何捕头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后者立刻道:“去检查俞三少住处的窗户!”
    当即便有衙役飞奔着去了,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惊异地回复道:“屋子的小窗被从里边打开了!俞三少是自己出去的!”
    俞老爷的脸色青了红,红了青,还是叫人把那几个仆从拖下去了,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猎户使了什么迷惑我儿的法子……”
    何捕头一脸困惑,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件事了,正巧仵作验完了尸,两人便先到旁边去沟通案情。
    赵好也听到了那些人说的话,不由眉头紧锁。
    即便她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自己找到了凶手,但在搞清楚俞二少死亡时,对方的不在场证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之前,都不能贸然抛下那一成的可能性。
    另外,三个死者死亡前都主动甩开自己身边的人这一点也非常奇怪,俞大少和俞二少就不说了,俞三少已经明确知道凶手是冲他们三兄弟来的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
    现场的人越来越多,何捕头又派出几个人去驱散前来围观的门客,看见赵好和卫知拙,走过来问道:“两位也来了?看过尸体了吗?有没有什么想法?”
    赵好皱眉沉思,没有说话。
    卫知拙见状,冲何捕头道:“暂时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等想通了,我们会去找你的。”
    何捕头闻言,也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我这边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就打发人去告诉你俩。”
    卫知拙略一颔首:“多谢。”
    待到何捕头离开,卫知拙低头冲赵好道:“要走吗?”
    赵好终于回过神来:“什么?”
    卫知拙垂眼看她,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线索了,回去吧,也许吃点东西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赵好恍惚地抬头看了看天色:“怎么又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赵好刚开始学着查案时,总有这个坏习惯,一想不通什么事???儿就不爱吃饭。但眼看着经历的困难变多,时间变长,这个习惯好像也在卫知拙的督促下一点点改掉了。
    于是老老实实被卫知拙牵回去吃了饭,又睁着个大眼睛看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把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卫知拙不说话,给她倒了杯茶。
    赵好把那杯茶放在一边,抿了抿嘴,说道:“你知道明珠是凶手,也知道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一回事,否则那天你不会说那样的话诈她。”
    卫知拙闭上眼开始假寐。
    赵好:“……”
    赵好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摇晃:“你不要装死啊!我就差这点没有想通了——”
    “笃笃笃——”屋外有人敲门。
    “谁?”赵好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卫知拙在椅子上放好。
    外面没有声音。
    赵好看了眼卫知拙,后者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赵好见状,也只得去自己去开门。
    吃过晚饭,天色便要渐渐暗下来了,千翠庄短短几天内死了四个人,各处早早的就点上了灯。
    赵好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昏黄烛光下,明珠更显温润柔和的脸庞。
    还有那双总是复杂沧桑,现下却忽然恢复了清澈与天真的眼睛。
    赵好一愣,喃喃道:“明珠?”
    明珠静静地看着她,忽而笑了笑,说道:“李姑娘怎么这般惊讶?不是你说但凡有事,都可以来找你的么?”
    赵好眨了一下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千翠庄上下好像只有明珠还在叫她“李姑娘”了。
    赵好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说道:“是的,你有什么事吗?进屋说吧。”
    明珠摇了摇头,说道:“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去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来道个谢。”
    “道谢?为什么要道谢?”
    明珠看了赵好一眼,笑道:“谢谢那天晚上你对我说过的话。”
    “自打我入俞府至今,你是第一个对我说,不开心可以不用笑,有什么事你会为我出头的人。”
    赵好脸上显出些尴尬来,说道:“可是我也并没有真正做到……”
    明珠轻轻摇头,说道:“能听到这样的话,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宝贵。”
    赵好听到这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仍旧是明珠先开口了:“我方才问过老爷了,老爷跟我说,你们根本没有找到过那名猎户,也并不知道他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器。”
    赵好的心凸地一跳,防备地看向明珠。
    明珠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行了一礼,说道:“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李姑娘,明天再见。”
    说完,她便娉娉袅袅地转身,在烛光和夜色下,渐行渐远了。
    赵好长久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对方今夜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更不知自己眼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绪,只是回过头时,卫知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你可以想出来的,”卫知拙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必我告诉你答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揭秘!
    第五十一章
    赵好想说卫知拙真是太信任她了, 她自己都没有那么相信自己……亦或者这只是对方为了逃避被她逼问真相的话术?
    赵好不清楚,但她确确实实一晚上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都在想明珠的不在场证明。
    俞二少死在雨前, 但明珠雨停之前都在膳厅呆着, 这是她们亲眼看到的。卫知拙说过,如果有两件事情互相矛盾,那么一定只有一件是真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厉害的易容术,她在膳厅见到的明珠一定是真的, 那么俞二少真的死在雨前吗?
    赵好正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好勉力睁开眼, 就见卫知拙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前去开门。
    天刚蒙蒙亮, 暗色的晨光随着大门打开挤进室内, 同时而来的还有衙役压低了的急促声音:“卫捕快!那猎户抓到了,现下正被捆在正厅呢!”
    赵好的眼睛猛然睁大了,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披上衣服跑到卫知拙身后,慌忙问道:“什么情况?!”
    那衙役急道:“我们捕头认为那猎户不是真凶, 但俞老爷给儿子报仇心切,根本听不进去,两个人争执了起来,而且——”
    “而且什么?”卫知拙镇定地问。
    那衙役也像是不能理解一样, 说道:“而且那猎户承认了是自己杀的人!”
    赵好瞪大了眼:“什么?!”
    别提赵好了, 这句话一出来, 就连卫知拙都面露惊讶之色。他办案这么多年, 只见过真凶百般推辩自己犯下的罪状,从没见过哪个无辜者上赶着承认是自己杀了人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好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先回房去整理衣物了,卫知拙眉头紧锁,冲那衙役道:“请你先回去告诉何捕头,那个猎户不是凶手,真凶是谁我和拙荆已经心中有数。让他尽力稳住局面,只要拖到我们赶到,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那衙役听了,自然连连应是,转过身飞一般地跑走了。
    卫知拙见状,也赶忙回去更换衣物,又去帮赵好梳头。
    赵好心里乱糟糟的,把他的手推开,说道:“没有时间了。”于是拿了根红绳,随意将头发一绑,急匆匆地往外走。
    千翠庄给客人安排的住处不大不小,但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客房外的院子里还养了一缸碗莲,就在出院子的路上。
    赵好终究是个姑娘,随便绑的头发也没来得及看一看整不整齐,见顺路,便下意识停在缸边往里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她定在了原地。
    卫知拙走到她身边,并不打扰她的沉思,直到赵好猛地转过身,抓着他叫道:“我知道了!!!”
    ——
    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正厅,这才发现短短的时间内,几乎所有和案子有牵扯的人都已经到了。
    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粽子一样被捆在大堂中央,而俞老爷正在和何捕头争执,整张脸涨得通红,怒吼道:“这个人就是凶手!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你这般枉法徇私,别以为只有汤家能在知县面前说得上话!待到回了县里,我定要去知县大人那里好好告上一状!”
    “我哪有枉法徇私?!只是若这个人是凶手,很多事情根本说不通!大少爷为何会被抛尸,二少爷和三少爷为何会主动离开保护他们的人?答案在哪儿?这个人甚至说不清他都是用什么手法行的凶!”
    何捕头还在努力和俞老爷讲道理,但后者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拔出他腰间的刀就要去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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