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那批看似要返家,但实是暗携巨兽族重建巨资老兵们离去的蒙赫图,本该当日便可回营,可由于途中遇到暴雨,河水暴涨,所有人一时到不了对岸,未免产生差池,因此他果断地在岸边高处扎营,待三日后河水彻底退去,才放心让他们上路。
    就在那群老兵准备渡河之时,突然岸旁树林里传来一阵几近疯狂的叫骂声,见此状,蒙赫图手一挥,让大伙儿先隐身暗处按兵不动。
    由林子里走出的,是一帮寻常的莞国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视与嫌恶,嘴里更是骂个不停,并且沿路不管看到什么,就立即捡起,向一个被四名大汉用一根长木扛着的猪笼丢去。
    可那猪笼里装的并不是猪,而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
    她披头散发的跪在猪笼里,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从头到尾低着头动也不动。
    听着那些完全不堪入耳的唾骂,望着那群村民像疯了似的往女子身上猛丢狂砸,甚至都将她砸出血来都不罢休,蒙赫图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但愈往下看,却只愈触目惊心,因为他发现那群村民竟将装着女子的猪笼往河里推去,并且一边推还一边有人将手伸进猪笼里扯住女子的头发,直至她的头整个仰起后,拿着一个发红的烙铁,准备向她的脸颊烙去!
    “住手!”
    再无法忍受自己看到的画面,蒙赫图一个飞身落至河中,单手将那个猪笼拉回岸上后,冷冷环视着那群被他力量牵引,以致跌得跌,倒得倒的村民怒喝着“你们这是做什么?!”
    听到那声雷霆般的怒吼,再望见蒙赫图竟只用一手便举起猪笼,那群人吓得纷纷跪地求饶。
    “大王饶命、饶命啊!”“大王,您别发怒啊!您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想对她做什么,实在是这不要脸的贱人自己先做出了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们只是想让她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罢了。”
    “她犯了什么罪?你们何以径自动用私刑?”望着掉落在地的烙铁上刻着的“荡妇”二字,再听到这群人到此时还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丑事,蒙赫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及耳朵。
    因为无论这名女子犯了什么罪,只要未经官府判定,这群人就不可私自受刑!
    “这个yin妇竟与人苟合受孕!”
    “苟合?受孕?”然而,当听到村民们对女子罪行的控诉时,蒙赫图臂膀蓦地一僵。
    因为“苟合”这词,他并不是第一回听见,而最近的一回,是出自姜穹音口中
    “是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明明没许人家,竟然就有孕了,若让人知道了,我们村子还有什么脸面啊!”“她有孕,与你们的脸面何干?”尽可能让内心那突起的波涛平静下来,蒙赫图冷冷问道。
    因为他确实弄不明白,这名女子就算未曾婚配,但怀上孩子到底有何过错?为何这群人要像对待杀父、杀母仇人一样的喊打、喊杀?
    “大王有所不知,我国女子贞洁第一啊!无论是婚前失去贞操、婚后与人通奸,甚或寡妇再嫁,都是无耻至极之事!”
    “没错,大王,我国民情就是如此,在我国就算贵为公主、郡主,若犯下这样的错误,也决计没有颜面,更没有资格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让那样的贱人活着,根本是污了我们的地方!”
    望着蒙赫图那一看就是外族人的特殊身形与长相,村民们连忙七嘴八舌地辩白着。
    这是什么鬼民情?!
    听到村民们的解释后,蒙赫图受到的震撼更大了,因为自小生长在个性奔放的自由草原上,并从小接受那些“姐姐”帮助,而得以免受苦痛成长的他,从未想过原本单纯的性事在这里竟成了不可说的禁忌,更不知晓中土女子竟活在如此恐怖的桎梏与氛围中。
    但最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姜穹音,就是生在这个国度里的女子,而他,凌辱了她
    上苍,他的逞一时之快,竟让一心一意只为莞国,并贵为郡主的她,成了她领地子民眼中“没有资格苟活于世”的罪人?
    “若她是遭人凌辱呢?”不断深吸着气,蒙赫图铁青着脸沉默许久后,才僵硬地转眸望向猪笼内动也不动的女子。
    他眼底望的虽是那名女子,心底想的却是姜穹音,被他凌辱了半年多的姜穹音
    “那她早该在事发之时就咬舌自尽,哪还有脸活到现在啊?她如今还活着,不仅丢尽她家族的颜面,更丢尽我们村的颜”
    “你说什么?”那名说话的男子,再没机会将话说完了,因为当蒙赫图听到他们对受辱女子的指责后,彻底暴狂地一把扣住他的下颌“你咬舌试试,咬啊!怎么不咬?”
    “大”当一个字也说不出,当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说话男子的胯下,瞬间湿成一片。
    “你一个大男人都挣脱不开,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挣脱得开?”紧紧扣住男子下颌,蒙赫图不断狂吼着“遇上歹人对她已是劫难,你们不仅不心疼她、呵护她,还如此残忍的伤害她?”
    “大王,我莞国民情便是如此啊。”
    “是啊,我们只是守着固有礼法”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的回答,蒙赫图忍不住缓缓闭上眼眸,然后感觉有一只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喊一声“少主”便将他扣在男子下颌的手拿开。
    “滚,全给我滚!”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蒙赫图转过身去咬牙说道。
    听到蒙赫图的话,那群村民自然跑的跑,逃的逃,一下子全不见了人影。
    在其余巨兽族人将那名女子由猪笼中解救出来时,蒙赫图则独自坐至一旁大石上,低头冥思许久许久后,才缓缓走至女子身旁蹲下。
    “你没事吧?肚子里的娃子没事吧?”
    “没事,谢谢。”肩上已披上巨兽族军士大披风的女子轻轻对蒙赫图点了点头,语气虽听着有些冷淡,但眼底却全是雾光。
    “在莞国失贞女子会被人看不起?”将目光远远望向姜穹音所在的方向,尽管明知这样问会引起女子的伤痛,可蒙赫图却必须问。
    “是。”
    “无论被动还是主动?无论是郡主还是平民?”
    “是。”
    “如何挽救?”沉默了许久许久后,蒙赫图哑着嗓音问道。
    “无可挽救,除了一死,便只能远走他乡,永不归回。”
    转眸望向蒙赫图望着的方向,女子的语声依旧淡然,但眼底却有着一抹浓浓的苍凉与痛意。
    “你想留住娃子?”又沉默了许久后,蒙赫图像决定了什么事似的缓缓转头望着女子的眼眸。
    “是。”女子的回答依旧简洁,可眼底却是那样坚定。
    “拿着这个,跟着他们向北走。”起身取下身上的印信,蒙赫图将它牢牢放在女子掌心中“那里或许没有莞国富饶,生活也有些艰苦,但我保证你一定可以在那里安身立命,绝不会有人看轻你,以及你未来所有的孩儿。”
    “你谢谢”看着那个一望便知必然属于身份特殊者的印信,女子一直忍着没有流出的泪,再也克制不住地由眼眶滑落了。
    因为他的话不只保障了她与肚子里未出世孩子的安定与温饱,还明白告知了她一个她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权利——
    无论过去曾经如何,她,依然有资格去拥有自己的爱,也被人所爱
    就这样,在巨兽族老兵的保护与陪伴下,女子带着笑与泪,跟着车队一起缓缓北行了。
    独自站在岸边的蒙赫图,直至车队再也看不见了,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因为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了当初符君国那句“独宠她一人”所谓何来。
    他,真的犯错了,错得那样荒唐、那样可鄙,竟为了逞一时之快,彻底毁掉姜穹音的人生。
    他并不是一个纵欲之人,除去为他解天毒之苦的那几名姐姐外,他其实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肌肤之亲,而与那些姐姐之间的一切,他没有一次是从欲望出发,并且每回都有保护措施。
    他真真切切毫无障蔽与之结合的女子,只有姜穹音,因为那时的他真的克制不住,在看到她女儿身的那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何谓欲望
    也罢,大错既已铸成,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有补救的机会,只要他如同当初与付君国说好的,与她补行婚典即可。
    到那时,他相信这世上,一定再没有人会因不属于她的错误轻看她、辱骂她,而无论她是用什么样的身份嫁给他,他都毫不在乎,也绝不会泄漏她半点秘密。
    正当蒙赫图暗下决心之时,突然一名斥候快马向他狂奔而来。
    “少主,我军情资遭泄,缨副将与我轻骑兵于通天岭演练阵型时,被误认是护送巨资回东大草原的运资队,遭大量流匪袭击,现正陷入苦战中,兄弟们已动身前去营救了,您也快些!”
    “我立刻过去。”一听到这消息,蒙赫图二话不说即策马向通天岭狂奔,眼神虽有些忧急,但神情却是那样坚定。
    相信他,他一定会保护住她,保护住她最挚爱的莞国,然后用剩余的所有时间,弥补他的错!
    缓缓由昏迷中醒来,蒙赫图感觉肩背传来一阵火辣剧痛,但他无顾所有疼痛,倏地坐起身四方张望,可屋内空无一人。
    坐在这间陌生的卧房里,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沉的蒙赫图其实连自己昏迷了几天都不知晓,因为那日接到急报后,他急忙便赶去通天岭,待他到时,只见漫天沙尘,杀声震天,但人群中,他还是一眼便望见了她,同时也望见东边山头那闪着寒光的箭雨正向她的所在位置急射而去!
    丝毫没有考虑地便扑向她的方向,他以巨大的身躯成为她的护盾,然后在背后插满飞箭时,依然咬牙指挥作战,直至那群流匪终于不敌而四处逃窜,才安心合上眼眸。
    她呢?有没有受伤?现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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