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欲。”江峭忽然在这时出声,打断她,第二遍叫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强打起精神。
    他说:“我被关起来了,来救救我好不好?”
    ?!
    盛欲猛然惊住,语无伦次地追问他:“什么意思?被关起来是什么意思?你被谁关起来?关在哪了……喂?喂江峭?!”
    电话蓦地中断在这一刻。
    盛欲彻底慌了,手机揣兜里就不管不顾地飞快朝江峭家跑去,就在她冲进江峭家客厅之际,她突然顿住步子,然后脑内一个惊醒,恍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
    江峭刚才,叫她什么?
    是“盛欲”,而不是“秧秧”。
    这是不是表示——
    盛欲没时间细想关于猜测的结论,仰头四周逡巡一圈宽阔寂静的客厅,脑子里在飞速思考,他说自己在家,但又被关起来了。
    会被关在哪呢?
    算了,边想边找吧。
    江峭家实在太大了。所幸盛欲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依照上回江峭带他们参观的路线,甚至等不及坐电梯,一路跑上螺旋步梯,一间间找过第一间书房、第二间书房、第一间客房、第二间、第三间、茶室……
    盛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疯狂吐槽该死的有钱人,居然买这么大的房子,一直到她气喘吁吁摸到他的次卧房。
    然后,盛欲当即傻眼在原地。
    房门向内大开大敞,但里面的人一步也无法离开。
    因为门口竖立起成排的黑色钢管,森冷地围成一道沉重的铁笼门。向房间内看去,就连窗户都被封死,精致的卧房被布局成一间囚室。
    房间内,江峭一件白衣,颓然坐在纯黑天鹅绒地毯上,背靠床沿,垂下头了无生机。
    光线昏暗,他如同一枝破碎的白栀,藏身寂寥里,无所谓你施舍或吝啬的垂怜。
    “江峭……”盛欲花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摸上高矗在眼前一根根金属钢管,感受到指下森寒冰冷的恐怖触感,嘴唇微动,“这、这怎么回事啊??”
    谁这么丧心病狂?
    竟然会在他次卧房外布设下这种坚固囚笼。
    江峭抬头缓慢投来一道视线,他目光如平澜幽静,深沃似三万里海域无波寂凉。
    却在听到她声音的刹那里,如危色漆黑的海底偶然游弋过一尾蝰,擦过微弱的丝缕光亮。
    “你来了。”他总是安静。
    “好久不见。”总是喜欢这样打招呼的话术。
    “盛欲。”总是偏爱,她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明明江峭的眉眼早已深刻印在脑海。
    可见到此刻的他,盛欲竟然真的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心情。
    她本能地往前靠近竖钢铁门,同时下意识摸了摸外衣口袋内的东西,看向“笼内”苍白如纸的男人,追问他:
    “江峭,到底是谁把你关进去的?”
    想到他前不久在北湾刚刚遭受过伤害,加上这两天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总之,江峭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是他,gust。”他挣扎着起身,拖着虚浮的步子来到门口,两手握扶在钢管上,眼神眷恋在她面庞上,眉目柔和悲悯。
    语气仿佛自嘲,小心对上她的眼睛,
    “我称呼他的代号,你会不高兴吗?”
    “代、代号?!”盛欲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到大脑信息量过载。
    这个“gust”,应该指的是“狂妄人格”吧。
    所以这算什么?
    看似是两个人格之间的针锋相对,实际是江峭给自己房间焊了铁栅栏,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
    双重人格可以这么疯的吗……
    盛欲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人关死在自己家里。
    她伸出两手,握住江峭浮在铁门上的左手,安抚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是么。”
    江峭高瘦身形隐隐有些微摇晃,左手却倏然掌间施力,扣住盛欲的两腕,在钢管间隙中间展臂,扯着她绕转半圈,将她反过身围抱在牢门外。
    盛欲惊呼一声,一下子背抵钢管,江峭从“笼内”伸出手半抱着她的同时,将她的双手扣在腰身处。
    如此亲密贴近,他摇晃的呼吸在耳后轻拢慢捻。
    如果不是有门隔档,此时她该是在他怀里的。
    在她开始脸红紧张的时间里,江峭另一手缓慢下探,两指伸入她外衣口袋,携出一支录音笔,在她眼前掠晃而过,笑意凉薄:
    “是救我,还是救他?”
    盛欲慌乱地转过身,看着已经被他取走的录音笔:“不是的,我……”
    来之前,盛欲就有预感江峭可能会切换人格。想到那晚雨夜江峭欲言又止,她想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担心转述不清楚,不如干脆录下来拿给“狂妄人格”听听看。
    并不是想偏帮任何一个人格。站在盛欲的角度,如她所言,无论江峭的性格如何,他都是他。
    只是她先入为主地觉得,最初见到的“狂妄人格”是主位,让主位人格多了解一些,会对病情有好处。
    而盛欲,会陪他一起把分裂症治好。
    然后,再陪他一起到永久。
    这也是盛欲这次来,打算给予江峭那晚告白的回应。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录音笔。
    只是眼前这个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江峭退后一步,面色隐没在昏暗里,听语气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口吻疏淡地说:
    “如果是你想知道,那么我会对你毫无保留。”
    他望着盛欲,指尖捏着那支录音笔,话锋一转:
    “至于它,我要你自己进来取。”
    盛欲低头看过去,密码锁在墙上发着无情的蓝光,有点懵:“可我不知道密码啊……”
    “以他对你的重视程度,我猜,密码一定与你有关。”江峭脱力斜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仍在循循善诱的语气,鼓励她,
    “试试看,盛欲。”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盛欲沉了口气,低头看向眼前铁管之间的密码锁,安静又认真地思考起来。
    四位数字,还要跟自己有关。
    她首先尝试自己的生日,但不对。
    又试了下他们初遇的日期,还是不对。
    之后又依次试验过自己的学号、寝室号、车牌号……很烦,统统不对。
    比起反复试验密码失败的焦灼,更要命的是,盛欲到此刻才发现密码试验的机会,居然只剩最后一次!
    “如果最后一次都没试对,会怎么样?”
    盛欲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江峭隐约轻笑了下,长指利落转玩着她的录音笔,神色里侵染浅浅疲惫,嗓音微哑:
    “也许如他所愿,我死。”
    关乎生命的话,被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就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真不怎么样那般平静。
    “刚刚为什么挂我电话?”盛欲忽然没由来地问他。
    江峭也算老实答她:“刚好,手机没电了。”
    “有电的时候为什么不打给我?为什么不求救?如果我不来,你今天就打算死在里面是吗?”盛欲越说越气。
    “没有。”江峭否决得很快,语调坦诚,“我答应过你,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求死。”
    “我知道你会来,只不过。”他又接着说,凝视她的眼神复杂深涩,压低眉峰,唇角自嘲感浓烈,
    “想要你多担心我一会儿,哪怕是……假借他的名义。”
    盛欲脱口而出,“我当然会担心你啊!”
    “盛欲,你担心的是我,”他再次示意手中的录音笔,要她一个明确的态度,“还是他?”
    又来了。
    盛欲无奈着拒绝回答,把精力集中在开锁:“要是这次也不行,那我就叫专业人员来,把这钢管锯开就完了。反正不会让你出事。”
    脑海似乎灵光摇曳,她想起在鸥鹭山庄他自杀的时候,那时他拒人千里,现在却乖乖等待她的营救。
    要不就试试那天的日期吧——
    输入后按下井号键,“啪嗒”一声,锁开了。
    卧槽居然真的是这个。
    gust这是记着窄桥的死期呢!
    盛欲紧忙拉开门,走近席地而坐的江峭面前,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又将手背贴上他的颈侧,还好不烫,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可男人只是摇摇头,手掌轻抚在她发顶揉弄两下,眸底光泽摇曳,笑眼温柔,告诉她:“我没事。”
    面对盛欲的急切与担心,他似乎十分享受。
    因他急切。为他担心。
    盛欲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
    怎么会没事呢?
    江峭的脸色很差,锋锐眉骨稍稍蹙起,眼睑下有明显睡眠欠佳的乌青,连嘴唇都在隐微泛白。略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抹伤痕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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