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用想也知道举荐信里绝对没好话,听说茂城军营不日便要开拔迎战叛军,那真就生死在天了啊!

    寄虹认得他,就是严冰制瓷时监守他的那位,那时暗里使了绊,这会严冰成了顶头上司,看来是要给她看场好戏。

    只是感觉他的目光盘桓在她发间许久,收回视线时,有点失望似的。

    书吏仍在凄凄惨惨地求情,“卑职一心想为国效力,奈何多病之身难以胜任,只求主簿开恩,许我解职归家。”

    严冰一脸怜悯,“哦,原来有病在身。”书吏见他相信,心中大喜,却听他继续说:“这病,想是在外室那里累的吧?”

    书吏神色一震,鼻涕眼泪都没了。

    严冰语气仍旧悠闲,“她那里藏了本册子,堪称记账典范,我念给你听好吗?”

    寄虹并未见严冰拿出什么册子,却听他极熟练地背诵,“安平三年三月十一,留:人丁税未入库新银一千两;三月二十二,收:应试人一百两,为:策论夹带银票;二十七,收:焦泰二百两,为:寻机撤守。胃口不小啊!二月的要听吗?去年的要听吗?”

    书吏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册子里有太多秘密,牵涉了太多人,目前情势,去军营是个死,留下也不得好活,他没料到这个文弱书生竟是条不声不响的毒蛇!

    严冰声音突然冷若霜刀,“要活路吗?”

    书吏膝行几步爬到严冰跟前,这会是真的涕泪横流,“求求严主簿……求严主簿给条活路……我什么都听、什么都听您的……”

    严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像掌生断死的神明。“记住你这句话。回家,不许见人,不许出门,不许胡言,等我的话。”

    书吏彻底呆傻,半晌才回过神,如蒙大赦般颤颤巍巍站起,走出一步,又突然回身战战兢兢磕了个头,才一步一软地走到门口。

    严冰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我提醒。”

    语调并不严厉,书吏却吓得差点瘫倒,连连应诺,退出门外,魂不守舍地走远了。

    寄虹大开眼界,“精彩。”

    严冰故作矜持地抿了口茶,“戏看完了,有何领悟?”

    原来他是在教她“杀伐”的手段。寄虹沉吟了一下,“为何留着他?”

    “你要分得清哪些忠犬值得宠,哪些狂犬能够降,哪些恶犬必须除。”

    即是说,书吏能够控制、且留着有用。她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沙坤在查窑厂奸细的事?”

    “这件事我不管,要是这种小事你都处置不好,也走不了多远了。”

    明明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偏偏不肯承认,死鸭子嘴硬。寄虹促狭心起,倾身向他,吐气如兰地问:“那你教教我,哪些‘忠犬’值得宠?”

    严冰立刻破功了,一口茶水差点呛了出来,咳了几声,尴尬地转了话题。寄虹也不追问,老实说,她真怕他答出个“我”字,反倒不知如何接招了。

    寄虹说起想把霍家的薄胎青瓷铺往北方,但据沙坤的反映,上次的那船货反响平平。“难道北方人只认白岭,不认青坪吗?”

    “青坪瓷业发展多年,却进益有限,始终屈居白岭之下,你仔细想过其中缘由吗?”

    寄虹思索着讲出几点,匠师、工艺、地理位置、大众喜好等等,严冰连连摇头,她只好摊手,“实在想不出了。”

    “人和。”严冰说:“白岭一旦有新瓷、新技产生,很快传遍整个瓷行,几百家窑厂齐头并进,于是外界一提起白岭,皆认为是潮流及水准的领头军。然而青坪从来都是各自为政,良莠不齐,无法使外界产生统一的良好印象,便很难铺开局面。”

    寄虹了悟,“譬如拉纤,只有一人力大是无用的,须得所有人平均使力才行。”

    严冰赞许地颔首,“孺徒可教。”思忖片刻,说:“我有个想法,薄胎青瓷已可算青坪翘楚,若能广授制法,青坪瓷行的整体水平便会大大提高,就有能力与白岭一争高下。不过,短时来说与你有损,何时收益也无定论,做与不做,你自己斟酌。”

    薄胎青瓷的秘方一旦公开,彩虹瓷坊便失却镇店之宝,换成旁人肯定会对出这个馊主意的人火冒三丈。然而严冰无忌,寄虹也不恼,他说得诚恳,她听得认真。

    寄虹想了想,问了几个细节问题,严冰尽心作答。她没有立即答复,只说需要考虑,便告辞了。外头排长队等着初选,严冰也未加挽留。

    翌日正是授技之日,严冰走到学堂门口时,遥遥望见红衣女子倚门相候,与身后辽阔万里的晚霞相映成辉。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会答应,但也得承认,并非每个人都有如此胸襟。故而看见她的那一刻,格外惊喜欣慰。

    不需要更多言语,他只简单地问:“为什么?”

    她同样简单地答:“我爹说过,要打破‘北白南青’的格局,让青瓷遍布大梁南北西东。”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眸亮过天上绚烂的晚霞。

    当晚,寄虹在学堂里众多惊异的目光中上台,在钦佩、愧疚、赞许等各色目光中下台。严冰坐在侧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整整一个时辰里都在想,他前世一定修过百年的功德,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精彩的女子。

    结束后许多人请教问题,霍家窑厂却有伙计来请寄虹速速返回。严冰便接下解惑一事,叫小夏送寄虹回窑厂。寄虹回到窑厂,天已经很晚了,玲珑、大东、沙坤却都在等她。

    她扫一眼三人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奸细是谁?”只有这件事能让三个人漏夜前来。

    玲珑怒气冲冲道:“烟袋周。”

    寄虹先是惊诧,随即了悟,他必是旧恨未平,寻机报复。

    沙坤说:“这老崽子,有胆干没胆抗,吓唬几下就全招了。干过的事可不止偷瓷器那一回,砸库里的货、糟蹋严冰的瓷,都是他收了刘五的钱、勾结人干的。怎么整治?你们说,我来干!”

    依玲珑的意思,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押到官府去,寄虹却说:“刘五背后是谁咱们都清楚。与其把烟袋周推到对方那里,不如扣在手里留待后用。他有没有弱点?”

    玲珑一点即通,赞寄虹比她思虑周到,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沙坤坏笑,“一个臭鸡蛋,浑身都是缝。他有个姘头,爷们是杀猪的,这事如果抖开了,那杀猪刀捅的就不是猪了吧?嘿嘿!”

    果然,把姘头落在烟袋周处的亵衣往他脸前一丢,他立刻疲软了。沙坤用匕首在他脖子上虚划一圈,“从现在起,你的舌头就是我的了,管不住的时候就想想猪死前是怎么叫的。”

    烟袋周哆嗦了一下,感觉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嚎叫。

    寄虹把这件事跟严冰说了,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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