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姑娘,你为何对知恕扮的敌意那么重?”回驿舍后,胥瑜忍不住追问。
    卓雅睨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和他很熟?”
    “他曾是我的准驸马。”胥瑜有些羞涩地垂下长睫。“我、他和知忍哥是青梅竹马,一道在宫中长大。”
    “知忍哥?”提及这人,胥瑜唇角笑意变得苦涩。“他是现今的胥罗皇帝,虽未举行登基大典,但已是胥罗皇帝。”卓雅将从卓勒那儿听来的,再加上胥瑜的话组织了下。“所以你和他们是青梅竹马,但是秋知忍却杀了你的家人,而曾经可能成为你夫君的是你的仇人之弟?行瑜,在这种时候,你还傻得以为他会帮你、是来救你的?”一个眼神就让她看穿胥瑜对秋知恕的情意,要她怎么忍心告诉胥瑜,那晚欲置她于死地的人,就是教她搁在心坎里的人?
    “雅姑娘,我会离开胥罗,是因为知忍哥要强娶我为后,所以我想知恕扮是来找我的,他一定是记得——”
    “你非要自欺欺人?”胥瑜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卓雅只能选择最隐晦的说法暗示她。“已逝的时光回不去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胥瑜默不吭声,卓雅心底有了打算。“既然卓勒要去胥罗,咱们就一道去吧。”
    “回胥罗?”
    “你不回去,难道要继续待在这里?”
    “我”胥瑜有些犹豫。
    “你的父王母后被杀,胥罗族几乎被歼灭,就连绿柳都为了护你而死,那种赶尽杀绝的家伙真能成为慈君?难道你压根不担心胥罗的百姓会落得什么地步吗?”她怔怔地望着卓雅。“可是我没有办法回去。”
    “我有办法,我既能使幻术让人看不穿你的真实面貌,能医好你身上的伤,自然能帮你讨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一切。”卓雅笑了笑,稚嫩的俏颜瞬间闪过狠厉。
    有卓勒在,她的力量正慢慢地恢复,想杀一个秋知恕,对现在的她而言不算太难。
    “雅姑娘,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帮过我,因为你不怕我。”在得知自己被换了身分换了脸后,胥瑜看着她的眼神只有感激悲伤,没有丝毫恐惧。
    如果当初不是胥瑜坚持救她,带着她一道走,她想自己也许最终会在某处虚弱而死。基于这几点,她报恩是应该的。
    “可是我”
    “胥瑜,身为王族,你就该为百姓着想,不是吗?再者,你也该带着绿柳的骨灰回胥罗,将她葬在胥罗吧。”胥瑜闻言,沉默无语。
    她的沉默被卓雅认定为默认。
    今晚为免秋知恕的存在动摇胥瑜的决定,她要尽早除去他。
    热闹的大街上,卓雅避开人潮,走在僻静的暗巷之间,如魅影般窜入万香楼,悠游自在的她走在廊上,迎面而来的人却毫无反应,任她自由来去。
    她循着气味上楼,来到一扇门前,门内寂静无声,里头的人似乎早已就寝,教她不由得弯了唇。
    该怎么处置他?杀了他太过便宜,还是吸尽他的血呢?
    她喰满笑意地推开门,已就寝的秋知恕蓦地醒来,还未开口斥责,她不疾不徐地弹了声响指,他随即面露恍惚地静躺回床上。
    她缓步走到他的床前,小手按掐住他的喉头,只见他颤了下,却没有挣扎。
    “人渣。”她啐道。
    和胥瑜既是青梅竹马,竟还能狠得下心,使胥瑜家破人亡,就连逃往邻国也紧追不舍,欲除之而后快,这种杂碎要是再放任他待在胥瑜身边,就怕胥瑜会逃不过原本注定的死劫。
    所以,他非死不可!
    但既然要死,那就让她勉为其难饱餐一顿,她实在饿了太久,再者要前往胥罗的话,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她俯近秋知恕,露出獠牙,正欲咬下之际,身体一阵动弹不得,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进食她瞪着他的颈项,无法理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会如此?
    她饿了,饿得快要发狂,为何却像是被什么给禁制了一样?
    正疑惑着,突地闻到一股淡淡的马鞭草气味,教她微愕。
    马圈旁的马鞭草已经烧了大半,再者外头正在下雨,这气味早该淡得快闻不见,为什么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卓雅,你在做什么?”
    门板被推开的瞬间,她回头望去,竟是卓勒。
    卓勒冷冷地注视着她爬上床,趴伏在秋知恕身上的动作,一把无明火毫无预警地烧上胸口。
    方才他听见她外出的声响,于是尾随在后,意外她进了万香楼,猜想也许她知道秋知恕是那晚的凶手之一,所以想除去他,为免她失手杀了秋知恕,他特地要巽央去将尚未寄出的香囊取回,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岂料他撞见的根本不是这回事。
    卓雅愣住,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她没想到他会来,而且为何他身上会有马鞭草的气味?
    “原来你是和秋知恕一伙的。”卓勒哼笑着,突然很想大笑。
    他千算万算,却刻意忽略了这个可能性,因为他相信她,然而她却背叛了他的信任。
    卓雅迅速跳下床,脚步踉跄了下。“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跟这种混蛋是同伙,我杀他都来不及了”
    “是吗?那么你要如何杀他?爬上他的床?”卓勒怒斥着,感觉理智快要被漫天怒火给烧光。
    “我一一”要她怎么说?说要吸他的血她说不出口。
    “说不出来了?”卓勒徐步走向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如此失控。
    “卓勒,相信我,我是真的打算杀了他,我”她猛地顿住,只因他竟抽出配剑,直指着自己。
    这是他第二次举剑相向。第一次他们彼此不相识,所以他防备,他误解,她无话可说,可是在经历他的温柔以对之后,她怎么也不能忍受他如此对待自己。
    “说到底,是我打扰了你,对吧?!”卓勒在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隐约察觉自己的心情,但随即在心底否认。
    “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到男人房里,还爬上男人的床,不就是打算要色诱?”
    “我没有!”卓雅张大眼瞪着他,不敢相信他竟这般羞辱自己。
    “我亲眼目睹。”就像他们同寝,她总是舔着他的颈项一样。
    那般私密的举措,原来她可以对每个男人做,他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你!”卓雅气得浑身发颤,咬了咬牙问:“卓勒,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如果他喜欢她,她就可以解释成他是因为误解而动怒,甚至出言不逊。
    卓勒心头作痛着,忍不住大笑了声。“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怪物?”
    “怪物?”她呆住。
    “不是怪物吗?客栈里的一名刺客是被穿胸而亡,难道要说那不是你所为?”卓雅怔怔望着他,她早已把这件事给忘了,所以他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一直防备她,还说她是巫偶?
    “那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事,如果你不是巫偶,那就肯定是怪物了。”卓勒笑得残忍,未经思虑脱口而出的话扎入她心底的同时,也一并刺入他的胸口。
    怪物多刺耳,那是人类看待族人的眼光,她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眼,更没想到当她被彻底否定时,她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喜欢他,但是他却说她是怪物?
    “卓勒,你这个混账!”她怒咆一声,转头就走。
    卓勒脚动了下,终究没追上,挫败地往额上一拍。
    他到底在说什么?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恶劣的人,净往她的痛处戳,早猜到她会在意的,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哎呀,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卓勒侧眼望去,就见做老鸨打扮的妇人踏进房内。“你是卓勒将军?”
    “正是,我是来探访住在这儿的秋爷。”
    “喔,方才隔壁的客官说这儿有争吵声,便差人来找我,不过怎么吵成这样,秋爷还睡得着?”卓勒愣了下,快步走到床边,就见秋知恕状似昏厥,喉间还有个清晰的掌印,他瞬间意会自己确实误解了卓雅。
    “卓将军,怎么了?”老鸨探向前望着。
    “赶快叫大夫,快!”
    “是!”卓雅如同游魂般离开了万香楼,她一身纤白走在热闹未央的市集里,街上人潮莫不驻足回首,为她的美惊艳。
    在这阴冷酷寒的夜色里,她犹如傲锭的梅,吸引众人的目光。
    她被伤到了,尽管连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因为他一席话如此难受。“这位姑娘,天气寒冷得紧,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寒舍一坐?”一道阴影笼罩住她,她眉眼未抬,充耳不闻。
    挡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对看一眼,动手拉着她,见她毫不挣扎,便放大了胆子将她拉进胡同里一间小屋。
    卓雅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任人拉着,直到她感到luo|露的肌肤被碰触,沉色的眸瞬间绽放猩红的光,将欲一亲芳泽的男人推开。
    没有防备的男人被推倒在地,撞上了桌角,发出哀嚎。
    “你这臭丫头!”另一个男人见状,抬手欲给她一个巴掌。
    卓雅单手擒住,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她眸中的红芒吓得怔愣,随即同样被她推开,撞在同伴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的香气,诱得卓雅神色恍惚地望着两个男人,发现其中一名因为撞上桌角而撞破了头,伤处正渗着血。
    好香香味浓得教她喉口发干。
    她好饿,真的好饿她要吃,她非吃不可,什么禁制什么暗示,全都给她退开,她要吃!
    走向前,她优雅地拉起其中一个男人,男人吓得想要甩开她,然而才一眨眼,他已被她扣制着无法行动,喉间一阵刺麻,力气瞬间被抽走,寒意直逼入心,直到黑暗将他彻底笼“哇啊啊一一”另一名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面前逐渐干枯,吓得手脚并用想要离开小屋,却没成功。
    卓雅箭步向前,一把将他拎起,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颈项,仿佛冲破了禁制,她不住地吸吮,直到那人变成人干才罢休。
    卓雅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色清明,原本惨白似雪的脸不再毫无光泽,反而白里透红,犹如最上等的玉石般。
    看得见的伤虽然好了,但烙在心底的伤要怎么治?
    走出小屋,她轻巧地跃上屋檐,望着尽管入夜依旧人声鼎沸的市集,远处的灯火在寒冷的天气中晕成一片温暖的黄色调。
    只要再多吸食一点血,她应该就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回到原本的世界,可以远离误解她的卓勒。
    可是,她还是静静地坐在屋檐上动也不动。
    有人说,他们一族是被老天遗弃的一群,过去她从不在意,因为她是确切活着,就算与别人不同,她一样活得自在,但当她在卓勒眼里看见鄙夷时,她的世界彻底崩裂了。
    心像是要碎了一般,痛得她无以复加,却逼不出半点泪,哭不出半点声稀释她的痛。
    她不是不痛,只是哭不出来,因为她没有眼泪,心中的痛无处宣泄,只能往心里藏,藏到最深处,假装不在意,可她真的好痛。
    谁可以分她一点眼泪?给她一点眼泪,让她的心不再痛。
    远处晕黄的灯火被斜飘的雨划过,她不由得抬起头,让冰冷的雨滴打落在她脸上。
    她可以把雨水当成泪水,流过一晚后就不会再痛了吗?
    突地,一道阴影挡住雨水,她直睇着藏在逆光阴影中的脸孔,双眼眨也不眨,没有意外更不觉得惊喜。
    “别哭。”卓勒哑声道。
    “我没哭。”
    卓勒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下雨了,回去!卓雅动也不动地望着他,不解却又不想问,因为心还在痛,痛得她不想动。
    “你穿这样不冷吗?”见她没意愿跟着自己走,他干脆脱了身上的披风裹住她的身子。
    “我不冷。”她拨掉披风。
    “别这样。”卓勒蹲在她面前,将披风拉紧,绑上系绳。
    “你没必要对我好。”她笑着自嘲。“我只是个怪物。”其实他也没说错,她是个必须吸饮人血的怪物。
    卓勒头痛地抚着额。“我很抱歉,我”
    当他发现秋知恕是昏厥的,他才惊觉真的误解她,等大夫进万香楼诊治后,他立刻到街上寻找她,没想到把市集的东街北街都找过也未果,最后才发现她竟然是来到南街的胡同里,就坐在民房”山王“怎会呢?我倒觉得没说错,我真的是怪物。”如果他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事,肯定会吓得拔腿就跑吧?
    “不是!”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喜欢你。”她怔愣地被纳进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而急的心跳,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喜欢她?不,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怎么会伤害我?”
    “谁叫你伏在他的颈边,你每每睡在我身旁,总是会舔着我的颈项,我当然当然”卓雅蓦地抬眼。“我说过那是我睡迷糊了。”真相是她饿疯了,但对秋知恕,那是因为她打算拿他饱餐一顿,岂料竟被他如此曲解。
    “可是你舔我的脸,舔我的唇,你让我失控。”他头痛地紧拥着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听说诱惑是巫偶被操纵下的本能,我不能也不该被影响,可是我没有办法抗拒”
    “你说我是巫偶,其实我是你口中的怪物。”这样的她,他还会喜欢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愿你靠近我以外的男人。”口,减轻了胸口的痛苦挣扎,让他可以正视自己的感情。“而我也允诺你,在你沿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能拥抱你。”卓雅听见他的告白,内心有片刻雀跃,但又猛地想起他是个人类,他无法陪她到时间的尽头,总有一天她会失去他。
    “不要理我,我想静一静。”她推开他。
    她必须好好想想,因为她还没有心动,她还没有很喜欢他,要抽身随时都可以。
    “我怎能不理你?”卓勒望向天际,直觉雨势渐大,且天气冻得他手都快发僵了,再也不管男女分野,一把握住她的手。
    “咱们先下去。”
    不容她抗拒,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跃下地面,拉着她躲在屋檐下避雨。
    卓雅没有抗拒,望着他紧握的手。
    “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卓勒被她掌心的冷度吓到,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她的手是冰的?她不知道,她感觉不到冷热,可是她喜欢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用着他的双掌轻挲着,就像她在马圈昏厥时,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未放。
    望着他,她不禁苦笑,她还骗自己没有心动,假装不在意他,其实她早就喜欢上他了,根本来不及抽身。
    她不曾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对于卓勒,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就像父亲对母亲近乎一见钟情的爱情,卓勒给予她一种莫名的圆满,像是她终于找到遗失多时的宝物。
    所以当他误解自己、厌恶自己时,她非常痛苦,可是当他呵护自己时,她却又是如此地喜悦。
    爱他必须很勇敢,因为她总有一天会失去他,虽然所有的人都得面临同样的痛,可是她的生命没有尽头,记忆会成为戕害她的利器。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爱,想为他勇敢。
    就爱吧,也许他值得她用无止尽的孤寂,换取一世爱恋,就算有一天这世间只剩她一人,她也愿抱着和他的一世爱恋,回忆至疯狂。
    “卓雅,原谅我,我保证我往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卓勒低声喃着,他始终垂着眼,没瞧见她唇角样起淘气的笑。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我”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说过,谈判时,狮子大开口是必备的要件。
    “好。”他不假思索地道,只求她原谅他,方才她独自坐在雨中的无肋教他心疼。“我要跟你去胥罗。”卓勒直睇着她,不敢相信她竟会提出这种要求。
    “卓雅,我到胥罗是去观礼的。”况且胥罗是险境,他不愿意让她涉入其中。“你刚才答应我什么?”卓勒真的词穷了。“卓雅,我去胥罗不是玩乐,而是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带着你。”
    “我可以自保,不用你保护。”
    “可是——”
    “卓勒,你去胥罗和胥罗的公主被杀一事有无关系?”她打断他未竟的话。
    卓勒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摩挲着她的手“胥罗以往是由许多部族集结成的游牧民族,但是两个月前胥罗族的族长被秋华族长杀害,而后集结所有的部族创朝,我接下皇命,前往胥罗是为了参加胥罗皇帝的登基大典,至于胥罗族的公主被追杀,大概就是为了肃清胥罗族。”
    “既是如此,我更是非去不可。”她不能放过企图杀害胥瑜的人。“胥瑜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者也该送她的骨灰回胥罗。”
    “卓雅”他到底要怎么劝,才能让她放弃这念头?
    “刚刚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杀了秋知恕那个混蛋。”
    “我就是为了阻止你才去的。”
    “为什么?”
    “秋知恕如果死在八方境内,刚好可以成为对方开战的最佳理由。”卓雅愣了下,压根没想到还有这层面的问题。“那我就听你的,我不动他。”不管怎样,总不能让他为难,甚至成为他的绊脚石。“但是你非得带我去不可,否则我待在这里,要是又被龙芽给逼到体虚,你又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其实时序已入冬,马鞭草的生长期撑不过寒冬,再加上她刚饮过血,如今没有任何东西威胁得了她。
    卓勒直睇着她,心弦扣动着,突然一阵劲风刮来,他将她拉近些,就见原本从天而落,如银链般的雨丝突地化为鹅毛般团飞打转。
    “原来下雪了,难怪这么冷。”他轻挲着她的手,就怕她穿得太单薄,受不了刺骨寒意。
    卓雅瞧他张口吐出雾气,拉开了披风,环抱住他。“这样有没有暖一些?”卓勒睇着她朝自己露齿而笑,把脸轻柔地贴在他的肩上,那笑意仿佛冷傲的寒梅,只为掠过的风而颤动,带着几分似曾相识,教他莫名地被吸引着,他拥着她,犹醉在一片红默林里,情难自抑地低头想吻她一一“啊一一蟑螂!”原本还贴在他怀里的卓雅瞬间推开他,整个人吓得贴在墙上,指着他的身后,神色近乎疯狂地喊着“杀了它!杀了它!”卓勒怔怔地望着她,那惊恐的神情,那同样陌生的称呼,一幕幕的画面从他脑海中浮现,他蓦地瞪大眼,想也没想就探手将她扯进怀里。
    是她,原来是她!
    他的似曾相识,她的与众不同原来就是她!那曾经缺角的记忆,因为她的反应登时浮现他的脑海。
    “卓勒、卓勒,杀了它,快!”她嗓音拔尖地喊着,把脸埋在他肩上,紧紧地环抱住他。
    卓勒还在错愕之中,一回头正好瞧见飞落在脚边的滑虫,二话不说将它踩死。
    “我已经踩死它了,你别怕。”
    “真的?”她面色惊恐地问,环抱住他的双手还不住地颤着。“它不容易死,你要多踩一下,要把它整个踩烂,否则它随时都很可能会复活。”高傲的她总是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气势,难以亲近的尊贵气息,然而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个无助小女孩,恐惧慌乱,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逼出泪来,面对这情形他应该心疼的,但不知为何,他却放声大笑。
    卓雅怔住。“你在笑什么?!”她吼着,不敢相信在她害怕到快要歇斯底里的时候,他竟然笑她!“不过就是只滑虫。”他止不住笑,声音在这夜色里分外响亮。
    “它很可怕、很邪恶,该死的它就是别笑了!它到底死了没!”她已经惊吓到不知所云了。
    “死了,已经被我踩烂了,你看。”他特地移开脚,要让她看看滑虫的死状。“我不要看!你要确定它真的死了,不要等一下它又爬起来。”她的神情专注,指挥调度像是阵前大将,非得彻底将敌军歼灭的模样,教他才抿住的唇角忍不住又勾起,一触及她的目光,他奋力收敛。
    “我保证它绝对不会再爬起来。”他努力忍笑,再三保证。“就算它真的再爬起来,我也会再一次地踩死它。”
    “那就好。”松懈紧绷的身体,她浑身无力地挂在他身上。“吓死我了可恶,为什么这里也有这种鬼东西?”卓勒低低笑着,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心里充塞着太多难以言喻的喜悦。
    是她呀,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而今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竟又爱上了她,这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跟你说,我非跟你去胥罗不可!”愈北愈冷,这可怕的生物应该比较不会出现,对吧?
    他不禁笑眯了眸,允诺她。“好,不过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快走!”他任由她指挥着,一路朝驿舍狂奔。
    她的气色极好,再没有被龙芽逼得奄奄一息的病态,真是太好了,也幸好他没有铸下大错,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赶在雪势转大前,两人回到了驿舍,才目送她回房,转身便遇到年巽央。
    “幽会呀,头子?”
    卓勒回神,笑咪咪地道:“巽央,你知道要怎么让一个人变成哑巴吗?”年巽央二话不说立正站好。
    “头子,我是来报告巡视无异。”他边说边让脑袋变成空,不让半点邪恶字眼浮现,好让头子有机会再整治自己。
    “罩子放亮点。”卓勒睨他一眼,随即又打算出门。
    “头子,天都快亮了,你还要外出?”
    “我要去万香楼。”
    年巽央闻言,双眼一亮。“请让我随头子一道去吧。”卓勒眼角抽动着。“你以为我是去干么的?”
    “头子,你治军甚严,却在封城当下上青楼寻欢作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一一”年巽央压着嗓音,点到为止。
    “你在威胁我?”卓勒凉声问着。
    “不是,这哪是威胁,只是头子要去,总要带我一道,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好有我在,就算头子想玩也能玩得较尽兴,否则要是着了秋知恕的道,岂不是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年巽央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但用字遣词却是以下犯上的逾矩。
    认识他十年有余,卓勒早已习惯他没大没小的说话方式,反问:“你不是最厌厌我上青楼?”记得十年前,有回征战回朝,到近泽休息三日,大伙一道上青楼,年巽央当场拂袖而去,没人知道他在恼什么,只记得他说过往后再也不和自己上青楼。
    “废话,那一票花娘像是没见过男人一样巴着头子,把我当死人一样,谁还会想跟头子一道去。”年巽央说得义愤填膺,拳头握得喀喀响。
    卓勒瞥了眼他的拳头。“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找气受。”
    “我是去保护头子的。”那正经八百的嘴脸,教卓勒忍不住地笑出声。“既然想去,那就跟上吧。”
    “属下遵命。”太好了,严冬到来,转眼就还春,他的春天就快到了!
    然而一到万香楼,年巽央就后悔了。
    是不是男人啊?!上万香楼不是寻花问柳,而是来探视男人?
    有没有搞错?
    “秋爷现在状况如何?”卓勒哪里睬他怎么想,迳自问着老鸨。
    “大夫诊治后,已经让秋爷服下一帖药,大夫说如此一来己无大碍,但还是得多歇息个几日。”老鸨将大夫所言,一字不漏地道出。
    卓勒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魁王爷对昏厥前的事可有印象?”卓勒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试探问着。
    秋知恕皱紧浓眉,嗓音沙哑地道:“我不记得了。”卓勒微扬起眉,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确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自个儿都觉得相当疑惑。
    如此甚好,他不用担心卓雅会出事。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前来拜访,但是却唤不醒王爷,找来大夫后,说是王爷有陈年旧伤,睡梦中昏厥。”卓勒将早已想好的说词道出。
    秋知恕眼神闪烁了下,勾唇苦笑。“是吗?陈年旧伤竟也会教本王昏厥,本王真是渐愧。”
    “王爷也是胥罗勇将,身带旧疾是家常便饭。”秋知恕笑了笑,感觉喉间微痛,探手一抚,喉头似是肿了起来。“奇怪,这是”
    “大夫说王爷许是染了风寒不自觉,开了药方,喝了几帖就不碍事了。”卓勒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听见外头的敲门声,他应了声,走进两名先前随侍在秋知恕身旁的花娘。
    “王爷,这两日我商请万香楼的老鸨替王爷差了这两位花娘照料,希望三天后,王爷能和我一道启程往胥罗。”
    “你准备要前往胥罗了?”话是问着卓勒,双眼却是瞟向了两个花娘。
    “时候不早了,再不启程,要是迟了登基大典可就失礼了。”
    “那倒是。”秋知恕坐起身,两名花娘随即上前伺候。
    “王爷既有人照料,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卓勒起身。
    “卓将军。”
    “王爷?”
    “卓将军为何突然造访本王?”
    卓勒笑了笑。“先前王爷邀约,有姑娘在旁,自然得推却,等到夜深了才”未竟话意中有着男人的窃玉心态。
    秋知恕闻言,不由得放声大笑,却因而扯痛了喉头,待痛意隐去,才扬笑道:“那么明晚卓将军再过来一趟,要不往后一路往北,边陲地带岂有能尽兴玩乐之处?”
    “那么明晚再叨扰王爷了。”踏出房门,年巽央便低声抱怨着。“头子,咱们要回去了?”
    “不然呢?”年巽央一脸不满,却不敢道出心声,有些意兴阑珊地问:“头子跟我借那香膏到底是要做什么用的?
    “没什么用。”
    那干么借?!有点不爽却又不敢张扬,年巽央悻悻然地朝他伸出手。“即然没用就还我。”
    “丢了。”卓勒没啥歉意地道。
    去找卓雅之前,他便已经随手丢在万香楼里了。
    年巽央瞪大一双牛眼,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
    “头子”当老大的就一定要欺负人是不是?
    “赔你一个就是,马圈旁一大片,我请人去摘一大把,做成香囊帮你送回京城不就好了。”卓勒咽着嘴,见他还想开口,又抢白道:“做大事的男人,不要在小事上头扭扭捏捏。”年巽央几次张口,最终还是用力咽下。
    总有一天他会干一件大事,而那一件大事就是作掉他,换他当老大!
    卓勒拍了拍他的肩,才刚踏出万香楼,突见一列驿官快步奔驰而过。
    “驿官!”卓勒喊着。
    最末一位驿官闻声,随即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来到他面前。“见过卓将军。”
    “发生什么事了?”
    “将军,南街尾一民舍里发现两具干尸。”
    “嗄?”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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