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真过分,怎么可以撕掉我的离职信?你要是觉得我写那样的内容不够正式,你可以告诉我”她努力压抑那份委屈,憋得满脸通红,还哽咽了声。“我可以再重写一份就好,但为什么你就是要用撕掉这种动作?”
    他再度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今天究竟是哪条筋不对,为什么尽做一些他平日不可能会做的举动?
    “那是因为你太随便了,随便写上四个字,随便要个人把信交给我,关于你想离职这件事,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随便,那么我撕了它有什么不对?”他反应极快,马上找到话反驳。
    她又睁大了眼,惊动眼底凝聚多时的泪,终于滚了下来。“那我重写一份,明天亲自交给你,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刁难我。”她说完,转身去牵动机车,她坐上了机车,戴好安全帽后,又对他说了句:“黎医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催动油门,她的身影逐渐在他眼中淡去。
    他怔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想着她离去前的那番话,还有她眼尾那轻烁莹光的泪。
    她觉得很委屈是吗?委屈到就这么急着逃开他?
    陈可航打开小门,把机车移进有着植栽的庭院。
    这栋别墅未附停车位,但庭院够大,所以她的机车会放在庭院里,而黎础渊偶尔回来过夜时,也会把车子开进来庭院放。
    牵着机车,才一进小门,就见到黎础渊的车子他回来了?
    她很意外会在这时间见到他的车,停在他们共有的家里。他不是说他昨夜值班吗?那么他怎么不干脆留在医院,然后直接在八点半就开始进行门诊?
    昨天下午和心心约了在她工作室见面,她们聊了整个服装秀的大致方向,也和化妆师讨论发型和彩妆风格。直到整个讨论结束后,时间也晚了,心心开口留她,她想了想,反正回来这里也是一个人,于是留宿在心心的住处。
    她打算在上班前,回来换掉昨日的制服,却没想到他已经回到家了。
    昨天中午的不愉快,她想来仍感到微微伤楚。记忆中,当年那个础渊哥哥虽然脾气不大好,虽然很骄傲,虽然很霸道,但还不至于不明是非。为什么她现在看到的他,却是一个爱对她乱发脾气的男人?
    她好歹、好歹也还是他的妻子,她没计较他夜夜不归,他却处处找她麻烦。是不是他觉得她已经嫁过来了,他离成功已不远,所以可以这样待她了?他真这么现实?
    打开大门,陈可航一踏进客厅,不意外见到冷肃着面孔,坐在沙发瞪视她的男人。她关了门,没打算和他说话,径自越过他身侧。
    “你去哪了?”当他是陌生人吗?黎础渊从沙发上起身,喊住她。
    “我去心心的工作室。”她止步,语声仍是和缓,但没有回身看他。
    “工作室?这么早去工作室能做什么?什么样的工作室需要这么早开门?”清晨值完夜班,他没如以往值夜班那样,直接待在医院等门诊时间到,也没去找曼丽吃早餐。他想念的是她的清粥小菜,他赶着回来,却是一室冷清。
    以往这个时候回来,她早就做好早餐,坐在餐桌上用餐了,但今天他却没见到她,这让他很不习价。一个为人妻的,不是该乖乖待在家,等着丈夫归来吗?
    “我昨天中午就过去她那边了,因为讨论事情,时间晚了,所以留在她那里过夜,她的工作室楼上就是住家。”她转过身子,看着他。
    “你一整晚都没回来?”他瞠大黑眸,诘然的瞳底渐涌厉色。还以为她是一大早出门,料不到
    “嗯。”她淡应了声。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不回家过夜,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家笑?”他不以为然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心心讨论,不是故意不回来过夜。”他说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她微微抬眸,有些受伤地看着他。
    她那样的眼神让他心头一悸,偏过面庞,他语声转淡。“什么事情那么重要,需要彻夜不归?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你的重心是这个家庭,不是外面那些阿猫阿狗的朋友。”那样的眼神教他有些不忍,好像受了他多大欺负似的。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心心不是阿猫阿狗的朋友,她是对我最好、最爱惜我们这段感情的好朋友。我需要她,我喜欢她,而且她也帮我找了新工作,我待在她的工作室,就是在商量新工作的事。”她的语气略显激动。
    “新工作?”他转淡的声嗓提高了。“你在康生好好的,要找什么新工作?别忘了,你的辞职信我可是撕了。”她真不喜欢跟他同处一个工作环境?否则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掉?
    “我会再写一份正式一点的辞呈给你。”她态度严谨,像在面对上司。
    他额际青筋突起,胸口一团郁气生成,他深深呼息,勉强压下那团气,语声沉且寒:“我不会准你离职,你写一份辞呈来,我撕一份,你写两份来,我撕两份。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再写几份辞呈来,我会全部撕掉。”
    “为什么?康生有规定不能离职的吗?”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她在不在康生,对他来说根本设有任何差别呀。
    为什么?是了,为什么?她这问题可真把他问倒了。她在不在康生工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缺了她一个,再征新的护理人员就好,他何必坚持要她留在康生?
    因为她在康生,他可以天天见到她——不,这个答案有些好笑了,他与她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想要天天见到她?
    他思量甚久,却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良久,那抿直的薄唇才慢慢掀动。“我娶你是为了坐上院长的位置,现在院长还是我爸,我若让你离职了,他会怎么想?你不留着,我怎么让我爸履行承诺,把康生交给我?”就是这样,这个才是他不愿她离开康生的原因,他这么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样”陈可航闻言,感觉全身力气像被抽掉一样,她腿膝软了软,赶忙用双手握住楼梯扶手,撑起自己的身体。
    是这样没错,他从头到尾想要的就只有康生,从来没有她。他的答案很明确,她也早该知道。但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来,她仍感到心酸不已?
    她的如意算盘真打错了吗?他真的无法对她日久生情?他真感受不到一点她对他深藏多年的情思?
    一股热气冲上鼻梁,再窜上眼眶,她眼睛一热,感觉有什么就要掉下来。
    还记得新婚时,他还会揶揄她、戏耍她,怎么直到现在非但没有日久生情,还出现愈来愈多的争执?相爱,真的没有想象中容易吗?
    她陈可航很糟糕吗?入不了他的眼吗?她陈可航对他而言,就只是一样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吗?
    转过面容,她呵了口气,等待眼眶的湿润慢慢沉淀,她深深呼息,缓缓偏过有些惨白的脸蛋,扬睫看着他。“既然这样,我会继续留在康生,陪你把戏演完。”
    盯着面前那张泛看愁思的小脸,他喉头滚了滚,想说些什么,偏又挤不出一个字来,他曈底跳动着复杂,若有所思地直瞅着她。
    他这样强留她,错了吗?
    见他不说话,她轻叹了声,很淡、很轻,仍是入了他的耳。他眉尖一动,眼神愈显沉郁。
    “没事的话,我去换衣服了。”他面色愈来愈难看,她不懂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他。她转过身躯,步履沉沉。
    上了几阶,忽而想起什么,她陡然止步,转过身子看向他。“什么时候,爸才会退休?”
    他眉一蹙,不明白她的用意。“你问这做什么?”
    抿了抿唇,像在思虑最恰当的说词,然后,她看着他,菱唇轻启:“你不是想要康生院长的位置吗?爸不退休,院长怎么可能轮得到你?能不能请他快点退休,把位置让出来吧。”这是不孝的言论,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感觉自己爱他的那份信念,正在逐渐消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黑眸一眯。
    “我的价值之于你,不就是让你成为院长吗?等你接手康生了,我就能功成身退,不是吗?”她带了点无奈的语气。“爸要是能快点把康生交给你,我们彼此都能早点获得自由,不必再守着这段婚姻。”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逃离我?想要撇开关系?”他黑眸再眯。
    “你难道就不想恢复单身,和曼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是结婚吗?”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他迟疑了会,才给她答案。不是因为考虑自己和曼丽的关系,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和曼丽结婚,他迟疑的原因竟是他听到恢复单身时,并没有任何一点喜悦的感觉。他向来不都崇尚自由的吗?他应该很期待回到单身的生活的。
    “好,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她垂下眼帘,轻道:“但能不能请你有机会时,催一下爸,请他快退休,他年纪也大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她神情似带了点绝望,像要放弃什么似的,让他心头一紧。
    “不用你催,我也很想快点坐上那个位置。”见她点点头,转身就要上楼,也不知自己慌着什么,他又喊住她:“陈可航,我告诉你,我和你现在还是夫妻,你身为人妻,该做的事请你要做好,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一大清早才进家门;还有,别再想离职的事,我绝不会答应!”
    陈可航没回头,只是静静听着,她轻应了声,落寞地上了楼。
    反正,走到这里,她已对她从小的爱恋,没有期待了。
    才走进餐厅,他便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浓眉一沉,想走过去厨房看看情况,她已端着两碗冒看白烟的粥走过来。
    “起来了?可以吃了。”看见他,她淡声说看,然后把一碗热粥端到他面前。
    黎础渊看了她戴着口罩的面容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将筷子递给他后,自己也坐下来,拿下口罩,她捧起饭碗,吹着热粥。
    “感冒了?”他吃了口葱花蛋,低低问。
    陈可航抬眸看了他一眼,语声很轻。“没有。”
    自从上回两人较激烈的争执后,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对她依旧冷淡,但他常回来用餐,也时常用一双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她。他是怕她又留宿在心心那里,要被人知道了,他会很没面子,所以才这样时常回来用饭,顺便监督她吗?
    不是她小人之心,实在是他以往的所作所为,只会令她这么想。他对她没有感情,不可能会喜欢和她同桌吃饭,但他最近确实常和她一道用餐,她只能猜测他想掌握她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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