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雨还是完全没有稍停之势,大家冒着豪雨陆续下班了,但陶乐丝还在办公室。
    雨势这么大,要是拿着伞走回家,一定会浑身湿透。
    不知道戴亚伦快回来了没?如果他正好快到家了,说不定可以顺道来接她。陶乐丝心想。
    于是她力电话给他,但他说因为豪雨,导致高速公路积水而塞车,可能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到埔里,陶乐丝没办法等那么久,只好自己冒雨走路回家。
    撑着伞走出门外,强大的雨势立即把她的裙摆打湿了,力道强大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劈里啪啦的作响。
    她低着头,用力握紧伞柄,迈人豪雨之中。
    工厂的连外道路果真如小马所说一片泥泞,脚一踩下去,烂泥便陷到脚踝处,而马路旁的水沟里的水,还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这是什么路啊?”她简直傻眼,拧着眉,困难地一步步往前。
    如果有车经过,溅起的泥巴会喷到她身上,所以她尽量靠路边走。
    好不容易快走到外头的柏油路时,忽然一辆大卡车开进来,而且车速非常快,这样溅起的泥巴,一定非常可怕。
    她吓了一跳,急忙一个箭步往旁边退开,以免被烂泥喷到。
    但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走在水沟边缘而不自知,才一后退,一只脚便踩进水沟里,当场重跌一跤,手中的包包和雨伞也飞掉了。
    “啊好痛”
    这一跤摔得很惨,她还撞到肚子,痛得胜缩着身体,根本没办法挺起腰来。
    她一直忍着痛,努力想站起来,可是怎么出站不起来。
    而且,她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
    一股热流正从身体里泛汩流出,她恐惧地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急忙转头搜寻自己的包包,想拿里头的行动电话求救。
    但她的包包飞到几步远之外的地方,她仲长手怎么也构不到,只好忍着痛,改用趴跪的姿势,爬着过去拿。
    拿到包包之后,她用颤抖的手找出手机,好在手机放在包包的不屑,没有完全被雨打湿,所以还是可以用。
    她立即按下重拨键,打给戴亚伦。
    电话响了几声,戴亚伦接起“乐丝?现在车流通畅许多了,大约再过半小时左右,我就可以一一”
    “亚伦”
    “怎么了?”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戴亚伦顿时一凛。
    “我摔跤了。”
    戴亚伦一开进医院的停车场,立即把车一丢,直接冲向急诊室。
    三十分钟前,他的妻子被送进来急救。
    只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很抱歉,胎儿没办法保住,已经流掉了,不过幸好妈妈没事,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医生这么说,戴亚伦整个人宛如被抽掉线的皮偶,几乎瘫软在地。
    他心里庆幸陶乐丝没事,他告诉自己,她没事就好,但仍是忍不住为了流掉的胎儿心痛。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不一会儿,她被推出来,他终于看见她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身上还留有血迹,以及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泥巴,看来是那么虚弱又楚楚可怜。
    “亚伦”
    陶乐丝悠悠睁开眼,看见他站在自己床边,眼泪顿时溃堤而出。
    “孩子医生说孩子呜”她深深啜泣,说不出话来。
    失去孩子,她好伤心,这时候,她好渴望他的拥抱,她需要他的安慰。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心情太过悲痛,戴亚伦说不出安慰的话,反而开口质问:“你为什么会摔倒?是不是不听我的话,偷穿高跟鞋才会这样?”
    他的话,让期望能得到他安慰的陶乐丝倏然一愣,
    “你说什么”
    “为什么我人一不在,就发生这种事?一定是你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会这样!”
    他并不想这么说,但不知怎么了,指责的话就是从口中冒出,其实他并不想怪她的呀。
    “你竟然认为是我害死孩子的!”
    泪花朵朵冒出,陶乐丝哭得泣不成声。
    他可知道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她是多么虔诚地哀求医护人员和上天,救救他们的孩子。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口咬定是她的错,她真的好心寒。
    见她伤心大哭,戴亚伦才突然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恶的话,连忙想安抚。
    “不是的,乐丝一一”
    “不,你没说错,是我不好。”
    就算被泥巴溅到也不会死,她干嘛要躲呢?她是该怪自己。
    “我不该那么不小心,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孩子就不会流掉了,我是个坏妈妈,我没资格当孩子的母亲,孩子才会被带走。你说得对,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她开始自怨自艾,责怪自己。
    “不要这么说。”他听得好难过,但她已经不想再听他说。
    “请你走”她嗓音沙哑,微弱而哽咽。
    “什么?”
    “我叫你走!”她倏然大叫。
    “乐丝一一”
    “你走!我不需要你在我身边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你马上走!”
    她挥着手,好激动地大吼,几近疯狂的模样,连戴亚伦也被她惊骇住。
    “乐丝!你冷静一点,你还没完全恢复,不要这么激动一一”
    “我叫你走!你马上就走!”
    他的关心此时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清楚了。
    “乐丝一一”
    “你走!如果你不走,我走。”
    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眼看她态度依然如此激动,戴亚伦怕她把自己的身体弄坏,只好顺她的意。
    “好好,我先离开,你别生气。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那么说的,我一定是疯了。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但她还是不理睬,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开。
    离开陶乐丝的病床边,他找到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询问当时现场的状况。
    根据他们的描述以及自己的拼凑,他大略明白事情的经过,也知道是自己错怪她了。
    一切真的是意外啊!
    更加内疚、沮丧的他正要走开时,一位护士小姐突然叫住他。
    “先生,这是你太太的东西,我们暂时帮她保管的。”
    那位护士把一个大塑胶袋交给他。
    “谢谢。”他接过来打开一舌,里面有她的皮包,还有一双沾满泥巴、几乎看不出花样的鞋。
    一双平底鞋。
    望着那双他特地带她去买的鞋,他鼻头一酸,视线倏然模糊了。
    即使他不在,她仍是很努力地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而他竟然什么也不问就先怪罪她。
    他是个什么样糟糕的男人呢?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
    提着那袋沾满污泥的东西,他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开。
    “乐丝,来,该吃饭了。”
    陶乐丝流产住院,戴亚伦特地请假到医院全天候照顾她。
    为了让她的身体尽快好起来,他准备了丰盛且营养的食补,但是有人根本不领情。
    陶乐丝面无表情地别开头,对他完全不理不睬。
    戴亚伦无奈地叹口气,但他没放弃,端起更热烈的笑脸,继续鼓吹道:“吃点东西吧!你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现在宝宝不在了,你不用再管我的身体如何,因为那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冰冷地道。
    “乐丝,别这样。”戴亚伦既心痛又难堪。
    “我说错了吗?我们根本不相爱,只不过是为了孩子,才勉强结婚给他一个名分的。现在孩子没了,婚姻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谁说的?”戴亚伦激动地大喊。
    “我们之间的牵绊难道只有孩子而已吗?”
    “当然,否则还有什么?”她冷冷地一笑。
    “还有的!还有我们的一一”
    “爱”这个字到了他嘴边,就像卡住似的,怎么也吐不出来。
    爱?他能说爱吗?他敢说自己爱她?
    他犹豫的神情,更像一记棍棒,狠狠敲碎陶乐丝最后一丝期望。
    她闭上眼,心痛地说:“我不想再过着没有爱的婚姻生活,我们离婚吧!”
    “不!”戴亚伦倒抽一口气,想也不想便狂怒地大吼。“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的!”
    她竟想要离开他?
    不!他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是他的妻子。
    “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绝对不会!”
    戴亚伦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让她离开他。
    只要一想到她要离开他,他就好惊骇、好恐慌。哪怕是十个金融风暴在眼前,都抵不过她一句要离开让他恐惧。
    “我们根本不合适,是为了孩子才会勉强在一起,现在唯一联系我们之间的孩子已经没了,我们何必还要维持这段婚姻?”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离婚!”他强硬地说完,随即软不语气,近乎哀求地说:“拜托你现在不要去想那些事,赶快把身体养好吧!答应我,好吗?”
    陶乐丝的回答是冷漠地翻转过身,无言地面对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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